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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老大人只给了自己两个儿子一句话,再等三年。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夏秋冬,寒来暑往……
三年弹指,漫长无聊。
康熙三十二年,张家兄弟双双不中。
三十三年会试,张廷玉故友周道新,却直达会试,又成甲戌科殿试金榜二甲第十一名,一时之间光耀门楣,以至于一直与其关系不和的李臻儿也瞠目结舌。
周道新修书至桐城,寄了一坛状元红。
他虽未高中状元,却言金榜题名人生乐事,张廷玉不中,却也借他几分光。
信中之言颇不客气,顾怀袖看了只骂他得意忘形,倒是张廷玉与周道新关系不差,只说他好心一片,却将那状元红开了封与顾怀袖喝掉。
在桐城的日子颇为清苦,外面虽然有消息传来,顾怀袖却渐渐不大想看。
无非就是太子大婚,太子妃石氏如何如何;林佳氏瑶芳,去岁终于有了身孕,四阿哥胤禛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送了一枚扳指过来,将消息藏在扳指里告诉了她。小陈氏生了张家这玉字一辈的第一个儿子,起名张若霆,而今倒是活蹦乱跳。
吴氏那边虽说不喜顾怀袖,可这两年毕竟没怎么见着面,有时候书信往来也提过要给张廷玉纳妾,毕竟顾怀袖久无所出。她一向不喜顾怀袖,如今有小陈氏在身边,又多了长孙自然是高兴得很。便是四公子张廷瑑,也快到了婚娶的年纪……
人人都有了个好归宿,偏生她与张廷玉困囿桐城。
桐城这一方小小的天,框着他们大大的野心。
这一种野心,从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减。
相反,水滴石穿,刀削斧凿……
一日一日地深了下来。
这种日子,比当年顾怀袖苦熬算计着顾瑶芳的时候,更加难耐。
三年时光,从张廷玉洗笔染黑了的墨池之中流淌而过,从顾怀袖逐渐磨平的棋子之中点过去,从小石方一天一天凹下去的磨刀石上刻过去,也从丫鬟们一季一季换着的新奇首饰上跳着过去……
桐城茶农新采了今年最后一批茶,却把前一阵炒好的明前茶给张家二爷带来。
茶农到了门口,却被告知张二爷与二少奶奶去江宁了,眼看着又要到赶考的日子,这一回却是早早就去了。
康熙三十五年的夏天,倒是比别的时候更为炎热。
张廷玉与顾怀袖从水路走,已经不是头一回,都算是轻车熟路。
两个人照常坐在一起下棋。
张廷玉道:“前日罗玄闻的账本回来,本已经有十六万三,不过末页有一笔赤字有三万,端怕是河上出什么事了。”
“那也有十三万三,想想这些钱要怎么花……”顾怀袖摸着棋子,顺手拈了颗解渴生津的酸梅来吃。
旁人不知道,如今这夫妻俩其实已经腰缠万贯。
在江南富商巨贾之中,十余万两白银算不得什么,扬州盐商腰上拔一根汗毛都比他们这个粗。
可毕竟张廷玉与顾怀袖不关门第相差如何,都是官宦出身,还算是清流,一家子上下都未必能拿出这么多的银钱来。
如今有这么多,都是罗玄闻赚来的。
这几年,张廷玉也没问过他到底怎么得来的这些钱。
反正累死累活的是罗玄闻,坐在后面当翘脚老板的是张廷玉,就算哪天罗玄闻死了,钱也还是张廷玉的。
为此,顾怀袖多次骂他是“黑心老板”,可张廷玉说他救了罗玄闻,如今对方相报乃是理所当然的。
根据账本,夫妻二人推测过了,罗玄闻的生意应当已经打入了盐帮内部,前一阵忽然出了一大笔赤字,相当吓人,可能出了些问题。
不过罗玄闻生意上的事情,从来不往张廷玉他们这里报,顶多是过年过节送些问候。
这两年,罗玄闻没娶妻,也就养了两房小妾。
相对的,他的死仇沈恙,这两年也是如鱼得水,前几年被卡在盐帮的门口,近日似乎忽然打开了个缺口。怪的是,这一位沈爷如今也没娶妻,只在各处的园子里养了姬妾无数。
顾怀袖想着江南的这些人和事,忽然道:“给廖掌柜的礼,你可备好了?”
廖掌柜的老来得子,这一回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这一回张廷玉这么早去江宁,一半是为了赶考,一半是为了参加廖掌柜的麟儿的百日。
今日方才七月初八,已经在江上行船有三日,顺流而下,不日便到江宁。
廖逢源是广发请帖,百日是在七月二十,他们到了之后还有时间好好收拾一下宅院。
三年不到江宁,这里还是老样子。
他们的船,进码头靠了岸,这里曾经泊过沈恙那条死了很多人的船,顾怀袖也在这里遇到过抢了她玉佩一直没有归还的李卫。
如今李卫跟在她身边,还是大字不识一个,整日里喊着阿德“阿德叔”,或者跟在小石方后面讨好地喊“石方哥”,小石方是懒得搭理他的,还跟往日一样。
这一回李卫也跟着来江宁了,他想看看自己的娘。
一到了这里,李卫就想起自己这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二少奶奶逢年过节也会给红包,他还小攒了一笔钱。
“二爷,二少奶奶,上岸了,你们看,江宁城到了!”
刚刚到了地方,李卫就像是寻回了记忆,活蹦乱跳跟条乡间小泥鳅一样。
再过一个月,这里又是乡试的地方了。
上一回,顾怀袖不在,这一回她陪着张廷玉。
不管是成是败,至少共同进退。
马车在李卫一路的叫声之中抵达了江宁别院,刚刚到了没一个下午,廖逢源那边就来了帖子,说给他们夫妻二人接风洗尘,请他们在葵夏园见。
友人之间的宴请,张廷玉答应得也很干脆。
顾怀袖带了青黛跟多福,张廷玉则带了李卫跟阿德。
半路上李卫就看个不停,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的文人儒生。
李卫忽然道:“二爷,二少奶奶,小的常常听他们说‘时文’,时文是什么东西?”
张廷玉闲闲倚在马车里,笑了一声:“时文便是八股文。”
“……八股文又是什么东西?”李卫又问。
这又要怎么解释?
张廷玉与顾怀袖都无言了。
马车的行进速度很慢,也不知道是谁在大街上接了一句:“八股文便是没用东西?”
张廷玉一听,笑着摇摇头,掀了帘子去看,竟然是一个沿街卖字的书生。
阿德在前头赶马呢,闻说这话可觉得不合适了:“八股取士,没有八股,阁下又以何科考?”
那人轻蔑一笑:“无知鼠辈!”
眼见着葵夏园就在前面,半路上竟然遇见这样一个人,张廷玉忽然道:“一会儿去打听打听这一位的身份。”
“莫非二爷觉得此人有才?”顾怀袖皱了眉。
张廷玉却出乎其意料地摇了摇头:“大错特错。”
时文名之为“八股”,乃是从“四书五经”之中挑一句话为题,使应考诸人以此来做文章,有一定之格律,其形式古板教条又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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