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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就是这里。”

等到白榆终于愿意把车速减慢下来的时候,柴溪看了看表,发现不多不少整半个小时,她们这一路上甚至没遇到一个红灯。对方的车早就开到了远在半个城市以外的地界,现在正位于某住宅小区的门口,门卫显然已经认识这辆车了,只看了一眼就冲她们点点头,将道闸升了起来。

问题就在于,柴溪去过白榆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可不记得对方还有个住址在这儿。

“我家当然不住这儿,”白榆从她脸上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顺口接道,跑车转向驶入了地下车库,“想也知道我是带你来这里找人的,不然还能做什么。”

这倒也是。

不过,找人找的又是谁?

柴溪瞥了白榆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要在这时候就把答案告诉她的打算。地下停车场还算空旷,她们很轻松就找到了停车位,在白榆将车顺利地倒进去的时候,柴溪终于说出了打从她恢复记忆以来就一直盘桓在她心里的想法。

“说起来,这都有一千多年了吧,”她道,“我怎么觉着你也没变多少。”

“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我心态一直很年轻。”

对方的语气颇为洋洋自得,紧接着却又话锋一转。

“别光说我啊,你们家大圣又变了多少?虽然这一路看下来确实有点改变……不过对你而言,和以前也没多大差别吧。”

她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继续注视着好友的脸,总觉得对方有话没说完。

“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活这么久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益处。”果不其然,不多时,白榆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地下车库的灯光算不得明亮,昏暗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照在了她的脸上,显得神色有些晦涩不明,“也许当个凡人,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不错,何必非要纠缠这么长时间。不过现在看来,恐怕对我而言已经不可能了。”

“当然,你也不可能。”

她的语气忽地又轻快起来,跟刚才相比仿佛已经变了个人:“所以老老实实跟我一起去见那家伙吧,反正——呃,你现在应该是不认识的。”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望着背着手站在旁边的白榆,柴溪觉得自己方才有一瞬间窥见了对方的另一面,然而那一面转瞬即逝得就像是她自我欺骗的幻觉,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继续思考着先前对方透露的那句话。

“现在应该是不认识的”也就意味着,她本来该认识,柴溪怀疑那或许与自己仍未想起的那段记忆有关。虽然不清楚白榆是怎么知道她还有事情没想起来的,但毫无疑问,接下来要见到的人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原本停在三楼的电梯下来得很快,她看着白榆按下到最高层的按钮,在电梯门合上直到电梯上升至缓缓停下的这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过话。气氛突然变得有点紧张起来,柴溪在听到电梯提示到达指定楼层的“叮咚”声时,觉得自己心跳跳得更快了。

完全不清楚目的地在哪里的柴溪只能跟着白榆出了电梯转了两个弯,在某家住户的门前停了下来。门铃声响过后,她听见有人走到门前的声音,在那人打开门之后,柴溪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感到的所有情绪都是个笑话。

“哎呀,你终于回来了啊。”

出现在眼前这位不知名的人士在柴溪看来似曾相识,他上身套着件白衬衫,又穿一条稍显休闲的小口牛仔裤,乍一眼瞧上去也与普通的大学生别无二致,可偏偏她第一直觉就感觉对方绝不简单,而且,最让人不舒服的还是他的笑容。

——怎么看着那么欠扁呢。

白榆似乎也与她有一样的感受,她隐约看得到白榆的手要蠢蠢欲动了。

不过,在说完那句话后,那人就看向了柴溪,随即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又转头看着白榆:“你怎么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想带就带喽,”白榆二话不说地就拽着柴溪挤进了门里,连给对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下,让他只能干瞪眼,顺手还关上了门,“反正你的话以一敌二也不是不可以对吧,我实在受不了了,先来这儿透口气。”

柴溪下意识扫了一眼房内的陈设,发现这还是个大户型的房子,装潢偏简洁风,而家具能明显看得出是新近才换的——沙发上的塑料膜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揭下。

“虽说也不是对付不了……但是也会弄得我很难办啊。”

“一个还好说,两个的话,我这家具可是才换的。”笑容终于从那人脸上褪了下去,他开始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他随即瞪了一眼白榆,“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我早就把你们俩撵出去了。”

“好好好。”

白榆敷衍似的应了声,转而把一脸茫然的柴溪推到了客厅的圆桌前坐下。

“哎,我说你你听到没有啊,”据说是白榆师父的人满脸不敢置信,他的脸上简直写满了“天啊徒弟长大了就叛逆了不听师父话了”,追着她们俩絮絮叨叨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藏你是个什么后果吗?我只想当个安安静静的散仙,能不能求你让我过上几天安生日子?那个当初死命抱我大腿求拜师的小老鼠到底哪儿去了?”

