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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灵捂着冻得冰凉的脸,低头快步回到前院,一抬眼,还见吉盛一个人戳那儿哈卖高粱秆儿呢,就心疼的冲吉盛嚷嚷,“你咋不屋里去呢,呆头呆脑的,瞅冻着的?”吉盛摸着后脖颈,又窘笑又腼腆地说:“俺、俺不那啥吗那个,等你……看你把毛驴打滚捋顺好了没?二哥要驴起来,俺可怕地尥蹶子踢着。在家那会儿,有俺娘,他还惧点儿。这没收没管的,挨他一下犯不上不是?二姐,俺瞅你,是整治驴的好老板子。就俺二哥那驴性,俺爹也只有甩鞋底子,治不了?就俺娘的话,他还念点儿吃过奶的份上,不敢支愣毛奓刺儿!你咋一亲和,他就乖乖的顺毛驴了呢?还是二姐本事大!俺不是恭维啊这个?实事求是,真的,俺不糊弄你?”艳灵秋水一闪,“顺人情说好话,二哥没你说的那么邪乎?你是背地里耙哧一个,明面抬举一个,俺知你啥意思,不就想讨好二姐呗!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卿卿性命,俺爹最烦这一手了。”吉盛想起昨儿下晌儿殷明喜损哧他的事儿,窝心的一臊脸,啊恍然大悟,大舅嗔斥俺,生俺气,是生俺显勤儿卖谝的显摆呀?“三弟,你哪都好,就耍小聪明烦人!”吉盛说:“俺耍小聪明?哪看出来的呀?”艳灵说:“你别装憨?啥叫小聪明你不知道?就是你想耍呔啥事儿,自个儿觉着这招比旁人高明,显摆个个儿的能耐时,你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儿,你话一出口,就叫人知道你是啥意思了。你一撅屁股,就叫人识破你要拉啥色的屎了。小聪明也是聪明,那是遇见了真聪明的人,跟真聪明比,相对而言的。人家真聪明人,说啥话,办啥事儿,叫人看不出来,就看出来也说不出来,咬人狗不露齿,识破不了,那才是真聪明呢!你呢,想啥显摆事儿,一整就漏馅露尾巴。这都讲的是,处事儿上的小聪明跟真聪明的区别。这跟真才实学的聪明是异途不同妇。人家搞大学问的,远的,像哥白尼、爱因斯坦那才是大聪明呢!近的,就拿大哥来说吧,想那招,赊鱼多平常的事儿,关键在于他熟心市场环境,能抓住买卖的深遂,卖出买进,买进卖出的捣腾,倒換几个个儿,就做出大文章,白手掏得一盆金。这就是于无声处见大动静的大聪明。”吉盛缄默艳灵的才智和学识,征服了他的心,倚重的说:“二姐,俺是酱油瓶子,不像你一肚子的香油。俺往后好好跟你学,也听你的。”艳灵咯咯乐着说:“谁叫你听俺的了?臭美!”吉盛撵哧地拧住艳灵,“老姐比母,俺就听你的!”艳灵咯咯护胸的拱身,“别闹了咱们,叫人瞅见了咱俩这算咋回事儿这呀?”吉盛四处挲摸,“这能咋的,咱俩,姐戏弟呗!”艳灵“啪”一拍吉盛逗嘘她伸过的手,“越说越不像话了啊……”

“像画早贴墙上,你纸儿人呀?”

吉盛欻话的截断艳灵的话,艳灵没打拢,顺话茬儿说:“三国有吕布戏貂婵的。戏,调戏也!俺听说都是男逗嘘女的,哪有女戏男的,那俺成啥人了?”吉盛说:“你啥人,谁知道啊?”说完,就扭扭的想跑,艳灵抓住吉盛的手,“你剃头了吗?”吉盛说:“剃没剃的关你啥事儿?俺娘早说了,这个俺还不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艳灵说:“你敢不剃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是清朝定的。”吉盛说:“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这年前俺敢不剃,就这么一个舅舅,你说俺剃没剃呢?”艳灵看吉盛油嘴滑舌的,一把拽下吉盛的帽子,乐着说:“这不剃了吗。正月不剃头,是清朝一些文人抵制满人剃头制度的。是对明王朝的思念。为掩人耳目,讹传正月剃头死舅舅。这哪跟哪呀,咋就又扯上了舅舅了?走,上灶房瞅一眼,俺肚子有点咕咕叫了。”

