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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的庭院中,绿树环绕,环境清幽。白色悍马停在车场,裴厉渊下了车,手中提着个包,径直走向三楼的加护病房区域。这里属于重症监护区,病房数量不多,每间都是加护病房,不随便让家属探视。裴厉渊站在楼梯口,一眼就见到前方左手第二间病房外,站着两名黑衣保镖。

自从御筝住院后,御兆锡派人过来早晚守候,片刻不离。裴厉渊勾了勾唇,他知道这样严守就是为了对付他。此时正值护士交接换班时间,裴厉渊扫了眼周围情况,提着包走进卫生间。大概五分钟后,卫生间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男人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口罩,迈步走向前方的病房。守在病房外的保镖看到有人过来,下意识伸手挡住门。

“查房。”裴厉渊声音压的很低。

保镖们锐利的眼眸盯着面前的男人打量,他带着口罩看不清模样,那双眸子分外黑亮。往常这个时候确实有医生护士过来巡查,保镖侧开身,并且将病房的门推开,裴厉渊顺利进去。

紧提着的心松了松,裴厉渊单手插兜,走到床前。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在病床前,彻底阻挡住门外保镖们的视线。躺在病床中的人用过药后又睡着,身上还有部分监控仪器没有卸掉,手臂和腿部的石膏高高肿起。裴厉渊呼吸狠狠一滞,那天手术后他都没敢仔细看,今天这样近距离看到全身满伤痕的御筝,他整颗心都疼起来。

伤到这么多地方,一定很疼很疼。

“筝筝。”

男人声音极轻,摘下脸上的口罩,伸手触上御筝的手臂。因为每天都需要输液,御筝原本白皙的手臂泛起很多青紫,还有细小的针孔。裴厉渊再度深吸口气,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想起连忆晨那天说的话,目光忍不住落在御筝的小腹处,渐渐眼眶红润。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只可惜他们毫不知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他打一声招呼,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裴厉渊低下头,紧紧握住御筝的手,也许是他力气太大,还在沉睡中的人,不自觉发出小小的呻吟。

“唔。”

听到她的声音,裴厉渊立刻松开手,俯下身抵在她的面前,“筝筝,你醒了吗”

御筝并没苏醒过来,依旧昏睡。最近用药量比较大,她每天几乎都在昏睡,有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呻吟声,那就表示她的伤很痛。医生说她全身多处骨折,即便用药,痛感依旧会很明显。

走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病房的门再度被人推开。端着药盘的小护士进来,按时过来为病人换药。护士端着药盘走到床前,侧目盯着身边英俊的男人,立刻笑道“你是新来的实习医生吗”

裴厉渊听到有人说话,恍然回过神来。他立刻将口罩带上,点了点头。

“哦,我就说没见过你呀,”小护士动作麻利的解开纱布,先用消毒棉球擦拭御筝的伤口,一边说一边开始上药,“这层病房都是吴医生负责,你来实习也是跟着吴医生吗”

裴厉渊瞅着护士手里的动作,下意识开口,“轻一点,别弄疼她。”

护士弯下腰,将药膏均匀的涂在伤口,笑道“放心吧,我技术很好的,大家都说我手法轻,换药打针都不疼。”

御筝一直安静的睡着,没有蹙眉或者呻吟,说明这个护士手法真的不错。他暗暗松了口气,转过身准备离开。

“喂”

护士还在包扎伤口,眼见他要离开,忙追问道“你负责哪个区病房”

裴厉渊脚步微顿,并没有回答,拉开门走出去。他伪装的不算好,若是时间久了,必然会被人发现。眼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小护士不禁撇撇嘴,失落的低下头。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什么,愉悦的笑起来。这么帅又这么冷的男医生,八成是外科的,她等下过去找找。

盥洗台前,哗哗的水声不断。男人双手撑在白瓷盆边,原本锐利黑沉的眼眸此时黯淡无光,他掬起冷水洗洗脸,抬头望着镜中眼眶泛红的自己,不期然笑了笑。

裴厉渊,你真是个混蛋

医院走廊不时有值班护士走过,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合,裴厉渊提着包出来,垂下脸沿着侧面楼梯快速下楼。不久,那辆白色悍马便驶出医院大门。

盛夏的御苑,绿树成荫,树干粗圆的银杏树遮天蔽日。御兆锡站在窗口,双手插兜望向远处,直到有人敲门,“御少。”

“进来。”

御兆锡转过身,助理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匡玉最近的情况,他好像正在准备出国。”

“出国”御兆锡剑眉紧蹙,打开袋子看到信息后,再度沉下脸。如果匡玉打算带着御雍离开,必然要出国,可他手里没有御雍的证件,想要带他走并不容易。

“继续盯。”御兆锡敛下眉,低低笑起来。

稍后,御兆锡开车来到公司。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庄乾美滋滋朝他看过来,得意的邀功,“哥,东西搞到了。”

“速度倒是不慢。”

“那是。”

庄乾抿唇笑了笑,掏出个透明小袋子递给他,“也不看看是谁出手,爷对付女人上至十八岁下至八十岁,还没有搞不定的”

御兆锡拿过袋子,那里面有一根黑色头发,“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吧”

“绝对没有。”庄乾信誓旦旦的保证,“匡玉他们家小女佣挺可爱的,我都没费什么劲,不过给她一笔钱,搞到匡玉一根头发很容易。”

御兆锡同样也掏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也有跟头发。他把两个袋子一起交给庄乾,笑道“好,快去验。”

“跟谁验啊”庄乾瞅着手里这两个袋子,好奇的问。

男人冷冷瞥他眼,庄乾立刻撇撇嘴,无奈道“好吧,我送去化验。”

“三天内给我结果。”御兆锡吩咐。

庄乾点点头,带着东西转身离开。

办公桌后的黑色转椅中,御兆锡完美的脸庞冷峻。那两个袋子里,分别装着匡玉和御雍的头发,他需要再做一次dna检测证明。虽然前面种种迹象都表明,匡玉极为可能是御雍的父亲,但这件事关系到妈妈的名声,他必须要千真万确的证据

目前确定御雍在匡玉手里,御兆锡倒是松了口气。现在御雍身世暴露,如果让他呆在御家只能危机四伏,如今倒是安全些。

可是

只要想起来御雍有可能就是匡玉的儿子,御兆锡心里就闷闷的难受。妈,虽然所有人都说你背叛了御家,背叛了爸爸,可在我的心里,永远都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傍晚,佣人小跑来到书房告诉匡玉,御雍早饭午饭都没有吃,现在晚饭依旧不肯动。匡玉蹙起眉,走到他的卧室。落地窗前,御雍呆呆坐在地毯上,面向前方。匡玉走到他的身边蹲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慢慢发觉他眼睛盯着的地方,竟是御苑的方向。

“御雍,为什么不吃饭”

匡玉声音温和,御雍仰着小脑袋,一动不动保持同样的姿势,眼睛直勾勾望着那处。他不回答,脸上也没任何表情,令人无从下手。

匡玉无奈的叹了口气,掌心刚落在他的肩膀,御雍立刻皱眉叫起来,“啊”

他一叫,匡玉下意识缩回手,“别激动。”

自闭症的孩子最容易情绪失控,匡玉转身吩咐佣人,道“去请医生过来。”

“是。”

窗外的夕阳渐落,远远那片绯色异常美丽。匡玉盯着那抹残阳,微微有些失神,直到身边的人嘴里反复低喃,“锡锡,锡锡”

“你在说什么”

匡玉试探着拿过来纸笔,没想到御雍竟然接过去。他把本子摊开,握着笔工工整整在纸上写出两个清晰的字迹。

锡锡。

男人看到御雍写出的字迹,惊讶不已。明明从没上过学,可御雍的字写出来特别漂亮,甚至能够超过很多成人。读着白纸上那两个字,匡玉逐渐明白过来。锡锡,御兆锡。

“你想回去”匡玉抿唇开口,御雍咻的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

此时御雍眼底的神色,如同匡玉第一天把他带回家那时的纯澈。匡玉悠悠叹了口气,再次试探的抬起手,将掌心落在他的肩膀。这一次,御雍没再尖叫。

他毕竟还是孩子,多年来又被御兆锡藏着掖着,并不懂得人心险恶。纵然御兆锡有心给他庇佑,可御雍背负着那样的出身,御家的其他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匡玉黯然叹息,当年他曾经答应过寇沅,要带他们离开。因为他的失约,寇沅已经丧命,难道他还要眼睁睁再次看到御雍丧命吗