“她学会了以牙还牙,”白榆深沉地说,“当年受的内伤,一定都要还回来。”

白榆的师父:“…………………………”

他终于安静了下来,顺手拉开了柴溪对面的那把椅子。

“情况不错,”他上下打量了柴溪两眼,向白榆点了点头,后者明显松了口气,“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有人肯定比你更悬着口气儿呢。”

“你好,柴小姐,我想我需要向你再做一次自我介绍。”这一次,他向柴溪开口道,“在下束哲,虽然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上次和你见面是在五庄观,还交给了你一个锦囊。”

这么说着,束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柴溪:“你今天把它带过来了?”

坐在旁边的白榆:“……啊,原来带过来了吗?我本来还想是到这儿再解释一下呢。”

“‘啊’什么‘啊’,真以为自己可以出师了?你还有的学呢。”他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向柴溪伸出了手,“我料想你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发现她藏在你那儿的东西了。那么,有个问题我得问一下,接下来的记忆,你还想知道吗?”

柴溪张了张口,这才发现这是她进了这门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信息量太大,她一下子接受不来啊!

“那么……”

她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视线从束哲挪到白榆的身上,又重新转回了束哲那边:“你们两个的关系,就像我刚才听到的那样?”

“没错,”束哲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知是更近似于幸灾乐祸还是兴味盎然,亦或是两者兼有,“这丫头拜我为师的时候,那孙猴子八成还被你压着呢。”

奇了怪了。

柴溪又一次看着束哲这笑容,觉得就和他刚开门时那笑意一样令人产生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既视感。联系下他的话和自己的感觉,她也推断出自己大抵是和对方见过一次的,地点就是在“五庄观”——虽然她不知为什么自己又返回到了那里。

她下意识将手伸进了收着那锦囊的兜里,将其掏出来放在了桌面上,往束哲那边推了推。后者看到她如此行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说出来的答案连柴溪自己都没想到。

不管是束哲还是白榆均是不发一言,但他们脸上的神色,倒是像在说他们早就知道她会如何选择一般。

原因无他,柴溪有一种预感,如果真的想起那时的记忆,有什么东西会荡然无存。

“而且,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真的那么重要吗?

虽说忘记了些本不应该忘记的事,她心里是有点没着没落的,不了解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也有些对不起大圣的感觉……但是,有些事情果然还是不要去轻易触碰比较好,从大圣的表现来看,尽管他说什么“寻了一千多年的仇家”,实际上恐怕还是不愿提起那些事的。

“既然你的意愿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束哲故作不高兴地将锦囊接了过来,他打了个响指,一簇微弱的火苗从锦囊上束着的绳子末端燃烧起来。火焰虽微弱可燃烧得快,这个锦囊不多时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偏偏桌面上却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不过,虽然具体怎么个法术我不会告诉你,但我也不瞒你,你把锦囊交还给我也只不过是不让自己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地恢复记忆。”他道,“你迟早还是得想起来的,也就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那也多出了一段让自己慢慢适应下来的时间?”白榆帮腔,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往约莫是厨房的地方走了过去,“我去倒点饮料,杯子在哪儿?”

“就上面那个柜子,你打开就看到了。”

束哲心不在焉地应道,头往沙发那边偏了偏,示意柴溪道:“我这儿也没什么规矩,东西随便用,别跟她似的害得我家稀巴烂就好了。”

柴溪:“………………”

她越发好奇都发生了些什么了。

束哲不说还好,他一说,柴溪也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沙发和茶几上看了一眼,紧接着就看见了样式异常眼熟的杂志。她顺手把杂志拿了起来,随手翻了两页,尽是些什么“独家专访:山与山之间的旷世奇恋”和“外交部部长再次重申:为了与人类和谐相处,严禁在平流层飞行,跨国飞行请提前申报”之类的内容。震惊之余,她没忘瞥了一眼主编名字。

——白骨夫人。

柴溪:“………………………………”

她终于回想起了,当年那走到哪里都听闻那种传言的噩梦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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