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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这几天有些沉闷,苏皖突然对峙的地主士绅和佃农们让1918年这个开头有些紧张。看似是为移民得到梦寐以求的土地,但深层次的原因却是杨秋和这个国家亟待解决的那些占绝大多数的农民的切身利益。有悠长历史的国家最大好处就是能借鉴历史少走弯路,但偏偏在农民问题上几千年来弯路却走了一遍又一遍,而且还屡次三番导致出现抗捐抗租引发的全国xìng革命。
遥远的乌拉尔以东同样开始出现大规模农民运动,列宁和穷党注意到上次失败的原因后,开始人为将国民分为不同阶级区别对待,用最激烈的手段完成了农业分配。后来,新中国同样也走了这样一条道路。在现在这种社会环境下,这是伟大的!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都无法否定的伟大,因为它让数千年来被一纸纸卖身契限制、屈服、辛酸的农民们看到了希望。但是!你可以指责地主不良,可以指责他们是黑心的周扒皮,但有一点却无法否认,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公民,[ 他们中很多人也是从泥腿子一代代积累到现在,他们也因为财富成为这个时代受教育最好的一代人。
这样一代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一刀切抹杀的!
所以这个问题对民国来说更加棘手,因为有识之士都知道,如果四亿多农民最基本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国家发展就是空谈,工商再强大也会被土地和农业拖累,甚至政权都会岌岌可危。从最近的俄国革命中就可以看出,列宁为首的穷党明明是占据大义,但却因为忽视农民导致大选败北。更惨的是,最后不得不自己先撕破脸,将不属于自己阶层的彻底抹去……董用威查看契约时,远在南京的杨秋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拉开抽屉站到窗前点上烟。这个动作让在旁边为孩子缝制chūn衣的苗洛和芮瑶都有些惊讶,因为她们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男人居然会用香烟解愁。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想到这几天苏北的事情,苗洛起身给他泡了杯咖啡,轻语道:“不是派了用威和天仇去吗?安大哥都去撑腰,文景他们也都从各地赶回来了,还担心什么?”
杨秋望望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他其实自己目前也拿不出好办法,所以才让戴季陶和董用威去探路的话吧?所以他摇摇头,掐灭烟端起咖啡独自走上了阳台。其实他在害怕……说出去可能连枕边人都不信,手握百万大军,就差一步便能成为国家主宰的年轻人居然会害怕。但的的确确此刻他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不是神,因为连最熟悉的历史走向都变得陌生逐渐脱离掌握。他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大公无私之辈,更不是什么圣人,就算有人告诉他,有些东西很多年后会被证明是错误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做下去!所以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用军队和暴力冲垮一切。西南之初他不怕,所以敢大刀阔斧,统一之际他不怕,所以敢借统一和匪患为名在河南陕西祭起屠刀。但在国家统一后面对最顽固的苏浙皖却犹豫了。……野心勃勃的rì本,虎视眈眈的列强,环伺在侧的情况下去进行很可能会造成国家动荡的农业土地改革,一旦失控就是分裂!所以他才先对外部下手,rì本、欧洲、俄国。等啊等,打啊打,终于四周出现了短暂的真空!但回头后才发现,差点就分崩离析的国家竟然在战争胜利的刺激和欧战财富面前将伤疤一点一点逐步愈合。
但这种愈合却又不是他想看到的,因为在逐渐愈合的伤疤处,病菌和腐肉并没有完全切除,反而随着愈合速度加快潜伏下来,成为一枚枚定时炸弹。说来可笑,此时他竟然想起了平行世界中的那场十年浩劫,当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才导致一些人做出错误判断?从而选择另一种方式了呢?他无从知道,也不想深究。因为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苏北,连西线即将再次开始的大战都不想过问,他只想走好这一步……目前的四亿五千万人口还不算难题,因为目前东北和西北两地加起来才三千万人口,其中甘肃、陕西、宁夏、绥远、xīn jiāng在内的西北五省汉民数量因为清末那场惨烈大屠杀,至今还不到400万!根本无法实现移民戍边的想法!虽然西北土地质量不如东北,但还是有很多地方适合耕种棉花、土豆、甜菜、小麦和青稞这些东西的。更主要的是,西北资源丰富,采矿业和石油都需要大量人口,而且土地广袤也适合机械化种植。所以说,如果《移民土地法》能顺利通过,光两地就至少能容纳至少一亿人口!等俄国内战结束穷党把苏俄建立起来,那么就能直接宣布废除全部中俄签署的各类不平等条约,利用英美仇视的机会一举收回东西伯利亚地区,又能解决至少几百万人的移民和土地问题!
想象一下,中原和最拥挤的江南一下子少了五千万人口!可以腾出多少土地和扩展的空间啊!而且现在土地并不分散,虽说大规模机械化不可能,但小型机械农具随着石油开采和钢铁的逐步解决,总有一天能普及开来,更大成都提高农业效率。所以,这一步!……是决定深爱的这个国家从此走上大国道路,还是需要一场更加激烈的革命!
毫无疑问,此时的杨秋就是国家、政党和官场的风向标,他的沉默让很多人也开始关注并沉思苏北这场“小纷争”背后的含义。
距离杨府不远的总统府花园内,草坪已经露出绿意,嫩芽抽枝,花萼也有了丝松动的迹象。
唐绍仪刚走进花园,正在和王安澜聊天的黎元洪连忙起身:“少川,哈哈……可把我们的总理盼回来了,辰华昨天还在我面前说,等你们回来一定要接风洗尘好好喝几杯。”
“不过是去法国玩了圈,哪里值得大总统和辰华惦记。”唐绍仪出去转了一圈后jīng神明显好很多,左右看看没见杨秋,问道:“怎么,辰华去苏北了?”
黎元洪那张弥勒佛般的笑脸明显僵了一下,没想到唐绍仪居然消息这么灵通,讶异道:“少川已经知道了?”
唐绍仪没瞒他,说道:“下船时在上海遇上翁文灏,他正要坐船去新加坡,就顺便聊了几句。”
黎元洪知道翁文灏这个人,不仅是唐绍仪少年留美的同学,还出任过民国资源矿产部副部长。但不知什么原因中途突然辞职,带了些弟子去南洋和吕宋开矿。这两年借欧战生意越做越大,连杨秋都亲自为他在美国面前说了些好话,帮他拿下吕宋一家铜矿的开采权,现在国内冶金急需的镍矿除一半来自当年中法谈判拿到的两家靠近云南的越南红土镍矿外,其余都是他提供的。不过黎元洪没太在意杨秋和翁文灏的关系,反而觉得连这位南洋矿产大亨都开始关注苏北,可见此事复杂到了什么程度。
王安澜在旁也说道:“副总统这回怕是遇上麻烦了。谁想那些苏北士绅这么不给面子,好歹放些人走也不会闹得如此僵啊,这要是放在五年前,只要副总统说一句,那容他们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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