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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月却用团扇指着她道:“像你这样,空有匹夫之勇,却无半点城府和计谋,何以成事?”

翠颦越发不懂了,半张着唇道:“可小姐你……”

“没错,我是说过让你去侍候她。”

慕明月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但那又怎么样?嘴上说是一回事,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况且我不是皇帝,说出的话必须人人遵守,否则格杀勿论!她要你,那是你的运气;她不要你,那是她聪明。”

她不屑冷笑:“就你这样的丫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就我尚能忍受你一二,真去给别人做丫鬟,也就只是拖后退兼添乱的本领,顾还卿她又不是吃多了,看着你不怀好意的眼神,还勇气可嘉的给自己招只白眼狼过去,那她才真真是愚不可及!”

翠颦被骂的灰头土脸,脸色煞白,半天说不说一句话来,只觉小姐前后变化太大,简直判若两人。她求助地望着燕绾,完全不知不懂小姐今日是怎么了,竟把她骂的一文不值。

燕绾默默地将一旁茶几上的鎏金托盘端起来,放到翠颦的手中,示意她送去给慕明月赔罪,托盘上放着早炖好的极品血燕。

翠颦托着托盘,老老实实的膝行过去,到了美人榻前,将托盘举高到头顶,声音无比谦卑地道:“小姐,是奴婢的错,你喝盅燕窝消消气。”

慕明月定定地瞄了翠颦半晌,这才将团扇搁在一旁,接过燕窝盅,再次闷闷地吐了一口气:“你起来吧,去洗把脸,以后别有事没事哭哭啼啼触人霉头。”

翠颦如蒙大赦,连忙下去重新洗脸上妆,不敢再生事了。

见她脸色稍霁,燕绾才慢慢坐到榻边帮她捶腿,低声道:“小姐今日心神不宁,可是因为那两本手札?是担心手札给了黛宫主,又引出什么事端,对老爷和小姐不利吗?”

慕明月垂着眼皮,淡淡地道:“不过是仿本而已,给她又何妨。”

“……”燕绾一惊:“仿本?这这这能行吗?再说小姐去哪里谋的两个仿本?”

慕明月把燕窝盅递给她,面无表情地道:“我可没有本事让人去仿聂夫人的字迹,并做的天衣无缝,以假充真!自然是那放手札的人干的。我不过是听命行事,黛宫主若真发现有什么不妥,也与我不相干,大不了到时再把真本给她就是了,难不成为这就杀我灭口吗?沧海宫自诩名门正派,再不济也不会牵怒于我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燕绾手都要抖起来,觉得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圈套!

起初只是有人故意把手札让她们发现,如今更弄了真假手札出来,而且要骗的人是轩辕黛,燕绾只要想想都觉得整个人不好起来。

“小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真假手札里面的内容是一样吗?还是区别挺大?你是不是两样都瞧过?”

若区别大,那这个人肯定是想用手札误导黛宫主,至于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只有那个人才知晓。

慕明月拿起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拂着,垂下眼皮翻了翻榻上的几卷书册,不带什么情绪地道:“既然是仿本,那肯定有不同之处,不然煞费苦心弄个仿本出来干什么!你以为容易吗?尤其要瞒的人是轩辕黛,没有瞒天过海的本领,谁敢跑去她面前班门弄斧,自曝其短?又不是活腻了!”

“……那,那……”燕绾素来有心计,此时也镇定不下来了,忍不住推了推慕明月,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那小姐明知这样做不妥,为何还要听那人的话行事?与其担这样的风险,不如把实话告知黛宫主,让她来解决此事?”

慕明月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哧一声,略带嘲弄地道:“锦衣玉食,高门大户的日子过久了,你忘了咱们以前是干什么的吧?忘了干娘是哪行出身?真以为我们到了尚书府,一切的过往便云消雾散,且永远无人知晓?你是不是以为随着干娘去世,咱们那些低贱到风尘的岁月便一笔勾消,所有的污垢与污秽便被抹的一干二净,从此洁白如柳絮?”

“……不!”燕绾的脸色顿时变的惨白,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如遭雷击!