不可以心中的念头坚定,匡玉不能再让御雍有事,否则他怎么对得起寇沅

不多时候,匡玉诱哄御雍吃下晚饭。用过晚饭后,御雍的脾气又变的暴躁。这种自闭症孩童很容易出现情绪波动,医生给御雍打了针,针剂里面有安定的药效。

闹腾半天的御雍终于渐渐合上眼睛,匡玉帮他将被子掖好,眼神温柔的守在床边。那天发现御雍偷偷打电话,他虽及时阻止,但电话终究还是拨出去了。电话应该是打给御兆锡,匡玉并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但他心里明白,带御雍离开已是刻不容缓,必须要尽快想办法。

别墅内一片幽静,匡玉抿唇站在窗前,听着夏夜里蝉鸣,心头滋味苦涩。若是十年前,他在离开时能够预料到是一场阴谋,他死活都会带着寇沅一起走,那也不至于让她最终惨死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收紧,匡玉盯着夜空皎洁的明月,眼底的神情清冷下来。他答应寇沅没有做到的事,这一次对御雍绝不食言。

名海市与安城相距几百公里,开车三个多小时就能赶到。连忆晨站在傅家大宅的客厅窗前,远远看着花园里追跑嬉戏的人影,嘴角也跟着上扬。

“御太太,站在窗口累不累”

问话的人是傅晋臣的母亲,连忆晨忙转过身,礼貌的笑了笑,“我没事,谢谢伯母关心。”

儿子儿媳突然接到家里一位贵客,全家都对连忆晨客客气气,照顾周到。简单叮嘱两句,傅晋臣的母亲便走进厨房,帮着佣人们准备早餐。

“哥哥,你来追我呀。”

“傅宝宝,有本事你别往爸爸身后躲”

“哈哈哈,哥哥,哈哈哈”

几乎每天清晨,花园里都会上演这幕场面。连忆晨看得津津有味,傅宝宝古灵精怪,把爸爸和哥哥耍的团团转。

“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沐良下楼走过来,连忆晨对她摇摇头,笑道“没有,我喜欢看他们玩。”

“我们家傅晋臣哪里都好,就是宠孩子这毛病叫人头疼。儿子他宠,女儿更宠,孩子们面前他总是充好人,坏人都让我做了。”沐良忍不住跟她抱怨,连忆晨听的眼睛眯起来。

她伸手轻柔落向小腹,脑海里幻想着以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御兆锡会不会也这样宠爱又或者,他愿意扮演严父

“妈妈。”

游戏时间结束,儿子满头大汗跑过来。沐良一把搂住儿子,轻叹道“果果,怎么又玩这么疯满头都是汗,容易感冒。”

连忆晨站在沐良身后,看到她温柔的为儿子擦拭汗水,眼睛都跟着亮起来。傅果果眨巴着那对黑亮的眼睛,甜甜喊人,“阿姨早。”

“果果早。”连忆晨微微弯下腰,跟傅果果目光平视,“今天是你赢了,还是妹妹赢了”

“呃”

傅果果皱着小眉头,回答的很有水平,“是我让着她,她才能赢。”

连忆晨忍俊不禁,傅家这对小兄妹,真是太可爱了。

刚刚进门的傅宝宝听见哥哥的话,立刻转身望向傅晋臣,“爸爸,哥哥说是他让宝宝赢的,宝宝不服气,明明宝宝跑的就没有果果快。”

傅晋臣撇撇嘴,弯腰蹲在女儿面前,考虑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他若是回答偏差,随时可能引发一场哭战。

“好了,洗手吃饭。”

关键时刻,傅晋臣的母亲出来发话,傅晋臣顿时松了口气,“奶奶准备好早餐了,果果带妹妹去洗手。”

傅果果拉着妹妹的小手,两人边走边争论。

“哥哥跑的慢,宝宝跑的快。”

“你才跑的慢呢,明明是我快。”

“我快,我快”

“傅宝宝,你再说我就不让钱必跟你玩了。”

“唔”

傅宝宝委屈的闭嘴,哥哥竟然用她的小竹马来要挟好吧,那她就妥协一次。

眼见这对兄妹渐渐走远,连忆晨又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轻笑出声。真的特别可爱,她都好期待自己肚子里的宝宝,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如果男孩子像果果这样睿智沉稳,女孩子像宝宝这般古灵精怪,多么幸福。

早餐品种丰富,连忆晨怀有身孕,自然更是傅家照顾的重点对象。沐良将所有符合她口味的食物都拿过来,不住劝她,“多吃点,晨晨你太瘦了。”

“对啊御太太。”傅宝宝嘴里咬着香肠,眨着黑亮的眼睛瞅过来,“如果御太太太瘦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就会挨饿,小宝宝挨饿的话,以后就不能长高高,也不能像宝宝这么漂亮咯”

“咳咳”

连忆晨被呛了下,沐良急忙抽出纸巾递给她,关心道“没事吧”

“没有。”连忆晨擦了擦嘴,抬起的视线里染着满满的笑。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傅宝宝白嫩的小脸蛋,心想难怪御兆锡昨晚打电话还要跟她说几句话,这孩子太耐人了。

沐良无奈的抱紧女儿,低头轻声训斥,“你不能喊御太太,要叫阿姨。”

“唔。”傅宝宝又咬了口香肠,在妈妈柔软的怀抱里仰起头,“阿姨就是御太太呀,昨晚爸爸还说阿姨是御干爹的肉肉,妈妈是爸爸的心肝。”

将嘴里的香肠咽下去,傅宝宝突然坐直身体,模仿起某人的语气。

“心肝,我们好久都没有生过孩子了,再生一个吧。”

“傅晋臣,想生你自己生去”

“心肝,生孩子这种事总要一起呀,来吧,我们今晚就造人”

傅晋臣一口牛奶喷出来,无比怨念的瞪着女儿。傅宝宝,你又敢偷听

餐桌上气氛莫名尴尬,沐良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话傅宝宝竟然能够一字不漏的都记住,这孩子真是

“妈妈,什么叫造人”傅宝宝突然又问。

傅果果咂咂嘴,一脸鄙视的回答“造人就是我们又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呀”傅宝宝惊讶的瞪大眼睛。

对面的傅太太彻底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抱起孙女搂在怀里,转身狠狠瞪了眼儿子算是警告,“宝宝乖,跟奶奶去楼上看电视”

“好啊,宝宝要看小黄人。”傅太太抿唇笑了笑,抱起傅宝宝上楼。傅果果自然也被奶奶带走,这些话题怎么可能让孩子听到。

“咳咳”

这次轮到傅晋臣面有难色,不自然的咳嗽了声,“宝宝总是语出惊人,你习惯就好。”

连忆晨忍住笑,并没有生气,“宝宝太可爱了。”

对面椅子里,沐良脸色火烧,愤然的瞪着傅晋臣。看吧,又丢脸了吧,这一切事情都是傅晋臣搞出来的

嗡嗡

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连忆晨看到号码,立刻起身告辞上楼。每天早晚都要通电话,这是连忆晨离开安城以后,每天跟御兆锡保持的习惯。

“吃早餐了吗”

“吃了很多。”

连忆晨关上卧室的门,非常珍惜同他说话的时间。虽然他们相距并不远,但因为御兆锡身处的环境,他们暂时不能见面。

“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说起好玩的事,连忆晨自然就想到刚刚那一幕。她坐在床边,把刚刚傅宝宝的行为原本讲出来,自己笑得前仰后合,“老公,你说宝宝是不是很可爱”

“是。”御兆锡同样弯起唇,语气温柔下来,“你和宝宝都很好吗”

“嗯。”

连忆晨握着手机,重重点头,“我们都很好,傅家的人对我太照顾了,你不需要担心我,只要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顿了下,她弯起唇,道“老公,等你来接我。”

“好。”

御兆锡隔着话筒,轻轻吻了下,“等我。”

早上十点钟,云深准时召开董事会。所有股东们一一到场,顶层大会议室的门打开,居中的椅子空置,并不见连忆晨的身影。

叶原不断看表,起身将金曼拉到边上,“晨晨怎么还没来”

