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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朝前一探,他看向了那个静卧在龙榻上,眼圈乌黑,消瘦至极的男人。

眉间轻凝,东陵钰朝前走出几步,欲要细细探看他时,东陵皓却朝一旁踏出一步,不偏不倚的背身挡在了这男子面前。

“你远道归来,容发蒙尘,神色憔倦,怎不知好好打理一番再来,就不怕惊了父皇的圣驾吗?”

见东陵皓有意刁难自己,东陵钰却是淡笑道,“臣弟念父心切,倒是不曾在意过这些,多谢大哥提点。”

“不过,臣弟以为若换作父皇,他当不会拘泥这些小节。”

闻言,东陵皓皱眉盯向他,嗓音已是沉厉了几分,“父皇会怎样而为,还轮不到你来揣测。”

“孤看你在封地多年,怕是将尊卑贵贱都忘了个干净!”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眉间轻轻一扬,

又道,“但若究根问底,这也怪不得你,谁让你有个身份低微的娘亲。”

可恨!

方才,有心腹来向他禀报,这小子已在入宫时见过了几位朝中重臣。

这小子借着以看望父皇的名义回帝都,为的竟是揭露兵部谎报云熙府将士阵亡人数,苛扣抚恤金一事。

想与他为敌,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贱婢所生的孽种,当真是痴人说梦。

见东陵钰仍是不悲不喜的站在那里,可眼中却有一丝灰暗之色转瞬而过,东陵皓不屑地冷冷一哼后,便同温敏彤一道转身朝殿外行去。

眉眼淡淡地瞥过他傲视一切后离去的背影,东陵钰动了动微有僵硬的身子,朝东陵晟拘礼过后,便出了长倾殿朝着另外一边行去。

*****

两日后。

喧闹繁盛的帝都街头,暖阳束束,清风离离。

此刻,缓步而行的路人皆因了前方不远处的锣鼓吆喝声而被吸引了注意,纷纷来到一面宽大的高台前驻足而观。

这面以正红色锦缎扎旋布置而成的高台,颇有比武招亲之势,但并无武器铁架相衬,只有一副黑白相间的棋局摆放在中央。

正待台下众人疑惑之时,一名挽着面纱的碧裙女子由几名婢女簇拥着缓缓走上了高台,而她们身后还跟随着数名身形壮硕的护卫。

这般阵势,正彰显着面纱女子大有非富即贵之相。

片刻后,待这女子款款坐落与棋局一端的红木椅上时,众人皆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叹赞美之声。

此女虽柔挽面纱,并不能将容颜看尽,但她的眉眼间,满是惊鸿风华之色。

接过身旁婢女递来的茶水,青芜眸色淡淡地看了眼下方灼灼而望的男人们,便朝一旁的护卫渡了记眼色。

下一刻,这名护卫便几步来到高台中央,朝下方的众人抱拳道,“今日,我家小姐将要在此举办一场招亲大会。但比试的项目并非是武功,而是棋艺。”

侧过身子,他一手指向身后的黑白棋局,便道,“台下的各位大哥公子们,若谁能破了这棋局,我家小姐便会信守承诺嫁与谁,为妻为妾皆当顺命。”

见台下众人已开始跃跃欲试,护卫轻轻一笑,将目光落向了身后的青芜。

放下手中茶杯,她嗓音轻柔的继续道,“不过,若有谁想上台试手来破此局,须得遵从本姑娘的一个规矩。”

闻言,台下已是急不可耐的男人们纷纷反问道,“什么规矩?姑娘但说无妨。”

看向众人芊芊一笑,青芜又道,“但凡上来试手破局者,只有五次悔棋重来的机会。每失败一次,各位须得将身上的一样物件押给我。”

她话语刚落,台下便有一名粗壮的汉子率先开口道,“就依姑娘的规矩,我先来!”

他可不信这个轻柔细弱的女子能摆出怎样的惊世棋局来。

几步踏上高台,他来到棋局另一端的位座前朝她抱拳示礼后,便坐了下来。

一眼掠过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粗汉已是微微皱了眉。

这棋盘上星罗密布的棋子间,黑棋就似一张弓,将白棋紧紧包围在中央,白棋唯剩一个能以成活的眼形。

好似黑棋只需奋力一击,便能置白棋与死地,这样的局,如何转圜?

