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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用姚昊与朱启文再煽动,众人都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还用戏谑、轻蔑、评估、打量等等眼神瞧向赵麒这边。情势如此,赵麒要是不应下这场对弈,明日这府城就得传满不好的流言了。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没有比名声更重要的东西了。名声不好,在读书人的圈子里站不稳,日后在官场上也会处处荆棘,无人帮扶。
“对不起瑞之,这次是我连累你了。”陈晋封见状,给了赵麒一个歉疚的眼神。
赵麒淡定的摇了摇头,安抚的朝陈晋封笑了笑,轻声道了句,“无妨。”说完,他往前走了两步,脊背笔直,面色平静。一双幽深的眸子不慌不忙的扫过整个棋楼,坦然与众人涵义不明的目光一一对视后,他才拱了拱手,沉声道:“听闻梅公子五年不曾一败,想必棋艺十分了得。瑞之能有机会与他切磋对弈,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如何会推脱。”
“赵公子好风度。”耳边传来一声浅笑,循着声音望去,众人便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的梅公子。他着一身浅淡的青色长衫,头戴玉冠,手拿一把精致的纸扇,唇角笑意融融,目光柔和,让见着他的人,都生出了亲近之感。
“梅公子。”棋楼里的人纷纷起身与他问好。
“大家无需多礼,棋楼里以棋会友,没那么多规矩。”梅公子声音柔和,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常来棋楼的人都知道他温和的脾气,也不奇怪。见过礼之后,众人纷纷回原位坐下,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梅公子带着身后的棋侍,往赵麒这边走。经过姚昊与朱启文时,只稍微停了停,矜持的与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等到了赵麒等人面前,他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拱手作揖,“陈公子,许久不见了。”
陈晋封恢复了世家公子风度,笑着回礼,“晋封棋艺不精,每次都输,索性就少来棋楼了。”
“陈公子说笑了。”梅公子眼底闪过一丝好笑,转眸将视线停留在赵麒身上,“赵公子能得陈公子夸赞,想来棋艺不会差了。宥宁不才,想与赵公子讨教一盘,赵公子可否愿意?”
赵麒听到这话,抬眼对上梅宥宁的善意的视线,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暖色。素不相识,却好心的帮忙解了他被逼迫的局面。饶是他心冷如石,也不得不感谢他的这番好意。
赵麒没再说多余的话,神色认真的微微躬身,伸手道:“请。”
梅宥宁笑了笑,走到一张棋桌旁坐下。赵麒紧随其后,端正的坐到梅宥宁的对面。一名棋侍赶紧将黑白棋子送上,退到一边。相对而坐的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拿了一个棋盒,对弈开始。赵麒执白先行,梅宥宁执黑紧随其后,之前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严谨和认真。
一名棋侍在旁唱棋,又有另外的棋侍取来了笔墨纸砚,记录棋局。而在二楼高台处的一面墙上,有一个放大的特制棋盘,两名棋侍正根据唱棋所言,将赵麒与梅宥宁的棋局复制到这大棋盘上,供棋楼里的所有客人观看。
梅宥宁的棋路,常来棋楼的众人是熟悉的,布局开始不久,有些围棋造诣的人就开始两眼放光,惊叹不已。相比之下,赵麒的布局,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让人提不起兴致了。
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赵麒的棋艺确实平常;二是赵麒深藏不露。
陈晋封、宋君贺几个自然对自己人有信心,但棋楼里的客人看到这样的布局,不由得都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止不住交头接耳,面上多少露出些轻蔑的神色来。
“这都多少手了?赵麒若只有这样的实力,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只有落败一途。”
“现在的年轻人,一分本事,也被夸成了十分。梅公子五年不曾落败,那是用真本事拼出来的名声。这赵瑞之要想凭着这手烂棋来这闯名声,是打错了算盘。”
“听说他在经论国策方面很有造诣,学政大人因此也格外赏识他。但这棋艺,也不过刚能入眼罢了。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啊。被别人吹捧两句,就飘飘欲仙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是要不得。”
……
赵麟将众人的小声议论听得一清二楚,脸上露出一个冷笑,“这些人,明明是嫉妒我哥得了孔学院的名额,心里泛酸罢了。偏偏还找这么多借口诋毁他!”