连忆晨离开安城这件事,公司里只有金曼一人事先知晓。她低头覆在叶原耳边说了几句话,叶原怔了怔,随后脸色沉静的回到座位。

眼见叶原跟金曼私底下有话,御天鸣立时警觉。他瞥向身边的男人,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裴厉渊手指攥着一根烟,明显心不在焉,“什么你说什么”

望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御天鸣瞬间沉下脸。

大概二十分钟后,会议室的大门再度打开。走进来的男人上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黑色西裤,那张完美的脸庞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御少”

股东们一片沸腾,云深集团股东大会,御兆锡出现做什么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会议桌前,顿时令众人惊讶不已。金曼配合的走上前,竟然主动伸手帮他拉开椅子,笑吟吟殷勤道“御总请坐。”

“谢谢。”

御总

众人再度惊讶万分,怎么御兆锡又变成御总了他竟然坐在连忆晨的位置上,而从开始到现在,连忆晨都没有出现

“大家好。”

御兆锡单手抵着下颚,轻笑的眼眸中透着几丝温柔。众人看得愣住,这眼神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的起啊。

“从今天起,连忆晨名下所有的云深股权都委托于我。”

他上半身靠着转椅,道“也就是说,云深最大的股东是我。”

“胡说”

有股东瞬间拍了桌子,御兆锡招招手,金曼立刻吩咐助理将股权转让书的复印件分发下去,依次摆放在股东们面前。

“什么”

“这怎么可以”

“连忆晨竟然把全部股东都转给御少,这不是把咱们云深拱手送给御氏吗”

四周一片吵闹声,御天鸣黑眸眯了眯。御兆锡半路杀出来,这是想要跟他争夺云深的所有权他又想邀功,抢在他之前拿下云深交给爸爸

裴厉渊看到那份股权转让书,眼底的神情似乎很平静。他只是从头看到尾,俊脸始终没有太大的起伏。

“不会拱手送给御氏。”

主位上的男人笑着开口,道“这些股权虽然在我名下,但跟御氏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会把云深跟御氏牵扯在一起。”

“啊”

众人再次被惊呆,这又是什么意思御兆锡拿到云深大部分股权竟然不吞并,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放弃

这次股东大会的内容,原本要选举连忆晨能否继续留任云深集团总裁的位置,可御兆锡突然接替股权,众人完全始料不及。投票结果变成平分,很多人并不敢轻易得罪御家,虽然御兆锡说云深不会归为御氏,但商场中的事情变数太多。第一次股东大会没有投票得出结果,只能再次召开股东大会。十天以后的股东大会,将再次投票选择集团的最高决策人。

散会后,裴厉渊先回办公室交代好助理工作,随后便驾车离开集团。他将车开到江边,远远瞧见御天鸣倚在车前吸烟。

“大少。”

御天鸣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两人并肩站在江边。江面缓缓有货轮驶过,嗡嗡的汽笛声不时飘来。御天鸣抿起唇,沉声道“你尽快把股份转给我,看起来御兆锡想要抢在我们前面行动。”

香烟的雾气萦绕在周围,裴厉渊眯了眯眼,盯着忽明忽暗的火星,淡淡一笑,“连忆晨把股权都转给御兆锡,我们谁都没有料到。”

御天鸣警惕的蹙起眉,“你反悔了”

“不是反悔,而是担心。”裴厉渊手中夹着烟,薄唇弯起的弧度凛冽,“毕竟你们都姓御,怎么说也是兄弟。如果我把股份转给你,到时候你们兄弟连手,那云深就彻底属于你们御家了。”

听到他的话,御天鸣不禁笑了笑,掌心在他肩头轻拍,“厉渊,你想的太多了,我不会跟御兆锡连手的。”

这话并不能打动裴厉渊,他依旧吸着手中的烟。半响将烟蒂丢在地上,抬起脸来,“大少,你的话,我可以相信吗”

“呵呵”

御天鸣忽然发笑,漆黑的眸子里染着几许阴霾,“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裴厉渊,你别忘记了,御筝这笔帐我们御家还没跟你算”

江边吹来的风有些潮湿,裴厉渊单手插兜,蓦然笑出声,“既然如此,那大少就让人准备合同吧,准备好通知我。”

须臾,白色悍马消失在江边。御天鸣望着江面慢慢泛起的白雾,扶着围栏的五指一根根收紧。拿到云深交给爸爸,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午后阳光燥热,院子里知了声吵人。二楼书房内,一片凉爽,御兆锡推门进去时,御坤正坐在桌前,低头认真的雕刻印章。

“爸。”御兆锡走到桌前,规规矩矩的喊人。

御坤带着眼镜,头也没抬,沉声道“坐吧。”

桌面摆放着几块石料,都是御坤最近新收集到的,准备用来雕刻印章。他手中攥着的这块就是上好的田黄石,石头本身色泽深黄,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大家听说他要用这块雕印章,纷纷劝阻,上百万一块田黄却只被他用来雕刻成一枚小小的印章,太过浪费奢侈。

可御坤没有听从大家的劝告,这日午后便坐在书房里,任性的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雕刻。世间所有物件都有价,唯独喜欢两字无价。

无论这东西贵贱,重在他喜欢,那就是无价宝。

“什么事”

御坤依旧专注的盯着刻章,御兆锡拉开椅子坐下,将他带来的资料袋放在父亲面前,“妈妈当年的事情跟连少显无关,御雍的父亲并不是他。”

既然御雍的身世已经闹开,那就索性就摊牌吧。御兆锡拿出连少显与御雍的dna检测对比报告,想要劝说父亲不要再对云深报复。

“怎么,你查到那个男人了”御坤手中的刻刀一顿,继而挑眉看向儿子。

御兆锡瞬间明白过来,“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御雍不是连少显的儿子”

轻轻放下手中的刻刀,御坤仰起头,冷峻的眼眸噙着几丝笑,“如果他是,那我就不会单单只是要云深而已了。”

御兆锡心尖一沉。

“当年连少显怕事,没有带你妈妈出城,我想要一个云深,不是便宜他了吗”宝蓝色的真丝手帕浸湿后,御坤轻擦手指。

“爸。”

御兆锡沉下脸,反驳道“这件事跟连少显真的没有关系,跟晨晨更没有关系。连家并不知道妈妈是谁,他们没有参与过当年的事情”

“兆锡。”

御坤蓦然沉下脸,神情瞬间变的阴霾,“当年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如果连少显那晚可以把你妈妈送走,也许她”

也许

御兆锡不自觉低下头,这世上就是没有也许。

“找到那个男人了吗”御坤猛然提问,御兆锡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没有。”

他不能再此时告诉父亲,因为御雍在匡玉手中,他必须要保证御雍的安全。

“云深算是一个条件,你跟天鸣谁先把云深交给我,这个家我就交给谁”御坤的态度依旧不变,御兆锡没有再说。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定。

书房的门再度关上,御坤重新戴上眼镜,低头继续雕刻印章。随着他的刻刀一笔一画的落下,沅字的笔画逐渐清晰。当年她的手帕上就是绣着这个字,他觉得好看,便多看了一眼。

沅沅,也许那时我不应该多看这一眼。

“啊”

深夜里,忽然惊醒的女人脸色煞白,惊恐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咯吱

卧室木门被人推开,荣芝拥着被子惊惧的转过头,“谁”

“是我,荣芝太太。”舒霞披着外套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杯牛奶。她先把灯打开,见到荣芝苍白的面容,抬脚走到她的身边,“又做噩梦了吗”

“我口渴。”荣芝敛下眉,惊魂未定。

舒霞把温热的牛奶递给她,安抚道“喝点牛奶吧,听说这个安神。”

荣芝接过去喝了口,立刻问她,“我没有吵醒老太太吧”

“没有,”舒霞笑了笑,“老太太住在北屋,距离远着呢。”

那就好。

荣芝暗暗松了口气,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一点多了,“天鸣还没回来”

“没有。”舒霞摇头,如实道“估计今晚大少爷不会回来了。”

素西堂内冷飕飕,荣芝将空杯子交给她,拉高被子盖住肩膀。如果不是最近常常噩梦缠身,一个人住在家里害怕,她才不愿意住在这里。原本就是祠堂,此时荣芝更加感觉阴森。

“荣芝太太,你早点睡吧。”舒霞起身往外走,荣芝蹙起眉,“不要关灯。”

