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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说小转轴子少东家,这你们都是黄县人,知根知底儿,我信!”成士权不忿地说:“那你也不能跟我这么说话呀,啥提啷家雀蛋儿的算账啊,这不绣着花骂人吗?不管咋的,我比大那么几岁,咋的我和你爹也论哥们呀,没大没小?”

“啊成大掌柜你辈大,嘎拉哈背大不,要不咋的给你先说的媳妇呢?”小转轴子拿肉球里的小眼珠子,横愣成士权,嘴服心不服地说:“你要不行,就甘拜下风,别眼红,也别眼气?蛤蟆过八月十五的,气鼓鼓的说那些废话,你谝哧谁呀?”

“好了好了,咱们好不容易跟成大掌柜凑到一起喝酒,来,酒管开心的,咱们仨再走一个。”吉德给小转轴子和成士权斟上酒,劝俩人一起干了,“成大掌柜也是杂货这一行的魁首,俺往后还要仰仗你啊!”

“这就客气了大少爷,外道!外道!”成士权一面很受用,又一面听出点儿弦外之音,“吉大少爷,你也想搞杂货这一行?”

“俺呀学徒就学的杂货这一行。”吉德说:“啊,俺呢,到过哈尔滨的秋林,那气派,望尘莫及啊!咱没那大财力,这儿呢也没那市场,量体裁衣,逐步来,沙滩上观潮,走一步,一个脚窝。百货嘛,绸缎、烟酒糖茶、米面油盐、面点酱菜、陶瓷器皿、中药山货,啊,能做啥就做啥,包罗万象!”

“小转轴子少东家,你听听人家吉大少爷这口气,这眼光,对咱们两家生意都要通吃啊!”成士权赞扬中透着担忧,“吉大少爷,咱这噶达就这么屁大地场,你多吃一口,他就少吃一口,你可不能弱肉强食啊?”

“老太太裹脚布,咱们连手,能拉多长算多长?”吉德敞亮地说:“都说一锅争食吃,同行是冤家,俺是这样看的。你看俺大舅,揽下一个大单子活计,没有吃独食。皮业行虽然是个同居各爨(cuan),分灶鬻(yu)粝,但你只要想到,簋(gui)有圆口,别忘了还有两耳,分羹甗(yan)礤(ca),最后皆大欢喜。邓猴子下蛆,想坏一碗汤,结果呢,俺大舅一蹶子,踢他个乌眼青!俺也这样想,零售业不比皮货的零售兼加工业,有成批的活计,但咱们在市场价格上,还是有很大合作空间的。这个文章做好了,就没有鸡心鸽斗的事儿了?货品上,那可能要有你高我低的情形,这就看你当家人的经营理念了。要打拼的话,也就在一点儿上,拿谁当上帝,童叟无欺,以德经商了?”

“啊,我猪毛堵的耳朵,一下子叫大少爷给开了窍!”成士权恭维地说:“曹植豆冠年华,七步吟诗,救了自家性命。一是脑子灵,有聪明劲儿;二是设身处地,一刀见血。同根生,何相煎呢?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这真不假,我自叹不如啊?这市场,看着小,想着大,好酒不怕巷子深,谁有能耐谁使去,何必眼睛盯在同行挤压上呢?哈哈,谁说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啊?吉大少爷这刚到江边儿,脚才沾上点儿水,还没出道呢,这就凤毛麟角的了,要长了毛,那还不得成精啦啊?”