蒋碧成不善棋艺,注意力也不在棋盘上。此时听到赵麟的话,不由得碰了碰他的肩膀,耳语道:“麟师兄,你要谅解他们。若是让他们知道咱们六个都拿到了孔学院的名额,恐怕撕了我们的心都有。”
赵麟挑了挑眉,“我哥和宋大哥他们几个都有真才实学,也对得起这孔学院的名额。”
“是啊,这几个人中,就我底子薄,学问差些。”蒋碧成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得很,能如此轻易得到这珍贵的名额,他是沾了赵麒和宋君贺的光。
陆奉安听得两人的小声议论,抬手就拍了拍两人的头,“行了行了,目的既已达成,再去寻思过程未免也太无趣了。要论学问,我可是垫底的。前些日子没少被学政大人指着鼻子骂。”
“那是因为奉安兄将聪明才智都用到了别处,不然你不比我哥和宋大哥差。”赵麟翻了个白眼儿,毫不客气道。陆奉安一直表现得吊儿郎当,学问平平。但相久了的人都看得出来,不论什么事,他都只放三分心思,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学政也察觉到了陆奉安的问题,考校他的时候,尤其严厉。以至于,陆奉安在几人之中,挨的骂最多。可惜,陈学政骂的时候,陆奉安都是笑眯眯的虚心接受,转头过来还是自顾自的死性不改。
赵麒等人旁观得分明,心里虽然疑窦丛生,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多言。倒是与他相交多年的宋君贺对此见怪不怪,早就撂开了手。
陆奉安听到赵麟的话,不在意的勾了勾唇。才子的名声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参加科考,也不过是为了谋个见得光的身份。第一名与最后一名既然都能达到目的,为何他还要花更多的力气去夺那第一?
有这份闲心,他倒愿意做些别的事情。
棋楼里一声惊呼,打断了陆奉安的思绪。他回过神,扫了眼棋盘,眼底染上笑意,“瑞之兄输不了了。”
“哼,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朱启文不怎么懂棋,听到陆奉安的话,不由得下意识的就讥讽一笑。
“无知的人真可怕。”陆奉安瞧也不瞧他一眼,鄙夷的摇摇头,转过视线专注的停留在棋盘上。
棋楼里的其他人也死死的盯着墙上的大棋盘,弱势的白子与黑子交缠,厮杀激烈。可懂行的人都知道,黑子一方若不能出奇招,颓势便不可挽回。
棋逢对手,梅宥宁抬头看赵麒一眼,脸上光芒闪动,“赵公子布局缜密大气,不知不觉间,宥宁的黑子竟被你引导至此,真是厉害。不过,这样的程度还不至于让我认输。”话音落下,他一手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但却一改黑子的颓势!
赵麒平静的面孔下,也露出了几分锋芒,“胜负难料,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说完,他也落下一子,生生将黑子刚刚盘活的气给截断。
梅宥宁挑了挑眉,凝神又落下一子。赵麒沉着冷静,步步紧逼。两人在棋盘山针锋相对,你来我往。这精彩的对决,让棋楼里的人终于忘却了杂念,全都沉浸到这精妙对弈当中。
朱启文见那些人不再诋毁赵麒,姚昊瞧着那大棋盘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忍不住眉头皱起,心里生出不妙感。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棋楼里落针可闻。梅宥宁凝神望着棋盘,伸手去拿棋子,却发现棋盒里空空如也,他愣了下,随即轻叹,“我输了。”
赵麒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舒畅笑容,他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棋盒,笑着摇头道:“你没输,平局。”说完,将那同样空空如也的棋盒拿给梅宥宁看。
梅宥宁惊讶的瞪了瞪眼,随即深深的笑容染上面颊。他站起身,面带钦佩的躬身道:“赵公子,我想我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梅安,字宥宁。赵公子日后可称呼我的字,梅公子实在生疏客气。在下别无他好,唯独痴迷围棋。今日一局,实在畅快淋漓,不知日后宥宁可否能与赵公子成为棋友?”
“在下赵麒,字瑞之,宥宁兄称呼我瑞之便可。”赵麒拱手回礼,眼带笑意道。
“既如此,瑞之这边请。”得遇知己,梅宥宁笑容满面,言语间掩饰不住亲近之意。
赵麒拱手,弯了弯腰,“宥宁兄客气。”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颇为惺惺相惜的相携着往三楼而去。棋侍见状,朝陈晋封和陆奉安等人躬了躬身,笑容满面道:“各位公子,也请跟小的一起上三楼吧。”
棋楼的三楼,没有梅公子的邀请,谁都上不去。梅宥宁今日不仅与赵麒棋逢对手,如今更是亲自引着赵麒上了三楼,纷纷脸色各异。看赵麒的目光,也少了些鄙夷,多了些嫉妒和羡慕。
姚昊与朱启文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本想借梅宥宁的名头给赵麒一个下马威,弄坏他的名声,没想到现在反而成就了他!不出明日,赵麒与梅宥宁对了个平局的事,肯定会传遍整个府城,到时候,赵麒的声势,肯定会再上一层。对于他能获得孔学院名额一事,也不会觉得太离谱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朱启文,乡试之后,你还是回丰乐县里待着吧,这府城真不适合你。”陆奉安似笑非笑的瞧着朱志文,整了整衣袖,好整以暇道。
姚昊眼神阴鹜,往前踏了一步,扫向陆奉安,阴沉道:“陆奉安?哼,不过是个商人之子,你算那根葱?”
陈晋封闻言,挡到陆奉安面前,与姚昊针锋相对,“商人之子又如何,名满京城的黄子敬不也是商人之子?可他比某些官家少爷更得陛下看重,可见,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自己有没有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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