舒霞手指一顿,没有去碰开关,关门后离开。

卧室面积虽然不大,但一个人睡依旧空旷。荣芝再也没有睡意,她靠在床头,慢慢又回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当初她抱着只有一岁的天鸣出现在御苑内,原本信心满满,可在见到寇沅那副淡然的模样后,顿觉失落。没有她预想的争锋吃醋,更没有那些女人的打打闹闹,甚至寇沅淡漠到连一个凶恶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她。每次她们见面,她总是一副很客气的模样。好像那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并不是跟她争夺丈夫的情敌,她就是能把每个女人都无法忍受的愤怒,表现到漠然。

没有怒火,没有嫉妒,什么都没有。

荣芝怎么都没有想到,寇沅给她的竟然是这样的回应。可就是一个看似与世无争,心怀大度的女人,却暗藏着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狠毒。她从不在御坤面前哭闹,却只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永远将他们母子阻隔在御苑那两扇大门之外,永远都不给她的儿子,留下半点机会。这个狠毒的女人,她表面伪装成温柔大度的女子,背后却使绊子、下毒手,让天鸣永远只能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永远不让她们母子名正言顺。

荣芝恨,特别恨特别恨。即使寇沅已经不在了,可她心底的那份恨意却变的更深。因为她死了,御坤永远都把她放在心里。可她穷尽一生,耗费掉这辈子所有最美好的时光,还是不能踏进御苑半步

“哼”

荣芝冷冷勾起唇,她就想不明白,一个心里藏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御坤到底喜欢她什么

倒是她这一生,终日都活在痛苦中,她心中满满的怨恨积压,怎么能不恨

下午两点,御兆锡开车来到医院。今天出化验结果,他没有让庄乾过来,亲自跑一趟来拿检测结果。也许心中太过彷徨,所以他站在医生办公室外时,好看的剑眉紧蹙。

护士取来一个密封的档案袋,医生拿过后放在御兆锡的面前,道“御少,这是您要的dna检测结果。”

面前这个素白的袋子,好像什么恐怖毒药,御兆锡不敢随便触碰。缓和许久,他才伸手撕开密封口,取出里面的化验结果单。前面种种数值他都掠过,直接将视线落在最后的结果上。

非父子那三个字映入眼帘,御兆锡眼角的神情霎时沉下去。他握紧手中的检测结果,质问道“这个结果会不会出错”

“不会。”医生极为肯定的回答,“我们经过严密的检测方法,在将近五年的测试中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御兆锡抬手制止医生后面的话,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俊脸阴霾,声音渐渐冷冽下来,“帮我再另外检测一份dna。”

“好的。”

走出医生办公室,御兆锡低头上楼,来到三楼的加护病房。保镖们恪尽职守,见到他来,纷纷低下头,“御少。”

御兆锡点点头,推开病房的门进去。护士不久前刚给御筝打过针,她这会儿又昏昏沉沉的睡着。拉开椅子坐在床前,他黑沉的眸子有明显的黯然。

“筝筝。”御兆锡轻轻握住御筝微凉的手指,完美的五官隐藏在暗影中,瞬间被勾画的更加深邃,“也许我们都错了。”

他独自低喃,那双隽黑的眼眸盯着御筝苍白的脸颊,心底的滋味复杂。

三天后,御兆锡再次来到医院。医生将另外一份dna检测报告交给他,“御少你看,这份检测中证实您与您相检的人,为亲兄弟,并且你们为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同父同母”御兆锡脑袋嗡响起来,有什么东西不断在他耳边炸开,“你怎么能够肯定我们同父同母”

医生含笑推了推眼睛,摆着一副专家的架势,“我特别查过你们的y染色体基因,结果不出意料,证实你们同父。”

垂在身侧五指瞬间收紧,直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御兆锡健硕的胸膛不断起伏,虽然那天他心中已有猜测,但今天亲耳听到医生的话,他内心依旧无法抑制这种震撼。

原来御雍根本就是御家的孩子

傍晚的御苑红灯高悬,远远看过来,半边山脊都被染红。司机将车停在院前,冉漾提着大包小包下车,无精打采的跨进大门。这座豪华庭院,清冷萧瑟。御雍死了,御筝跳楼重伤,如果可以,她情愿逃走。可惜御坤不点头,纵然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且她一个人跑了,家里还有父母兄妹。

重重地叹了口气,冉漾忽然有些同情起寇沅来。虽然当年的那段御家往事,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寇沅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无奈与绝望呢

“冉小姐。”佣人看到她进门,恭敬的打招呼。

冉漾敷衍的点点头,眼角余光扫到后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禁惊喜道“御兆锡回来了吗”

“是,少爷回来了。”

抬手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佣人,冉漾笑着转身跑向后院。湖边的遮阳伞下,御兆锡正把手伸进鱼桶里,耐心的喂养他的那对天鹅。再过不久白糯米就要生产,御兆锡最近吩咐家里人要特别喂养。黑珍珠时刻守护在爱妻身边,可见这对天鹅夫妻感情良好。

“御兆锡。”

冉漾一路小跑过来,御兆锡见到是她,微微一笑。

“御筝怎么样”每次看到他,冉漾都很紧张,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御兆锡将手里的鱼丢出去,黑珍珠叼住后游向白糯米,“嘎嘎”

“情况还算不错,医生说下周用药量逐渐减少,御筝就会清醒过来。”

“那就好。”

自从御筝出事后,御苑更是笼罩在愁云惨淡中。远处夕阳渐渐落尽,御苑中一盏盏红灯亮起。御兆锡双手插兜站在湖边,看到黑珍珠和白糯米交颈嬉戏的模样,心底霎时涌起几分羡慕。

这个时间,傅家应该也开晚饭了吧不知道晨晨吃的多不多孕吐症状是否减轻肚子里的宝宝今天闹腾没有

“那个”

身边的人呆愣愣瞅着某处,但嘴角的笑容却异常温柔。冉漾瞥见御兆锡眼底升腾起的那抹暖意,明知不是为她,却依旧被感动。

他一定正在想念他的爱人。

冉漾失落的低下头,能够被他爱的人,肯定会很幸福。

“有事吗”御兆锡收回神游的思绪,冉漾也收起爱恋的目光,伪装上淡然的神情,“最近家里发生很多事,更加显得冷清了。”

既然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的爱,冉漾想,她就把自己那份感情永远埋藏在心底。那就好比是她自己私藏的一个小秘密,放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角落。哪天她疲惫不堪时,便把这个小秘密拿出来自己欣赏,然后她就又可以满血复活。

家里接二连三发生变故,确实气氛压抑。御兆锡叹了口气,笑道“你后悔住进御苑了吗”

“早就后悔了。”冉漾自嘲的笑了笑,“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荣华富贵纵然人人向往,可如果失去自我,再多的珠宝金钱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她这么真实的回答,御兆锡倒是没有生气。是啊,这座院子,多少人都想挤入,甚至包括御天鸣母子,可到头来,住在这里面的人,却没有人愿意呆在这冰冷无情的地方。

也许这就是人生,觊觎它就是一种毒,不经意间深入骨髓,让人无药可救。

“好像开饭了。”冉漾转头往客厅扫了眼,看到佣人们进进出出忙活。她笑了笑,转身往前走,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冉漾。”

冉漾眨了眨眼,御兆锡双手插兜走上前,“帮我一个忙。”

“什么”

“假扮我妈。”

冉漾怔住,震惊的半天才缓过神来。

深夜的御苑幽静一片,御兆锡挂断电话,从露天阳台走进卧室。他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那是连忆晨对他道晚安时,他的欣慰。靠坐在床前,他那双隽黑的眼眸慢慢沉寂下来。御雍就是爸爸的儿子,但却被所有人认为是妈妈外遇的孩子,这中间肯定有阴谋。还记得当年妈妈生下御雍前,一直都被爸爸关在地窖中,那时全家并没有人知道,只是偶然一次他发现秦叔去地窖,好奇心才尾随他下去,结果没有想到竟发现妈妈被关在里面。

那年他已经十八岁,很多事情都懂得。所以他问过妈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当时妈妈只是对他笑了笑,拉住他的手,道“兆锡,他是你的弟弟。”