细细思量了一番后,粗汉开始执着白棋,朝棋盘中落子。可几个回合下来,他却一直止步第一招,便是五次机会都用过后,他全身上下只剩了单裤。

凝眉看了眼眸色淡淡地女子,他不卑不亢的起身朝她示礼过后,便开口道,“姑娘棋艺精妙,我甘拜下风。”

说完,他便光着身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下了高台离去。

见初来试棋的第一人便输的这般惨淡,这愈发激起了台下众人上台破局的兴致。

片刻功夫,又有两名输下随身之物的男子起身离去。而青芜身旁的竹篮中,已堆放了好些物件。

许久,待轻薄的暖阳终是徐徐露出娇艳的光芒时,上来破局的男子已不下二十个,可她身旁的物件却已堆彻如山。

这其间,还不乏某些公子的随身贵重之物,但他们却是心甘情愿留下此物,只是释然一笑便离去。

半晌,一直在人群中静观这场比棋招亲的青袍男子在凝眼打量过青芜后,便也款款上了高台。

缓步行至女子对面坐下,他将手中的折扇一收,便笑道,“此局迟迟无人能破,便是在等我来。”

听闻他略显轻佻的话语,青芜却是淡淡一笑,“公子请。”

从这男子的衣饰装扮上看,便知是福贵人家出生的公子,他有着纨绔子弟的秉性,实属寻常。

凝目注视着他蹙眉思索的模样,青芜见他棋行动子间,倒还有些心思与路数。只是,他最终也止步在了第二招。

不过,在众多输掉棋局的男子中,他却是第一个动了两枚棋

子的人。

又过了一会,青芜见他面上已露出了焦灼之色,便低眉看向了棋盘。

此时,他的第三招已进入了死局,毫无转圜的可能。眉眼一弯,她轻笑道,“公子,你的时间要到了。若是不能破解棋局,就该换下一位公子上了。”

言语间,她抬眸看向了一直静立与他后方看观棋局的男子。

此时,赵清元见青芜已下了逐客令,便上前一步开口道,“上官兄,你本就不善下棋,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闻言,本就因失了颜面而心生躁烦的上官弘瞬间便是怒火中烧,“我破不了的局,就你这样也能破?老子才不信!”

他猛地起身,一把掀翻了棋桌,根本就没有给赵清元上来一试的机会。

霎时,那清圆润透的棋子便滴滴拉拉的滚了满地,散入众人眼中。

此刻,高台下方围看的人群中,有人瞧出台上的两名公子,正是太仆寺卿上官奕之子,与前锋参领赵全之子。

思及这二人的父亲在朝中都为重臣,却面和心离,各有所想。心中存了不满的人,已是开口说道:“瞧瞧,这不是上官大人的公子与赵大人的公子吗?他们也来凑热闹了,这下可有趣了,不知谁更厉害一些,能把这漂亮姑娘娶回家。”

闻言,本就看对方不顺眼的二人即刻扭打在了一起。而二人随身的打手见得此番情景,也纷纷上前帮衬打斗。

便是一瞬,这混乱的场面便占据了整个招亲高台。

*****

兰陵殿。

温敏彤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争论不休的上官奕与赵全两位大臣,已是颇为窝火地轻揉上了正在疼痛的太阳穴。

从方才进殿起,这二人便已剑拔弩张,似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这二人都是她的心腹大臣,一路走来暗中替她办了不少事。否则,她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将东陵晟手中的军权夺来。

可如今,这二人竟是反目成仇。

“好了!你们二人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了?从进殿开始一直吵到现在,你们俩是要气死本宫吗?”一阵宣泄过后,厉怒中的温敏彤连随手可及的茶杯也一并掀翻在地。

跪着朝前挪动了两步,赵全用手重捶在大理石地面上,悲戚道,“皇后娘娘,你可得替臣做主,这上官弘打伤臣的儿子清元,臣绝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娘娘,你别听赵全的一面之词。这纯属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管教不利,纵容儿子赵清元在帝都行凶,将弘儿打成重伤,到现在他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上官奕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见这上官奕拒不认错反还将他一军,赵全心中的怒火早已翻腾而起。

忘了二人在朝为官,又同时效力与皇后的情分,赵全猛地一把抓上了他的官袍,“好你个上官老儿,你这是倒打一耙,咱们就让皇后娘娘来决断。”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不能为犬子出口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这上官奕也不是柔善之辈。霎时,一语不合的二人便在兰陵殿内当着温敏彤的面大打出手。

赵全是乃习武之人,自然力气也大出许多。几番拉扯下来,上官奕的官袍就已被扯烂了好几处。

“来人!将这二人给本宫抓起来,若敢反抗直接摘掉官帽。”

一瞬,禁军便已冲进殿内将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分开,并控制了起来。

看着伤势各有轻重的二人,温敏彤勃然大怒道,“你们谁也别说话,本宫问谁,谁就来回答!”