燕绾和翠颦并不是慕明月回慕府后,慕府帮她配置的丫鬟,而是张桂兰给她买的丫鬟,三个人算是一起长大,如果不是慕明月的命运发生转机,她们三个人毫无疑问要沦落风尘,过倚门卖笑的日子。

万幸慕明月回了慕府,且她知道自己羽翼未丰,势单力薄,恐这一世会重复上辈子的命运——非但不能为自己复仇,反而死于仇人之手。

于是她没有费尽心机的摆脱张桂兰,也没有偷偷摸摸的偷跑,然后一个人跑到尚书府认亲,而是费尽唇舌说服张桂兰帮自己,并带着两个心腹回了慕府,许她们以荣华富贵,再绘出美好的蓝图,允诺她们,几个人一起打拼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从此摆脱低贱的妓女身份。

她的做法和计划毋庸置疑是正确的,倘若她当初瞒着张桂兰偷跑,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毒发身亡;要么被张桂兰找到,且被她无情的揭露出不堪的身份与过往。

张桂兰可非什么泛泛之辈,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是青楼里红极一时的花魁,只因年老色衰兼长期接客,被酒色财气跟药物弄伤了身体,不得不在一个恩客的帮助下,退出风尘之地。

她无儿无女,除了吹拉弹唱,侍候男人,也不懂别的营生,坐吃山空啃完老本就惨了,于是她才买了慕明月和其他几个女孩子来调教,打算开私窠,即私娼,用以防老。

张桂兰花花肠子多,有手段,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她对慕明月等人恩威并施,一面以干娘的身份养着她们,一面又在其饮食中下毒——防其反骨或反水。

几个女孩子被她管教的服服贴贴的,不敢生出半点二心。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张桂兰也不想到死都是个见不得人的妓女,能有机会摆脱以前的身份,她自然也是极愿意的。

因此她拿出所有的手段,多方施法,尽最大的可能替慕明月和自己打造了一个新身份,虽不见得多高贵,可却比私娼的身份拿得出手多了,不至于辱没尚书府。

当然,这也多亏慕明月未开始挂牌接客,不然只怕也是行不通的。

慕明月表明上哄着张桂兰,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为自己做事,并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后来更伙同燕绾在张桂兰喝的药里下相克的药材,送她早早归西——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桂兰死时并未起疑,慕明月答应替她风光大葬,她甚为感激,便把燕绾和翠颦的卖身契,连同她们中毒的解药,一并交给了慕明月。

综上种种原因,燕绾和翠颦对慕明月一直忠心不二。

她们两个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往后若无意外,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眼看慕明月很快就要当上太子侧妃了,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谁知这节骨眼却出了意外——有人拿前事威胁慕明月,倘若她不照办,等待她的绝非什么好果子。

以慕明月的性格,自是不甘被人利用和胁迫,但若不听从,她所做的一切的努力都会付之流水。

慕明月心里如火般焚烧,唯恐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毁于一旦,只是她素来有计量,并不慌里慌张自乱阵脚,而是有条不紊的按那人的话行事,心里却另有自己的一套计划。

燕绾和翠颦纵然是她的心腹,但她也不是什么事都告知她们,因此燕绾此刻才知道她给轩辕黛的手札是仿本,且听到有人以揭露前事威胁她们,那心都凉了半截!

慕明月却极为沉着,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叮嘱:“你知道就行了,别说给翠颦知道,她是个藏不住事的,早晚只会坏事。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也别一惊一乍的,这么多事都经历过了,胆子也该大些。”

燕绾定了定神,吞了吞口水,白着脸道:“小姐,你行事千万要小心,此事切莫让庞皇后知晓……”她斟酌地道:“你为庞皇后和太子殿下做了这么多事,连命都差点搭上去了,可……”

她的言外之意慕明月懂,她笑了笑:“你不用担心,那两箭我可不是白挨的,皇后这把刀,必要时也可以借来用用。”

燕绾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衍生出另一层担忧:“可若假手札害到黛宫主,轩辕王势必不会放过我们,要怎么办?”

慕明月垂着头,鸦黑的长睫半掩凤目,轻描淡写地道:“走一步看一步,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

※※※※※※

轩辕黛懒懒地坐在圈椅中,手边的雕花茶几上搁着两本颜色黯沉的手札,她只托腮看着,却并不动手翻阅。

何以春站在她身后,盯着那手札,同样神色黯然,沉默不语。

姬十二悒悒不欢的进来,站到他娘身后,也瞪着那两本手札不说话。

何以春瞟了他一眼:“咋啦,无精打采的,顾还卿她不要你了?”