直到今天,御兆锡还能清楚记得妈妈说话时候的那个表情。她没有笑,也没有悲伤,但那双黑亮亮的眼眸中散发的都是爱。

御兆锡分不清妈妈眼中的爱,是因为御雍,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御筝。又或者因为爸爸。

这个答案,御兆锡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各种豪华商场林立。司机将车停在商场门前,对身后的人恭敬道“荣芝太太,我一个小时后来接您”

“好。”荣芝打开车门,提着包走进商场。

天气越来越热,老太太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太好。荣芝出来买一些补品,还想为老太太选两套轻薄的衣服,尽尽孝心。如今御兆锡和天鸣正在竞争,她只能千方百计讨好老太太,才能为儿子争取到最有保证的一张牌。御家老太太的话,终究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哪怕御坤怎么偏心寇沅的儿女,但老太太偏疼长孙,他总是需要顾及的。

商场人不少,身边过往的女人们都是大包小包。荣芝也没少买,她手里拎着两份补品,一份打算给老太太,另外一份她要让天鸣交给御坤。提着东西继续上楼,三楼有服装,她回想着老太太穿衣的尺码,耐心的逐个专柜挑选。

“太太,这件桑蚕丝的上衣不错,透气性好,老人穿着也舒服。”有专柜的店员殷勤介绍,荣芝抬手摸摸衣料,感觉手感还不错。她选中暗红色,觉得上年纪的人穿这个颜色漂亮。

“包起来。”荣芝很大方的开口,店员见她肯花钱,更加卖力气帮她介绍,“太太您看这件长裙,可是我们的新款,今早刚到店里。”

荣芝挑眉看过去,店员手里托着件淡蓝色长裙,周围还有蕾丝花边,很有少女气息。她心头微动,一眼就看上这条长裙。老太太穿自然不合适,但她还能穿。

斜侧方有道人影闪过,起先荣芝并没留意。可身边有人朝着那个方向指过去,小声低语,“你们看,那个女人的旗袍好漂亮。”

旗袍如今穿旗袍的人并不多,荣芝好奇的张望过去,却在见到前方走过的女人背影时,整个人怔在原地。

青花瓷淡雅花色搭配上好绸缎,江南技师手绣的繁复花纹。荣芝眼睛瞬间瞪大,这件旗袍她见过,那是寇沅的旗袍。

“太太,您的衣服。”

店员将打包好的衣服拿回来,却见荣芝脸色煞白的愣神。人家喊了好几声,她才慢慢拉回思绪,将衣服接过去。前方那抹人影穿过柜台,转眼往电梯方向走。荣芝拽住手里的袋子,悄然跟上她的脚步。她们相隔一段距离,那个女人走上扶梯,荣芝也立刻赶上。

商场长长的扶梯速度缓慢,往下延伸的台阶上站满人。荣芝提着东西站在后方,无法靠近前面那人,她只能踮起脚尖不住往前张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前方女人墨黑的长发垂在腰间,脸上带着副墨镜。她身上的旗袍服帖紧身,姿态婉约的站在人群中,只让荣芝想起当年的寇沅。

怎么可能是寇沅

荣芝全身泛起一阵寒意,虽然理智一直排斥否定,但她盯着那道身影,双脚却不受控制的靠近,想要一探究竟。走下扶梯,一楼人潮更多。不过迟疑几秒钟,前方那道身影便已消失不见。荣芝焦急的四处张望,却都没有发现半点线索。

“怎么没了”荣芝蹙着眉,心底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难道是她年纪大了,所以眼花又或者是她最近夜不能寐,噩梦太多产生幻觉

长长的叹了口气,荣芝不断安慰自己,刚才肯定是她幻想出来的,不过就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怎么就被她看作寇沅呢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十年,怎么可能还有寇沅如此安慰,她紧张不安的心逐渐踏实下来。走出商场,司机的车还没到,她站在路边等车,眼角余光一瞥,不期然又瞧见刚刚消失的那道身影。

那个女人坐上一辆出租车,司机很快将车开走。

“喂”荣芝抬脚要跑过去,但被路中间的车流挡住。

滴滴

司机将车开过来,荣芝打开车门迅速坐进去,抬手指着前面那个出租车,吩咐道“追上那辆车,快点”

眼见她神情焦急,司机也不敢多问,直接踩下油门,加快车速追赶那辆出租车。由于路况并不太好,车流拥堵,司机始终无法追上那辆车子。

不多时候,前方那辆出租车拐入僻静的小道。荣芝眼见那车越开越远,不禁更加着急的催促,“快点开,给我追上去。”

“是,荣芝太太。”司机再次提速,全力追赶。

黑色轿车驶入山道,原本开在他们前方的那辆租出车竟然消失不见。司机狐疑的将车停在路边,请示道“那辆车不见了,再往前就是御苑,我们还追吗”

荣芝同样惊讶不已,她迟疑几秒钟,随后点头,“把车开到御苑。”

“是。”司机随即又发动引擎。因为这是老太太的专车,山下的保镖们并没有阻拦,车子很容易停在御苑大门外。

荣芝打开车门下来,站在御苑大门前,提着包往四处打量,却并没有再看到那抹身影。她抿唇往里走,有佣人过来打招呼,“荣芝太太。”

“刚刚有人来吗”

佣人茫然的抬起头,诧异道“没有啊,今天除了您,没有人来过。”

荣芝倒吸口气,难道她又眼花了吗

御苑前后院落都很大,绕着半山腰而建,依山傍水风景独好。荣芝提着包到处走,俨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思。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抹身影上面,明明她跟司机都见到那辆出租车,可车子驶入山道怎么就没了踪迹还有那个人影,她确信自己也不会看错。

嘎嘎

后院湖中白糯米和黑珍珠见到有陌生人靠近,总会抖起翅膀大叫。荣芝此时没心思跟一对天鹅生气,提着包绕着后院继续寻找。

空旷的后院除去湖泊,基本都是绿色植被。她反反复复转悠几圈,也没看到任何人影,无奈的叹息一声,她不得不又再次怀疑,也许真是看错了

颓然的提着包,荣芝转身往外走。她不能逗留太久,如果被御坤看到她跑来御苑,恐怕又要发脾气。走到后院和前院链接的那片桃花林时,她忽然看到什么,咻的停住脚步。

粉红色的桃花枝头间,有一抹素色身影闪过。荣芝下意识抬脚跟上去,微微低下身,穿过一株株桃树,径直往前。这条小路并不陌生,她越走越感觉不对劲。

蓦然间,前方那抹身影再度消失。荣芝紧张的站在原地,瞧着这片熟悉的地方,心跳不断加速起来。此处算御苑的中心位置,前有别墅大厅,后有花园湖泊,取中的位置有一个地窖,御苑中所有需要储备的食材,以及御坤平时收藏的红酒都放置在地窖中。

咯吱

幽静的地窖前,突然传来一道木门声。这声音霎时勾起某种思绪,荣芝脸色煞白的抬起头,目光呆滞的望向前方。原本紧闭的木门,不知道为什么半开,她头皮阵阵发麻,颤声问道“什么人”

木门半开,荣芝手脚僵硬的无法动弹。她很想喊,也想叫,却发觉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她用力攥紧五指,不断安慰自己,才能颤颤巍巍再次开口,“有人吗你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咯吱

木门再度打开一道缝隙,紧接着那抹素雅的青花瓷旗袍露出一角。荣芝惊愕的瞪大眸子,彻底吓得六神无主。

“好久不见。”

那道清丽女生飘飘忽忽传来,宛如鬼魅。荣芝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她长着嘴巴,甚至忘记呼吸,好久才尖叫一声,抱着头跑远。

“荣芝太太,您怎么了”佣人正在打扫庭院,看到荣芝神色惊慌的跑出来,关心的问了句。

“有,有”

荣芝惊恐的瞪大眼睛,将要出口的话又在想到什么后,蓦然停住。她攥紧手中的皮包,脚步飞快的走远。

佣人狐疑的撇撇嘴,心想这人怎么跟撞见鬼似的

司机的车停在御苑门外,荣芝颤抖的拉开车门,低声道“开车,快点回去。”