一番盘问下,温敏彤才明白,原来上官弘与赵清元是为一名女子争风吃醋起了口角。一语不合下,二人急红了眼才当街殴打起来。

“本宫的两位好臣子,好心腹!你们加起来都过百岁了,就只有这么点出息?教出来的儿子成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带着一帮打手在帝都街头惹是生非。”温敏彤皱眉瞪着眼前挂彩的二人,吓得跪地的上官奕与赵全不敢多言一句。

沉默片刻,温敏彤凝声朝一旁的人吩咐道,“派人去将这个姑娘带进宫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

如今,季节虽已入秋,但这晌午过后的气温却是有些反常,竟炎热而燥闷。

此刻,东陵馥正走在前方,而玉岑与秋荷则是随在她身后。

玉岑猜不透公主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回宫了,说来奇怪的是,这两日公主都将自己锁在厢房内不肯出来。不知她是在忙些什么,居然连身边最亲近的二人也不愿告知。

一路上,东陵馥也留意到有不少宫人正私下议论,还有一些在听闻后便朝着御花园而去,似乎要去凑什么热闹。

秋荷甚能洞察东陵馥的心思,便是也不多问,就随意寻了位宫女打听。

此番,皇后招了不少大臣进宫到

御花园,为的竟是破一介女子的棋局!

原来,这妇人从外面接了一名才貌双全的姑娘进宫,这棋局正是由她所设。可纵观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能在五招之内破她的局。

见宫女说得神乎其神,东陵馥也顿时心生好奇,便拉着秋荷与玉岑二人一道去了御花园。

刚进入御花园,她便一眼瞧见了坐在石桌旁挽着面纱的女子,正是青芜。

而坐与青芜对面的人,则是内阁大学士许知年。他已算是北胤最有学识的一位,可他最多只下到第四步便也呈出了一盘死局。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老夫精研棋术已有三十年,怎会连个小丫头设下的棋局都破不了!”许知年虽心有不服,可在一番苦思挣扎无果后,最终只得认输。

“老夫输了!竟然输给了一个女子!”

许知年的言语中虽多少有些轻视之意,但青芜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女子又如何?皇后娘娘也是一介女流,可她蕙质兰心,德才兼备,母仪天下,深获皇上宠爱。”

言语间,她已起身朝着皇后拘礼。

从这位名唤青芜的女子进宫起到现在,已与不下十位大臣博弈棋局。她言谈举止处处得宜,而方才的一席话更是深获温敏彤的喜爱,更别说…

转眸看了眼身旁的东陵晧,温敏彤颇为失望道,“难道这么多大臣里,竟无一人能破青芜的棋局?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北胤的百姓笑话!”

东陵晧连连点头,顺着她的话语,继续道,“母后,儿臣有一提议。何不让皇叔来解这棋局?”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将目光落在了东陵晟身上,而一旁的温敏彤也顺应着笑道,“七弟,既是如此,便不要推迟了,也算是不辜负这帮臣子的期待。”

沉默片刻,东陵晟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应道,“那就让本王来会会姑娘的棋局。”

待这男人款款踏至青芜的对面坐下时,御花园内一片寂静。在场众人虽屏住了呼吸,可有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有的人则是想要看东陵晟如何出丑。

东陵晟修长的指扣上白子,便是分秒间,就在布好的棋局中落下了第一枚,而青芜也并无畏惧的同样放下了一枚棋子。

待到第二步时,东陵晟方一落下,青芜便蹙眉看向了眼前男人。他这一步,竟自杀了自己的一大片白子,他究竟是何目的?

并未多想什么,青芜扬手落下了第二枚黑子。可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东陵晟的第三枚白子依旧落在了棋盘上。

“赢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东陵晟使用了置诸死地的险招,不仅救活了白棋的死局,甚至还赢了黑棋!

错愕的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青芜微怔了片刻后,便释怀地起身轻笑道,“摄政王好棋艺,青芜输了!”说着,她撤掉了轻挽在面上的薄纱。

霎时,众人又是一阵低呼,甚至连早已从东陵晧口中得知全部计划的温敏彤也不免有些吃惊。青芜竟与姜晚词如此相似,但若仔细来看,还是能发现些许不同。

可令众人更想不到的,却是青芜接下来所说的话,“青芜曾以棋艺招亲,更立誓凡有男子能破了这盘棋,我便嫁给他。”

“但没想到,这个人竟是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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