这么触霉头的话,若是从列御火等人口中说出来,差不多要被揍到爹娘都认不出来,奈何何以春的身份摆在那里,姬十二只有干郁闷地份:“春姨,你的话真不中听,我和卿卿好着呢,你别咒我们。”

何以春咳了咳,说:“我这不是看你脸色不好,关心你吗。”

轩辕黛这才回过头来,看了姬十二一眼:“娘知道你为什么郁闷,但是在找到你表姨之前,你千万别对她吐露实情,否则,后悔的会是你。”

姬十二拧了拧俊眉,显然不赞同,他想早死早超生……

轩辕黛伸手敲了敲手札,眼神高深莫测:“娘只是凭直觉推测,你如果现在跟她说你是聂浅歌,那你们之间只怕永无未来可言。”

这么严重!

姬十二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伸手握住圈椅的椅背,眯了眯黑眸,才故作镇定地道:“与手札有关吗?”

轩辕黛摇了摇头:“不是,你先别瞎猜,等找到你表姨,一切疑问便迎刃而解。”

突然,她毫无征兆地起身,拍了拍姬十二的肩:“所以孩子,赶紧收拾东西出发,尽快找到你表姨,那你也可以早日被还卿剥皮抽筋。”

她的语气像后娘,极尽幸灾乐祸,姬十二的脸都黑了。

※※※※※※

一切收拾妥当,顾还卿背上一个褡裢,环顾房间一圈,察看并无遗漏,正要出门,一身银白束腰锦衣的姬十二从外边推门而入。

为外出方便,顾还卿仍是选择穿男装,女装外出太坑爹,束缚太多,又引人注目,实在不合适在外行走。

姬十二目露赞赏地打量了她一圈,赞道:“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惜娘了点,男不男女不女的,生的再俊也没用。”

“去,我这算好的了,你若是看到浅浅女扮男装,那简直在昭告天下,我是女儿身!”顾还卿不觉得娘娘腔有什么不好,时下有些男子喜欢在脸上敷粉,看起来比她更娘,更不男不女。

她顶多也就算一花样美男,不是很娘。

姬十二弯唇笑了笑,对她招招手:“过来,我给样东西你。”

“什么?”顾还卿不解地走到他面前。

“闭上眼睛,把脸抬高。”

“这么神秘?”

“当然,不神秘怎么配得上你,听话,扬起脸。”

顾还卿看了他两眼,心想他弄的这么神秘,无非是找由头亲她,亲就亲吧,她舍身取义般地仰起脸,闭上眼睛。

“……你!”下一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气急败坏地瞪了面前含笑不语的少年一眼,然后飞快地朝下看。

一双优雅修长的手按在她绑了布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缓缓轻抚,不敢用力,俨然非常珍惜。

而手的主人此刻垂着头,黑黢黢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胸前,神情一丝不苟。

“姬十二,你到底是有多想死?”她咬牙切齿地踢了厚颜无耻的少年一脚,觉得他简直无可救药了。

姬十二煞有介事地说:“不是,我只是好担心你把它们绑的太紧,勒疼了我会心疼的啊!而且你自己也不好过是不是?但我检查了一下,感觉还好啦,只是看着比原来平了好多,实际上却是因为衣服太宽大了,害我担心的出了一身冷汗,就怕你对自己太狠心了。”

“……”顾还卿上下吸气,努力叫自己不要跟这个没脸没皮的混蛋计较:“那检查好了,你还不把手拿开!打算摸到什么时候?”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坏了,给点颜色他就敢开染房。

姬十二满脸不舍,慢吞吞的拿开手,显然意犹未尽,接着又叫她闭上眼睛。

顾还卿冷哼:“你又想出什么花样?我再信你才有鬼。”

姬十二忍俊不禁,发出又低又坏的笑声,清亮逼人的目光灼灼如火:“乖,这次真不骗你,骗你我是小狗。”

顾还卿这才半信半疑的闭上眼睛,心想他要是再敢耍花样吃她豆腐,她一定要揍他一个万紫千红,让轩辕黛都认不出他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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