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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影之所以叫"越影",就是因为它有无与伦比的瞬间加速能力.这种能力在战场上往往能爆发出强大的威胁,是以越影虽然跑的不是最快的,耐力也不是最强,却依旧是许多骑士都羡慕的宝马.

贺穆兰就是凭借着越影收放自如的瞬间加速能力救回了小和尚的.

"你确定你叫爱染,不是叫爱摸?"

贺穆兰把小沙弥放下马背,静静的等着阿单卓的到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僧还以为是堵墙……"

爱染每多说一个字,贺穆兰的眉毛就忍不住抽上一抽.

我忍!

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

男人的胸膛像堵墙一般可靠是夸奖人的话.

"施主又帮了小僧一次,叫小僧如何感激……"爱染腼腆的抱着自己的包裹,"小僧一定每天都为施主念经祈福,愿施主能得到福报."

"小师傅客气了."贺穆兰看了看他身上不合适的衣衫,再看看他光溜溜的脑门,叹了口气.

"你们寺里没有其他人了吗?居然让你一个小孩子出来到处跑.现在山下乱的很,到处都在捉僧人还俗,你还是回山上去比较好."

"我们寺里也没有人了……"爱染情绪低落地抱紧了包裹,"我师父圆寂了.我师兄们早就一个个6续下山了,我只能去东平郡找我的师叔."

"那你一定是找不到了."贺穆兰惋惜地看着他,"现在所有的僧人都还俗了,要换回俗家的衣衫,放弃自己的法名.你那师叔只要是在寺庙里修行的,一定是被勒令还俗了.像你们这种山野小寺里的僧人,若是没被发现的还好,被发现了还要被抓到官府去服徭役."

"不……不可能吧……"小沙弥傻了眼."我师叔怎么会还俗呢?他可是西域来的高僧啊!"

"呃,那说不定就被遣送回去了."贺穆兰猜想着."要不然,你到下一个县城,直接去找衙门,请那边衙门开个还俗的文书,你就还俗过过日子吧.我看你年纪还小,想法子找个容身之处,找一份能够活命的差事,即使不出家了,也会过的很好的."

僧人的生活全靠布施者供养,如今大量僧寺变成库房马厩一类的地方,僧寺里的田地收归国家,僧人没有了人供养,只要活不下去了,总是要还俗的.

听说平城一带的佛寺还好,虽然僧人都被遣走还俗了,但高僧大德都还有平城信佛的鲜卑贵族们偷偷养在家里,得以继续修行,讲经弘法.可是像是南边一点的豫州,兖州等地,若非当地有善男信女愿意接济供养,将僧人藏起来,这些僧人就难免落入还俗的境地.

"我就不曾在俗世中待过,又何来还俗呢?"爱染的表情凄惶极了."难不成我要回到山里去,一个人和山林野兽为伍?"

贺穆兰沉默不语,不忍心说若不还俗,怕是只能躲在山野里维护自己的身份,就如同枯叶寺那两个僧人.

"不管怎么说,还要多谢施主的恩德.小僧想先去东平郡的报恩寺打探打探,若我师叔在那,就听从我师叔的安排."

爱染行了个深深的揖礼,"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花姨,你们让我好找!"

阿单卓爽朗的叫声从道路的另一头传了过来,他有驮马拖累跑的不快,是以到现在才找到地头.

"原来施主叫做花仪.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仪?"

他们所在的梁郡是汉人聚集的地区,大多以汉话为主,阿单卓和贺穆兰出门在外,虽然做鲜卑人打扮,但都是用汉话交流,这小沙弥也是一直用汉话在说.

原来你叫花姨……

什么姨……

阿单卓下马就僵住了.

"花姨不叫花姨,花姨叫花……"

"我叫贺穆兰."贺穆兰打断了阿单卓的话,"你是汉人,你只记得我叫贺穆兰就是."

阿单卓愣了一愣,却没有说什么.

鲜卑语的"花木兰"和"贺穆兰"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有在写作汉字的时候区别很大,出门在外用个化名也没什么,花木兰名头太响,用贺穆兰并不算是欺骗.