“谁这么会吹捧人哪,凤毛麟角就成精了?”这时,老板娘仆仆风尘的腋下夹着个老毛子大咧巴,红胀着一张渗出细汗的脸,来到吉德身旁,“谁说的话,坟头烧窗户纸糊弄鬼呢?哎呀,我约摸只有成事儿不足败事儿有余的成大掌柜,能说出这当面奉承背后抹屎的话来?要不信你遥街打听去,我要说错了,叫我没后门?”成士权看老板娘掀锅揭底儿,嘿嘿地说:“你貔貅啊你,没后门你还有个前门呢,比后门可扎咕人?”老板娘“啪”在成士权没毛的脑门上嬉闹的拍了一把,“老娘没空和你斗嘴,等我有空提溜一坛山西老陈醋,找你老婆吃醋去?”成士权说那你可别的,就灰溜溜地溜走了。老板娘冲回头回脑逃之夭夭的成士权嚷道:“我就知道你老婆爱喝那一口,要你咋浑身长白醭呢?咯咯……”眼瞅成士权的后影,把吉德拽到一旯子,还神兮兮地不时拿眼瞟着小转轴子,对吉德说:“我跑这一趟算没白跑,小葱拌豆腐,打听得一清二楚。那面包房老板叫、叫,老毛子那名字像毛毛尾巴似的,挺咬嘴的。啊,我想起来了,叫涅金尔斯基,嘴上老叼个大木斗克,很有甩头的一个大佬。啊是有个女的。长得跟画上似的,很俊也很靓丽,那美法跟咱的女人不一样,洋里洋气的,叫波丽亚科娃。哎大少爷,你咋想起叫我去打听呢,是不是看上那个洋娘们了?人倒不错,洋玩意儿发膻,中看不中吃,哪有咱的人长得艮揪的紧乎啊?”老板娘说着,腉哧吉德几眼,勾魂的一笑。吉德眼神朝上寻思着,“啊的难道是他……”又一瞅老板娘那翘首以待的情性样子,不得不推说:“俺才听小转轴子说,那有新鲜牛奶,甜丝丝的好喝,就想尝尝去。”老板娘嗔怨不乐意地说:“就这事儿,还叫我跑一趟,真拿人家腿不值钱你?要这样儿,自个儿去一趟不得了?”吉德一乐,“是啊!这扯的?小转轴子俺走了,你算账吧,哪天俺请你。”吉德抬腿就走,老板娘哎哎的叫声,吉德头也沒回,老板娘冲小转轴子撒气的嗔嗔地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都你胡咧咧的,叫他心猿意马了?”

吉德乐颠颠的骑上大枣红马,沐浴着日暮飘逸的红絮,拾听着成行鸿雁的“咯嘎”鸣啼,颠着欢快的小碎步,走在南北大道上,愉快地和熟悉的人打着招呼,到了面包房,下马推门走进屋,一股甜滋滋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一溜溜大咧巴,枕头似的摆在栏柜上,还有各式的面包摞在木盘里。几个日本浪人模样的人,围在一张小桌子旁,喝着白濂濂的牛奶,眼神搭在栏柜里煮着咖啡的穿一身小碎花布拉吉的俄罗斯女郎,吉德瞄上一眼,是打人呀!

“亲爱的,来点儿啥,是咧巴还是面包?”看穿似小洋妞似的,实则布拉吉里嘟嘟囊囊的已没姑娘的紧绷劲了,像颤颤的胎动,从栏柜里走出来,硬着舌头,柔声倾泻着温情地问吉德。

“大咧巴酸的不要。”吉德逗趣地说:“面包甜的不要。”

女郎微锁眉头,蓝汪汪的大眼睛里发出奇异的波光,微翘的红唇蠕动一下,用会说话的眼神问吉德,那你要什么?吉德领会地说:“俺要……”女郎明白似的质问:“难道要我?”吉德点下头,用从跟艾丽莎学来的问候语说:“哈拉少!欧亲哈拉少!”那小洋娘们惊讶的一拍手,“你会俄语?”吉德拿鼻子说:“嗯哪!就几句。”女郎洒脱又爽朗的大笑,招呼过另外三个漂亮女郎,叽里呱啦的嬉皮笑脸,“……”嘟噜一大串的俄语,吉德造得干挓挲双手,学着俄罗斯人的姿势,很地道的耸耸肩。几个日本浪人也好奇的“哈拉少”,冲女郎们撒着****的奸笑。