后座的人全身都在发抖,司机将车发动起来后,转弯开下山。以为荣芝身体不舒服,司机贴心的没有开冷气。

车窗外阳光高照,温度燥热。可坐在车里的荣芝,始终都用双手抱住肩膀,瑟瑟发抖。她唇色苍白,瞳孔因为过度惊吓都有些放大。

后院的地窖门后,掩藏的人影逐渐走出来。荣芝吓跑之后,冉漾立刻摘下脸上的墨镜,长舒一口气。这么热的天,她穿着件旗袍,后背都开始冒汗。

“看起来,你猜测的挺准。”冉漾耸耸肩,侧过脸看向从桃树后走过来的男人,“你妈妈的死,也许真跟这个女人有关。”

御兆锡双手插兜,盯着荣芝消失的方向,隽黑的眼眸愈加阴霾。他抿着唇,扫了眼冉漾身上的装扮,道“把衣服换了,别被人发现。”

冉漾点点头,转身往别墅的后楼走,“放心吧。”

桃林重新恢复安静,御兆锡站在桃树下,俊脸的神情逐渐凌冽。当年他从湖中将御雍救走后,再度赶回来时,妈妈便沉入湖中。后来奶奶说,妈妈是自己跳入湖中。可此时此刻,御兆锡不再相信这种话。御雍的身世他已经查清,这就意味着所有事情都是一个骗局。妈妈的死,从荣芝的反应来看,中间必然还有隐藏的秘密。

正午的太阳毒辣,御老太太坐在素西堂内,轻抿杯中的绿茶。舒霞站在桌前,不断朝着大门方向瞅,慢慢蹙起眉,“老太太,饭菜都要冷了,要不然您先吃吧,不要等荣芝太太了。”

老太太放下茶碗,舒霞立刻上前拿起蒲扇,站在她身边伺候。

“不急,一个人吃饭没意思。”老太太今天心情倒是不错,显然并没有发火的意思。既然老太太发了话,舒霞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候,荣芝提着东西跨进门槛。舒霞见她进门,立时讨好的快步迎上去,“荣芝太太啊,您怎么才回来老太太一直等你吃饭呢。”

荣芝魂不守舍,压根没有听清舒霞的话。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舒霞,随口道“衣服和补品都是给老太太的。”

舒霞殷勤的将东西接过去,随手打开袋子托到老太太眼前,“哎呦老太太,还是荣芝太太眼光好,您看这衣服手感又轻又薄,您穿着肯定舒服。”

扫了眼衣服,老太太也颇为满意,笑着点点头。舒霞吩咐佣人又将饭菜端进去热好,然后再度摆在八仙桌前,扶着老太太坐下用餐。

“开饭吧。”御老太太一声令下,荣芝抿唇坐在她的身边。

“尝尝这个,肉酿苦瓜。”老太太主动伸筷子为荣芝夹菜,神色间极为疼爱,“这么热的天你出去好久,解解暑。”

荣芝木纳的低下头,对碗里的菜并无食欲。她回来的路上,眼前不断重复刚刚在御苑看到那一幕,心尖不住收紧。

“妈。”

“怎么”

老太太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转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舒霞把佣人们都遣走。

“你也走。”荣芝看到舒霞站在老太太身边,毫不客气的赶人。

平时老太太有什么事情,很少让舒霞回避。这会儿荣芝点名要把舒霞支开,顿时让她不满的撇撇嘴。

“你去吃饭吧。”老太太笑了笑,到底还是偏向舒霞。

“是,老太太。”舒霞不高兴的应了声,这女人什么态度切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御家的太太吗不过就是个没名没分的罢了

“说吧,又闯祸了”老太太淡定的吃菜,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荣芝双手紧扣,苍白的唇色抖了抖,“我今天,看到寇沅了。”

老太太一把摔了筷子,骂道“大白天你胡说什么哪里来的寇沅。”

“真的妈,我真的看到了。”荣芝哭丧着仰起头,眼中带泪的望向老太太,惊恐道“她没死,她没有死,肯定被阿坤藏在御苑的地窖里。”

“越说越没正经。”老太太并不相信她的话,重新伸手又拿了副筷子,准备吃饭。

荣芝一把攥住老太太的手,眼眶里蓄满泪水,“妈,我说的是真话,我今天都看到了。那个女人没有死,她穿着旗袍,走进御苑的地窖,还得意的对我笑”

闻言,御老太太沉寂的顿时轻眯。这话原本应该当作笑话,可是想起她自己儿子对于寇沅的迷恋,以及这么多年寇沅都空置的墓碑,老太太心中也有了几分犹豫。难道当年寇沅真的没有死

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老太太倒了杯茶递给她,语气温和下来,“喝点茶压压惊,你把看到的事情慢慢跟我说一遍。”

“好。”荣芝深吸口气,努力抑制住颤抖的肩膀,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老太太。

素西堂外阳光骄热,御老太太听着荣芝的诉述,神情也一点点冷下来。荣芝说的声色俱厉,怎么看都不想谎话,而且这种事她不敢撒谎,这么说来,寇沅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老太太狠狠拍了桌子,脸色阴沉,“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绝对不能允许”

“妈,您有什么打算”荣芝紧张不安的问。

“抓人。”老太太眯了眯眼,全身散发的气息危险。

“可是阿坤”

“哼”老太太拄着拐杖冷冷笑起来,口气强势,“我还没死呢,御坤要是再敢做糊涂事,我就把他赶出去”

眼见老太太态度坚定,荣芝终于松了口气。现在御雍已经死了,就算寇沅活着又怎么样终究还是死无对证

翌日清晨,天刚刚亮御老太太就已经起床准备好。她昨晚整夜都没睡,翻来覆去想着荣芝的话,心里也有了某种认定。须臾,老太太带着舒霞,还有荣芝出门。

司机将车开到御苑,她们进去时,御坤还没出门,“妈,您怎么来了”

难得看到母亲来御苑,御坤颇感意外。老太太冷冷瞥了眼儿子,怒声道“把人给我交出来。”

“什么人”

“寇沅。”御坤愕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老太太带着一行人走向地窖,御坤沉着脸跟在母亲身边,“妈,您这是怎么了寇沅早就不在了啊。”

“是吗”老太太偏过头,盯着儿子的眼睛,质问道“坤儿,这些年你因为寇沅忤逆我的次数还少吗御雍的事情你能够忍下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御坤面色一紧,眉头紧蹙的看向荣芝。肯定又是有人在老太太耳边嚼舌根,要不然那些陈年旧事怎么又给翻腾出来

荣芝自然不敢同他解释,心虚的低下头。她抓紧老太太的胳膊,明显寻找庇护。

“来人。”老太太沉着脸站在地窖面前,吩咐道“把门给我打开。”

御坤看到母亲的神色,无奈的摇摇头,点头同意佣人们将地窖的大门打开。佣人拿着钥匙将地窖大门,里面黑洞洞一片,没人敢贸然进去。

“妈。”荣芝小声的喊,老太太年轻时什么场面没见过,脸上毫无惧色。她握紧手中的拐杖,抬头挺胸往里走,“跟我进去。”

“是。”荣芝不敢退缩,她必须要第一时间找到寇沅。

御坤吩咐人将地窖里的灯打开,只能随着母亲一同前往。地窖分为两部分,左侧储藏物品,右侧则是酒窖。

“我们分开找。”老太太显然心中有数,荣芝抢先回答,“妈,我去右边。”

“好。”老太太点头应了声,荣芝立刻快步往酒窖走去。当年寇沅就是被关在酒窖中,她感觉这边把握更大一些。

“妈。”御坤上前档了下,劝慰道“这里有阵子没有人打扫,天气又热,您在这里呆太久对身体不好。”

“够了。”老太太显然并不领情,御坤越是劝阻,老太太越是认为他私藏了寇沅,“你跟在我身边,不许到处乱跑。”

御坤无可奈何,只能陪在母亲身边。

这座地窖虽然已经建造很多年,但因为需要储存物品和红酒,御坤曾经命人特殊设计过。这里面冬暖夏凉,远比外面要舒服很多。荣芝原本满头大汗,可人在地窖里走了走,夏热的浮躁顿时敛去。她再次冷笑了声,御坤对那个女人无论何时都照顾有加,就算当年把她关起来,依旧不舍得让她吃苦。

四周一片闷响,头顶亮着的大灯刺啦一阵响动后,倏然灭掉。原本敞亮的地窖,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怎么停电了”