"贺施主,谢谢你们留下衣服帽子并火刀火镰给我."爱染对着阿单卓也是一礼,"前路漫漫,小僧先行一步了."

"花姨(鲜卑语),我们带这小沙弥一程吧?"阿单卓同情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和尚."东平郡还有段路,爱染没有马,又光着头进不了城,我们带他一段路,把他送到东平郡再北上吧."

贺穆兰看了看马下露出一脸惊喜的爱染,那犹如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到的表情很好的愉悦了贺穆兰,再加上她也不讨厌这个小和尚,便点了点头.

"带他可以,你负责照顾他."贺穆兰笑了笑."我就负责掏钱."

爱染的笑容更灿烂了.

"原来贺施主以前是位将军,难怪英姿勃发,不似凡人."爱染不会骑马,和阿单卓共骑一匹马,那驮马现在绑在越影的身后,越影时不时就想快跑"调戏".[,!]那驮马一程,驮马耐久,却不善于加速和疾奔,被越影这样弄个几次,差点伤了蹄子.

贺穆兰知道越影有个性,却不知道它有个性成这样,按着它的马头低声威胁:

"你要再欺负那匹可怜的托马,我就把你的脑袋按到地下去,你信不信?"

"咦咦咦咦喜!"

"咦嘻也没用!你现在不在战场上了,我也不在了,我们都要适应,知道吗?你现在是一匹不是战马的战马,我也是不需要再打仗的将军.你总要学会合群."

"咦嘻嘻嘻嘻……"

"我靠!越影你给我停下来!那驮马腿会被拉断的,会被拉断的!……你发什么疯!"

在经历了越影的"强烈不合作"以后,可怜的驮马还是被拴在了阿单卓的马后,而且远远的避开越影,只要越影一靠近,就有掉头逃跑的冲动.

爱染被放到了贺穆兰的身前,越影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决定,还好没有再发疯把爱染也丢下来,否则贺穆兰一定把它按在地上好好"教育".

爱染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少年,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肉,靠在贺穆兰身上的时候,贺穆兰都能看到他那肩膀瘦弱的轮廓,再想想后世那薪头大耳的和尚们,贺穆兰忍不住问他:

"你在山中都吃什么?"

"寺中有两亩地,种些栗米,也有种菜,春夏经常去山中采些野菜和蘑菇.有时候能偶然捡些死掉的鸟兽回去吃……"

"咦?你们不是不许吃荤吗?"

"这自然是的,姜蒜等蔬菜之臭者,佛家戒律是不准碰的."

"……那些和鸟兽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不能吃肉吗?"贺穆兰想起自己在枯叶寺时,那两个僧人连掺有荤油的胡饼都不碰一下,哪怕她没说里面有油,他们似乎也能自然而然的察觉到里面的油腥气.

可爱染又说他还能偶尔捡些死掉的鸟兽回去吃.

"你说的那位大师,大概是南朝来的和尚."爱染详细的听完了贺穆兰的描述后,皱了皱眉说:"听说那边确实是连一点肉食都不准用的.北方所受的沙门戒律大多从西域而来,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若是‘三净肉’,我们也可以食用."

贺穆兰单手从粮袋里掏出一片肉干,现在这东西是她最爱吃的零嘴,出门带的不少."这个你能吃吗?"

"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而杀,此乃三净肉,小僧自然是可以吃的."

贺穆兰发誓这小沙弥偷偷咽了口口水!

"那你吃吧.我布施给你吃的."

爱染道了句佛号,像只小仓鼠一般高兴的啃了起来.

无论是什么宗教,人的**总是无法消除的.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自身营养不良的时候,身体自然就会对能带来营养的东西产生反应.成年了会对女人感兴趣,对权力感兴趣,这都是人性.

道教一直到全真教出现才开始有"出家"的概念,在那之前,道士一直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也不需要茹素和灭绝**.他们崇尚清心寡欲,却是指不贪不奢,不追求过分的**.

可佛教却是真正的压抑本性,又要求抛家弃子方能"成佛",这对于古代人口与大于一切的现实来说,统治阶级迟早会产生不满,也是迟早的事.