“你是波丽亚科娃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吉德吸着女郎身上的法国香水味,贴近女郎轻声说:“刘三虎!”女郎一听,蓝宝石的大眼睛,被长睫毛包裹上了。又猛一睁开,喷着蓝蓝荧荧的光芒,“他叫你找的我?”吉德哈哈地大笑,“瞅你咋这表情呢?俺找涅尔金斯基大叔。”波丽亚科娃更是一惊,“涅金尔斯基,你大叔?你是俄罗斯人和中国人的混血?”吉德一本正地说:“俺是纯种的中国爷们,跟你们碧眼黄头发大鼻子不搭边儿?”波丽亚科娃惋叹地说:“是这样啊!那你跟涅尔金斯基是熟人了?”吉德说:“熟的很,不是一般。”波丽亚科娃说:“那就是二班的了。校友?”吉德叫波丽亚科娃这一岔打的,够做个大布衫子了,乐得不行,“二班二班,请亲爱的招呼涅尔金斯基一声吧!”波丽亚科娃脸色泛红,情绪翻涌的靓丽一笑,“请随我来!”

波丽亚科娃头里带着吉德出了后房门,走进一个宽敞的弥散着烤面包味道的大院子,顺着院子堆放的大木头半子垛的小道,拐进一个用红松圆木新垒砌的木头房子,推开笨重的半拉圆木做的房门,热咕嘟的烤面包香气,灌满了鼻腔。吉德呛呛的呼搧两下鼻孔,“美味不可多餐,啥味大了都呛人啊?”波丽亚科娃冲着吉德一笑,“女人那味再重,你们爷们都不筋鼻子,闻还闻不够呢?”吉德一笑,“是吧!”室内一个大面案子,上面一个好大面团旁,放着有二十几个,做好没上烤炉的大咧巴面坯。案子后,一个青砖垒的大烤炉膛里,烧着木半子,噼里啪啦的崩着火花。

“涅尔金斯基,你二班的大侄子找你!”波丽亚科娃翻滚着靡靡的情愫,抿下吉德,拿听蹭了的话招呼着。

“谁呀?”里屋里有个男人声音答话,门开那人探出身子问:“二班的大侄子,我哪有啥二班的大侄子呀这个?”说着走出来,“我这儿倒有个熟人,还没倒空呢去……你?”

“涅尔金斯基,大叔,俺哪?”吉德喜乐的快走两步,拉住涅尔金斯基沾一手白面嘎渣儿的大手,“真的是你啊!”

“哈哈,我的大德小爷们!”身材魁梧的涅尔金斯基,张开有力的双臂,紧紧的就像久别的亲人似的抱住吉德,拍拍地呶呶不休,“啊唷我的小爷们,我说这喜鹊在我的木屋上老喳喳叫呢,原来有老朋友登门呀?哈哈……”

“涅尔金斯基,俺也想你啊?”涅尔金斯基的激情感染了吉德,瑟瑟的眼中盈盈的渗出泪花,“俺没想到,你会来咱这噶达?”

“你们的话,逼上梁山!”涅尔金斯基两手搭在吉德肩上,满脸堆笑的端详着吉德,“艾丽莎,叫我问你好!”

“她咋样?”吉德急切地问:“还有列奇诺夫。”

涅尔金斯基拉吉德走进里屋,推吉德在宽大的黑皮沙发坐下,又叫波丽亚科娃拿咖啡,他捞过一张欧式椅子坐在吉德对个,点上一个很大的木斗克,眯笑地说:“艾丽莎啊大姑娘了,是越长越妩媚和多姿了。金发、丰胸、蜂腰,那漂亮,夺尽那些显派女人的风头。列奇诺夫嘛,还老样子,做他副总工程师,效力中东路。喝酒,纸醉金迷的,挂上一个心爱的女人了。我吗,马马虎虎,烤面包。我听说你抖了,发了大财,还当上贵族阔公子哥了?”

“净瞎扯,浑叫呗!”吉德嘘寒问暖地说:“搁这儿待得惯吗?缺啥少啥,打声招呼,啊俺尽点儿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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