两人牵手来到西跨院,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踩实的积雪也都用铁锹一点儿点儿的铲掉了,露出青板石的地面。上上下下包括佣人和打杂的伙计,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厨房房门敞开的冒出浓浓的热气。蒸出一盖帘一盖帘的粘豆包,黄澄澄摆在院子里的木架上晾凉,等装箱,好随时吃随时拿出来溜一溜,吃着方便。刚出锅的黄县大馅发面包子和各式各样面点,还在蒸笼里,下人们忙拿鹤丹红在笑开脸的大馒头上和镶嵌五朵红枣肉的花篮饽饽上点着,真乃锦上添花。蒸好摞在簸箩里的生肖饽饽,鼠猴拜年呀、马逐兔呀、蛇戏龙呀、鸡抱牛呀、狗马奔腾呀、猪羊满圈呀,栩栩如生。这些生肖饽饽,是过年放在窗台上门檐下的,镇宅压邪。还有大如二瓦盆的饽饽,放在商号柜上的蟾蜍含大钱儿呀、貔貅吞元宝啊,看了叫人嘴馋!吉盛指着生肖饽饽说:“二姐,这镇宅压邪饽饽咋都选属相和的呀?那龙虎斗、鸡猴不到头啥的,咋不蒸上些压在被窝里,省得俩口子鸡心葛斗的。”艳灵呸呸的两口,“不吉利,别瞎说?”吉盛哎哎的偷眼四处挲摸的瞅瞅,拉近艳灵到跟前,贴耳朵说:“俺听老程人说,鼠鼠最相合。女的柔情似水,男的缠绵****。”艳灵碓开吉盛,歪头斜眸的秋波闪闪,“你张大嘴的河马,别乱打喷嚏啊?都属鼠,那还有讲呢?俺是蹲仓鼠,你是梁上君子,那不是一窝的,咋嘎也嘎不到一个窝里刨食吃?”吉盛说:“瞅你急的,俺也没那意思,你想亲上嘎亲哪?”

艳灵心虚,不理吉盛的走到临时支起的两口十刃大铁锅前,头探在雾凇中,拿筋筋的鼻子,在腾腾冒热气喷着烀肉香味大锅上,小馋猫的眯眼闻来闻去的,那种对天下美味贪婪享受的奢侈,专注滑稽相,表露得淋漓尽致,叫吉盛叹为观止。

吉盛猫猫咪的凑过去,贴乎在艳灵身旁,斜耷拉眼皮的伸出大长舌头,上下左右转圈儿,“吱溜吱溜”的舔着嘴唇。艳灵听了,从痴呆迷幻中睁开眼皮,斜斜的一瞅,看见吉盛,像个狗一样似的贪吃食的怪里怪样,咯咯地一推吉盛,“你狗啊?”吉盛一栽楞,笑嘻嘻地回一句,“你猫啊?”

“猫狗可是古往今来的大冤家!”百灵从两人身后冒出来,转着眼珠儿的瞅着两人,“俺瞅你俩半天了,你俩过家家呢呀,挺惬意的吗?”

“大姐,嘞嘞个啥呀?”艳灵忸怩作态的手捏胸前的围脖儿,晃晃地说:“有事儿呀?”

“哎哟!瞅俺二小姐啊,这扭达的?没事儿,大姐就不该打搅了呗?”百灵说:“三弟,你咋惹乎你二姐了,啊?”

“大姐,你这可冤枉俺了?”吉盛冤屈地说:“你一来,二姐就小姐了,怨得俺吗?”

“你说啊大姐,这个样子是咋回事儿呀?“艳灵噗嗤一笑,学着吉盛才拿大舌头舔嘴的样子,逗得百灵也笑了,“这不狗吗?”

“啊,好哇!你姐俩合起伙挤兑俺?”吉盛说着就动手要膈唧艳灵。艳灵抱胸的扭头就跑,“三弟,俺在屋里等你。”

百灵一听,“这怨俺了?”吉盛回头说:“你也去呀大姐?”百灵哼的说:“俺才不去呢,当灯啊?”

黄家大院商会会所大礼堂门前,热闹非凡。张的灯结的彩,锣鼓喧天,尤其那小喇叭班子的十支喇叭,贼拉拉的欢快响亮,把年味的欢乐吹得滑稽的淋漓尽致。

从明月楼请来的几位大厨,汗巴流水喜洋洋的掂勺飞刀,在支起的四口十刃大锅前,展现他们拿手的煎、炒、烹、炸厨艺,造得满院子香味四溢。伙计们带一身的皮硝味,一圈圈围着抽搧鼻子,眼馋的直咕囔嗓葫芦。几个调皮的小学徒,随鼓点儿嘴里哼打着鼓点儿,“******隆咚戗,萝卜白菜胡萝贝葱……”扭达着大秧歌。一锅酸菜汆五花白肉的杀猪菜,点缀着玫瑰花样的血肠,也咕咕嘟嘟的翻花冒泡的跳舞。

这杀猪菜,在东满这噶达最上讲的。凡能杀起猪的人家,到年根儿都要杀猪。不管打过架闹过别扭的乡邻,都要把满屯子的家长串联来一块堆儿闹活,喝老烧子,吃杀猪菜,啥怨愤嫉恨在烈酒肥肉中都一扫而光,临走请家或多或少都要给来客捎上一块过年肉。一头猪,请家最终也就剩下祭祖的猪头和一些蹄膀边旯儿下水啥的了。

“大掌柜给捞忙的赏钱了!”二掌柜掐一大把的红包,从大厅门里挤出来,嚷嚷给大厨、鼓乐班子、喇叭匠发着赏钱,“别嫌多也别嫌少,人人有份喽!拿回家给孩子压岁给老人拴腰,就是不许拿这赏钱逛窑子抽大烟。谁要没听话,叫他像貔貅,不长屁眼子。”

捞忙的人,乐呵呵接赏,喜融融的揣兜,嘴里念着喜嗑,“谢大掌柜的赏!祝愿大掌柜追风逐日,多多挣钱,多多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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