贺穆兰本身对佛道之争没有任何异议,也不认为宗教就没有用处.但资源就这么多,总是要争斗的.

既然有争斗,就说明即使是什么高德大僧,也依然还有私欲和好斗之心.

那这样的话,"清净无为"和"众生平等"就成了笑话了.

爱染的身体需要高蛋白的补充,否则他会长不高,没有力气,身体也容易患病.但他的教义禁止了他主动去获取这些东西.

山野里种豆子倒不是不可以,但豆子不易消化,古人也不会常食.做豆腐他们也没有这个条件,所以他才会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的样子.

想想枯叶寺的结巴小和尚也是这个体型,但却没有爱染这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眼睛微凸,肤色泛黄的情形,甚至还会以苦丁代替茶品来待客,想来以前一定是有受到过很好的供养,至少他们在的寺庙吃饱饭还是可以的.

一想到这些,贺穆兰对爱染的同情心更盛了点,见他吃的又香又满足,又抓了一块肉干出来,请他去吃.

"第一块我吃了,那是施主的好意,这不是我向您索求的,所以我能吃它.可第二块肉干,是施主见我吃的欢喜而给我的,我已经饱了却还再要一块,这肉就不再是‘净肉’了,我不能吃."

爱染悄悄的把沾了些油的手在越影的马鬃上擦了擦,回头歉意的谢过了贺穆兰的好意.

"好吧."

要尊重别人信仰的自由.

贺穆兰之前没有僧人相处过,所以不知道僧人是这样可爱的一群人,或者说,爱染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话就要说到某一天了.

前些日子,贺穆.[,!]兰和乔装的爱染及阿单卓在一户乡间的人家借宿,那乡人是一个独居的老爷爷,家里子女不多,空屋却多,就在他们借住的那个空屋外不远,孤零零的竖着一棵老梅树.

那棵本应该在冬天开花的梅树,在某一个冬雷震震的夜晚被劈死了,留下一截被火烧着后留下的树干.贺穆兰和两个小孩借住在他家的时候,还叹息过这棵树死的非常可惜.

第二天一早起床,阿单卓找遍屋子也没找到爱染的影子,等跑出门去,却发现爱染站在树下,姿态非常虔诚的盯着那棵树的树梢.

贺穆兰本来想趁早出门,早点赶路的,结果发现两个孩子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停止了呼喝他们的想法,只悄悄走近了他们,站在一旁不出声,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爱染,你在做什么?总不会连树都要超度吧?"

阿单卓抬头看了看梅树,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不,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爱染摇了摇头.

"我在看那枝头……"

贺穆兰曾善意的提醒过他,若是老是自称自己"小僧"的话,她即使带再多的皮帽出门,也不够他掩饰的.自那以后,爱染也习惯了自称"我".

爱染伸出手去,指了指梅树一侧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阿单大哥,那里有一个花苞,你见着了吗?"

阿单卓踮起脚尖又换了个角度,才发现了他指着的那个花苞.这明显是一个快要死掉的花苞,说是花苞,其实比指甲盖也大不了多少,难为爱染可以看见.

"倒是有一个,不过树都死了,就算没有被烧掉,这花也开不了了."

"所以我在看它啊."

爱染抬起眉眼.

"你看它做什么?"

"我在看它开花."

"花?"阿单卓纳闷地挠了挠头,"哪里有花?"

"花在我心里."

爱染合十微笑.

他的脸色依旧蜡黄,却再也无法让人生出可怜可叹之意.

他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合十微笑时,直让人心里都暖暖的.

"阿单大哥,这棵梅树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他看着枝头那个小小的芽苞,嘴角含笑,眼神里却有些伤感的东西."这一棵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花树,酝酿了一生的努力,只是想在绽放中寻找它存在的意义……"

他侧了侧脑袋又看了一眼那枝头.

"这样的一个个花苞,却在即将满树盛开的午夜,被雷火永远停在了这一瞬间.满树花朵尽毁,只空余下着一颗小小花苞,还挣扎着想要再绽放."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颗花苞.

"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好,我想多看看它.它那么努力,怎么能就这样连被人看过都没有,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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