荣芝警惕的问了声,她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此时她才想起来,她自己选择右边酒窖,已经跟老太太兵分两路。既然进来,她只能咬牙继续前行。总要在老太太之前找到人。酒窖前方为了保持通风,有两扇预留的窗口。些许阳光透过小小的窗口照射进来,勉强将酒窖周围照射出一丝亮光。

正前方缓缓走来一道人影,黑色旗袍融入周围的色调中,霎时让荣芝倒吸口气。她捂住嘴巴,失声道“寇沅,果然是你。”

她的声音里含着颤声,对面的女人停住脚步,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荣芝,是你害死了御雍,害死了我和御坤的儿子。”

“胡说”荣芝咻的翻脸,声音里染着满满的怒意,“那个孽种不是阿坤的儿子,是你跟别的男人怀的野种。”

“是吗”对面那个女人轻轻笑起来,道“你说谎,你明明知道御雍是谁的儿子,却狠心害死他”

“我”荣芝困难的咽了咽口水,一个劲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听她失神的低喃,对面的女人微微怔了怔,随后接着她的话茬,继续往下说,“你才是撒谎荣芝,你不过就是嫉妒御坤爱的人是我,所以才存心污蔑我,污蔑御雍”

“我没有”荣芝的情绪瞬间变的激动,有些不受控制。她嘴唇气的哆嗦,狠狠骂道“寇沅你这个狠毒的女人,都是你在阿坤耳边吹风,不让他同意我们母子住进御苑。我的儿子才是长子,御天鸣才是御家的长子,他应该继承御家所有的一切是你的儿子抢走原本应该属于我儿子的一切,是你们太狠毒,抢走天鸣的一切,所以你必须要死”

“呵呵”

一片暗影中,对面女人那笑声狠狠刺激着荣芝的心,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可眼前总是浮现出寇沅那张淡然的脸庞。每一次看到寇沅那副得意的嘴脸,她就想狠狠撕碎,撕掉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不能再让她继续迷惑御坤。这个男人原本也应该属于她,都是因为寇沅的出现,不但抢夺她的少奶奶身份,更甚至剥夺掉他们母子踏进御苑的念想。

“不许笑”

荣芝情绪失控的大吼,早已忘记这样的音量会把左边的人吸引过来。老太太年纪虽大,可耳朵并不背,她听到荣芝的声音,还以为她找到线索,立刻转身往她那边走过去。

“寇沅,你为什么还没死”荣芝生气的抬手指过去,她很想跑过去把人揪过来,不过心底最终有些发怵,不敢妄自动作。

“御坤救了我。”对面那个女人笑着回答,这句话更加戳中荣芝的心。果然是御坤,他真的把寇沅救活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荣芝气的破口大骂,心底翻涌的怒火无法抑制,“你根本就不爱阿坤,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你心里想的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纪子浓,你为什么不滚为什么还要赖在阿坤身边”

“荣芝,你害死了我儿子,”对面女人突然沉下声音,语气里染着浓浓的悲伤,“御雍还那么小,御坤还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儿子,你怎么狠的下心害死御雍”

“哈哈哈哈”

荣芝蓦然笑出声,感觉心里出了口气,“怎么样你心疼了吗我告诉你,你的儿子死的很惨,他是被炸死的,烧的连骨灰都不剩”

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恨意轰然涌出,荣芝甚至忘记此时身处何地,口不择言的脱口而出,“当年那个晚上,只有我看到你从茶园离开,阿坤那晚喝醉了自然不记得你来过。呵呵,所以整个御家,只有我能证明你的清白,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阿坤的。可我为什么要为你作证为什么要给你再次住进御苑的机会既然你不想留在这里,那我应该成全你才对,不是吗”

黑暗的四周瞬间亮起来。随着刺眼的灯光照射下来,荣芝瞬间清醒过来。她愕然的怔在原地,盯着对面穿着旗袍的冉漾,脑袋中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冉漾笑着耸耸肩,目光越过她的脸,望向后方,“你们都听到了吗”

荣芝手脚一片寒冷,她缓缓的,缓缓的转过头,御坤站在老太太身边,瞪着她的眼神足以将她千刀万剐。

劈头一个耳光,将荣芝的半边脸被煽歪。御老太太抖着手指,满是失望的盯着荣芝,“你敢骗我荣芝,你竟然敢骗我”

“妈”荣芝捂住脸,眼泪早已不自觉滚出眼眶,“您听我解释,我”

“闭嘴”老太太握紧手里的拐杖,声音寒冷如冰,“御雍的事情,是你们做的”

她言辞中用到我们,说明心中已有猜测。荣芝捂住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说,御雍真的死了”此刻,老太太平稳的声音中染上颤抖。

“不。”

地窖斜侧有道高大的身影走来,御兆锡双手插兜,薄唇轻挽,道“我弟弟没有死,御雍还活着。”

御坤“”

荣芝倒吸口气,心底有什么轰然倒塌。

安城交通线路发达,人们世界各地到处行走,也并非难事。可如果要带着一个身份不能公开的孩子离开,也非易事。天色渐暗,匡玉带着御雍等在江边。今晚有一艘邮轮能够先把他们带出安城,偷渡出安城后,匡玉才能辗转把御雍带走。

自从昨晚开始,御雍又不在说话,脸上也丝毫没有表情。虽然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可怜,但匡玉还是松了口气。御雍不哭不闹,总比吵闹尖叫要好。晚上八点钟,邮轮将会靠岸。匡玉手中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包,没有带太多负累的衣服。只要够他们这几天换洗的就好,等到出国以后,他可以再为御雍添置。

“御雍,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匡玉低下头,目光温和的看向身边的孩子。

只可惜,御雍始终低着头,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匡总,还有五分钟船就能靠岸。”助理小跑过来通知,匡玉抬起头看去,依稀已经看到巨大邮轮正在靠近。他笑了笑,更加握紧御雍的手。

寇沅,答应你的事,我马上就要做到了。

远处码头由远及近亮起车灯,匡玉情不自禁挑起眉,眼见那辆车子开到眼前。

男人将车熄火后,慢慢走来的身影,匡玉并不陌生。他早前也有预想过这种可能性,所以当真看到御兆锡时,他脸上并没太多的慌乱。

“这么晚了,匡总要去哪里”

“带御雍离开。”匡玉没有躲闪,直面他的逼问。

听到御兆锡的声音,原本低头的御雍咻的抬起头。他用力想要推开匡玉的手,可终究年纪小,力气上没有优势。

“锡锡。”御雍那双黑亮的眸子,望向御兆锡时,整个都亮起来。

见他一切安好,御兆锡紧提着的心也松了松。想到多亏匡玉相救,御雍才能保住一条命,他脸上的厉色稍微缓和下来。

“匡总,请把御雍交给我。”他的语气强势有力,匡玉淡淡一笑,却更加握紧手中的孩子,“御雍留下有危险,我答应过你妈妈,要带他们离开。”

顿了下,匡玉直视御兆锡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你妈妈伤心,就不要阻止我把御雍带走。我可以答应你,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他。”

也许他对妈妈,真的有很深厚的感情。御兆锡勾起唇,望着匡玉祈求的眼神,摇了摇头,“不可以,御雍不能离开安城,也不能离开御家。”

匡玉瞬间沉下脸,却不想御兆锡再度开口。

“因为御雍是我们御家的孩子,他是我弟弟,更是我爸爸的儿子。”御兆锡一字一句,话语字字犀利。完全不给匡玉缓冲的时间。

御坤的儿子

匡玉心尖不断收紧,在他惊愕的瞬间,御雍灵活的甩开他的手,大步跑向御兆锡,“锡锡,锡锡”

御兆锡弯腰将御雍抱起来,换来御雍一个大大的热吻,“啵。”

他与怀里的人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差点就永远失去他。御兆锡性感的喉结动了动,紧紧搂住御雍,低喃道“御雍,哥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带你回家了。”

御雍眨了眨眼,依旧不太明白御兆锡的话。可他感觉到御兆锡的怀抱,知道永远再也不会跟他分开,顿时开心的笑起来。

“晨晨呢”御兆锡一怔,随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臭小子竟然还没有忘记他老婆

远处那艘巨大的邮轮靠向岸边,等待的游客陆续登船。不多时候,邮轮再度启航,匡玉呆愣的站在岸边,缓缓揉碎他手中的船票。

原来御雍是御坤的儿子。

周一早上,裴厉渊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开车来到一家会所的私人包厢。他推开门进去时,宽大的落地窗前,有道男人的身影长身而立。

“大少。”裴厉渊下意识轻唤。

闻声转过身的男人,却令裴厉渊神色一紧,“怎么是你”

“你的大少不能来了。”御兆锡淡淡浅笑,伸手指了指桌面摊开的文件夹,问道“你过来不就是签署这份合同”

裴厉渊径直走到桌前,表情平静的拿起桌上的合同,目光并没多做停留,双手一个用力交叉,白色a4纸便化为碎片。

“怎么反悔了”御兆锡轻笑,裴厉渊拉开椅子坐下,抽出一根烟点上,“我原本也没打算签,不过你突然发现,说明御天鸣出事了”

御家的私事终究不能对外人言明,御兆锡拉开抽屉又拿出个文件袋,反手丢在他的面前,“看看这个。”

还有东西

裴厉渊夹着香烟的手指动了动,他伸手把袋子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瞬间厉目,“这些证据你怎么找到的”

“收集它们并不难,你背后对云深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光彩。裴厉渊,这些东西足以把你送进去,让你也尝尝囚犯的滋味。”

“威胁我”

“需要威胁吗”

御兆锡薄唇微勾,手指轻叩在桌面,“关于你的证据全部真实可靠,我完全没有必要威胁你。自己做过的事,你比谁都清楚”

男人沉下脸,用力吸了口香烟,“云深本来就应该属于我,那是连少显欠我爸妈,欠我们裴家的,他应该还给我。”

“是吗”御兆锡修长的手指轻抚桌面,看到裴厉渊眼底的恨意后,不禁摇摇头,“如果我是你,便会再查查当年的事情,也许你一直以为对的东西,却欺骗了你。”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御兆锡目光深邃,笑道“倘若由我告诉你,你未必会相信,所以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你自己去找答案。”

顿了下,他挑眉看向裴厉渊,语气渐沉,“你手中的股权不够分量,所以云深绝无可能到你手中。裴厉渊,你死了这条心吧。”

窗外阳光明亮,御兆锡精致的下颚微抬,睨向对面脸色染怒的裴厉渊,“至于那些证据,我不会交给警方。”

“为什么”裴厉渊惊讶不已,他既然找到自己的把柄,却不善加以利用

“晨晨说,不希望你爸爸的悲剧,再次发生。”

“”

心底某处狠狠揪了下,裴厉渊神情有瞬间的起伏。

“还有一个原因。”对面转椅中的男人再次出声,裴厉渊好看的剑眉紧紧蹙起。

御兆锡双手抵在唇边,声音里染着几分薄怒,“我这么做是为御筝。”

听他提起御筝,裴厉渊眼睛一阵收缩。

“我要你亏欠御筝的,一辈子都欠她的。”御兆锡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裴厉渊的面前,锐利的眸子直勾勾落入他的眼底,“请你记住,你欠她的最好偿还方式,就是永远不要再靠近她”

永远不要再靠近她

裴厉渊心口一滞,呼吸都变的困难。

上午九点钟,御氏高层会议刚刚结束,秘书快步进来请示,“御少,唐言小姐等您很久了,您看”

“让她进来吧。”

“是。”

随后办公室大门打开,唐言提着包,神色匆匆而来,“兆锡。”

“唐小姐过来,有事吗”

面对他疏离的态度,唐言顾不上计较,直言追问“御天鸣在哪里”

“什么意思”御兆锡放下手里的笔,偏过头看过来。

“我联系不到他,”唐言神色紧张,“昨天晚上我给你了一整晚电话,可是手机座机都没有人接,今早我又去他的别墅找,还是没有看到人。”

“他一个成年人,还会丢吗”

“当然不是。”

唐言敛下眉,犹豫了下,才说道“前天他告诉我,你爸爸很生气,想要惩罚他和他妈妈,所以他突然失去联系,肯定是出了问题。”

御兆锡黑眸动了动,不为所动。难道他们母子,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御兆锡,你能不能救救他”

男人笔尖微顿,笑着抬起头,“既然他告诉你很多,那你也一定知道御雍差点死在谁的手里请问,我有什么理由救他”

“你”唐言紧咬唇瓣,俏脸一阵惨白。是啊,先前他们做事太过心狠手辣,此时四面楚歌,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御兆锡。”唐言深吸口气,稳住心底的慌乱,语气渐渐沉淀,“我知道他们有错,可天鸣终究是你哥哥。现在御雍好好的,你能不能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他一马”

办公桌后的男人俊脸半垂,冷峻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御家事例来没有外人可以插手,唐言找不到其他帮手。她知道御兆锡算是唯一的救星,如果她说不动他,那就意味着御天鸣和他妈妈没了指望。

“也许很多事情,你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唐言蹙眉站在办公桌前,神色比起刚刚的紧张不安,逐渐变的平静,“但过去的事情,谁也无法再去挽回。御兆锡,若是今天你有机会而没有去救他们,有朝一日你回想起来,会不会有半点后悔”

男人修长的五指一根根收紧,御兆锡不得不承认,唐言确实是一个谈判高手。

她应该说的,应该做的,都已用尽说尽。其余再无别的办法,她提着包走出御氏大厦,内心激荡的情绪有些失控。

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全看老天的意思

盛夏天气,骄阳似火。御兆锡双手握着方向盘,车子行驶在车道间。他带着蓝牙耳机,将电话拨出去,“晨晨,今天过得怎么样”

“良良刚带我从医院检查回来,”连忆晨握着话筒,语气兴奋的跟他分享好消息,“我今天听到胎心了,医生说宝宝的胎心跳动有力,说明很健康。老公,你知道胎心的声音多好玩吗咕咚咕咚的响,好像火车来了”

听着她在电话那端滔滔不绝的惊喜,御兆锡脸庞的神情都变的温柔,“我好想你,也想宝宝。”

“我们也想你,”连忆晨笑着勾起唇,“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后天。”

连忆晨瞬间笑出声,她真的太想回家了。

“晨晨。”

“嗯”

御兆锡修长的五指并拢,那张完美的脸庞有片刻的恍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有个机会可以报仇,应该放过吗”

沉默片刻,连忆晨呼吸微微平缓下来后,她才轻声回答“报仇是一副沉重的枷锁,我只希望你能生活的快乐、幸福、安心。”

电话这端,御兆锡蓦然勾起唇,潋滟唇角滑过一抹温柔的笑,“老婆,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茫然时,为我指出一条明路。

挂断电话,御兆锡将车调转方向,快速驶向素西堂。

正午的阳光暴晒,一艘私人游艇驶入江面中心位置后,停止不前。船头的扶栏前,御坤穿着件黑色衬衫,脸上带着一副黑色墨镜,整个人看不出任何表情。

“啊”

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尖叫声,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回荡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宛如石沉江底,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不要把我沉下去,我不想死”一道干涸沙哑的女声从船头传来,御天鸣跪在甲板上,俊脸苍白,“爸,不要这样对我妈,求求你放了她。”

“起来。”御坤声线平稳,御天鸣不敢违抗父亲的话,只好低头站起来。他倒了杯茶递给儿子,笑道“你没有资格为她求情,别忘记你对御雍做过什么。”

父亲的话,狠狠敲在御天鸣心头。他薄唇抿的死紧,垂在身侧双手不断收紧。

“天鸣,儿子,你救救我”荣芝的惨叫声一阵阵传来,船头有一个铁笼,她双手被绑在柱子上,关着她的铁笼正在缓缓下降,很久便要沉入水面。

“妈”御天鸣痛苦的低喃,他望着母亲惊惧惶恐的表情,眼眶蓦然发红。

站在扶栏后的男人面容沉寂,那双黑沉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他不发话,保镖们只能继续下降铁笼。

哗啦

江面有风吹过,铁笼随风飘摇起来。荣芝绝望的望着前方黄澄澄的江面,吓得脸色苍白如纸,“阿坤,我真的没有推寇沅下水,是她自己跳的,真的是她自己跳的”

“降”御坤菲薄的唇瓣吐出一个字,顿时换来荣芝的尖叫声“不要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男人抬了抬手,保镖瞬间按住暂停下降的按钮。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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