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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必要出手的,它们逃不出来。”典狱长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只是觉得有些烦躁,想找个出气筒而已,”耐萨尼尔耸了耸肩,接着问道,“还有呢?”
“他认为自己与这惨剧有关,虽然他也说不清这些事,但大概是出于愧疚感,他非常配合我们,无论是极限测试,还是审问。”
典狱长继续说道。
“我们怀疑这可能和他交易的内容有关,比如交易的某种达成方式,让他错认为自己与这惨剧有关,想想也是,所有人都死了,化作灰白的盐柱林立于猩红的战场上,最后只留你一人独活……他不知道所罗门王,也不知道光灼的存在,他可能是认为这一切是他自己造成的。”
当时没有人对他解释这些事,那些信息对于凝华者们而言都是禁忌,更何况是债务人了。
耐萨尼尔沉默,隔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
“假设,他真的与这惨剧有关呢?”
典狱长的步伐停了下来,耐萨尼尔能感受到从灰衣下投来的视线,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觉得这可能吗?耐萨尼尔副局长。”
灰衣人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说有那么几分恐惧。
“你我都清楚圣城之陨因何而起,只是大家闭口不谈罢了。”
“是啊,如果没有圣城之陨的话,恐怕再过几百年,我们都不会正视魔鬼的威胁吧。”耐萨尼尔自嘲道。
“所以关于他的调查就这么结束了?”
“嗯,就这样结束了,他非常配合,并且除了他债务人旳身份外,实在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然后他就这样被人遗忘。”
典狱长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我一直在观察他,在那之后的数年里,这家伙一直沉浸于悲伤中,依旧把自己认为是造成惨剧的罪魁祸首,他想死,但又死不掉,即便饿成干尸了,但死掉之后,他又会健壮地活过来。
突然有一天这家伙从自我毁灭里走了出来,他坐在角落里,一副沉思的模样。”
典狱长还记得那一刻,那应该是这么多年里,典狱长第一次与他对话,太多年没说话了,他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他在回忆,有了回忆就能忍受孤独,然后又过了很多年,他依旧保持着理智,每天在狭窄的牢房内锻炼身体,回忆人生。”
“听起来还真有趣啊。”
“是啊,我见过很多在黑暗里走向毁灭的人,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在毫无外力的帮助下,自己从深渊里爬出,”典狱长肯定道,“他一直保持着规律的生活,哪怕活动空间只有那么狭小的一片地。”
“我问他,这一切毫无意义,他又离不开这里,他则回答说,他是不死者,山川会崩毁,王国也会覆灭,哪怕我们这样庞大的组织,也有支离破碎的一天,但他是不死的,只要继续等待下去,终有一天他会踩着我们的废墟重获自由。”
“意外地富有哲理啊,那他出去后准备做什么?”耐萨尼尔问,“去当心理医生?”
“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调查和自己有关的事吧,调查圣城之陨的真相,寻找自己与魔鬼交易的内容,他认为自己手染着那些人的鲜血,无论如何他都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不管这個答案是否是他想要的。”
这么多年来,典狱长一直观察着他,和其他囚徒比起来,他是如此地特殊,如此地奇特。
两人停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深井的底部,一道牢门寂寞地伫立于这里,它关押着黑牢建立以来的第一位囚徒。
“其实我们关押他这么久,还有另一个目的。”典狱长突然说道。
“他是债务人,魔鬼的代行者,他拥有着强大的不死之身,遗憾的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不具备任何力量,我们关住了他,也相当于限制了魔鬼的行动。”耐萨尼尔说道,他明白典狱长的意思。
“我们一直把这里当做陷阱,如果魔鬼想要启用这位代行者,就必须想办法把他救出去,可这么多年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连秘密战争时,这里也没有异常……好像就连魔鬼也把他忘了。”
典狱长遗憾地摇摇头,随后说道。
“可如今,我们居然要主动把他放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怪异的寒冷在骨髓里涌动,目光不约而同地对在了一起,直到耐萨尼尔尴尬的笑声打破死寂。
他笑了没两下便停了下来,脸上涌现起了些许的愁苦。
“说不定,魔鬼也算到了这一天呢?不需要解救,我们自己就会放他出来。”
“就像无法逃脱的命运……听着可真可怕啊。”典狱长说着伸出手触及封死的牢门,触感冰冷,就像在抚摸着寒冰。
“如果我们现在真的处于魔鬼的算计中,可为什么是现在呢?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让他重返人世。”
耐萨尼尔搞不明白,也懒得去搞明白了,他相信他的好友,相信作为秩序局局长的他,不会做出错误的抉择。
见此灰色衣袍下的黑暗里,顷刻间迸发出了炽灼的白光,熊熊以太沿着指尖释放,乃至将牢门那冰冷灰白的金属都烧成泛光的赤红。
封死牢门缝隙的黄金开始熔化,大块大块地落下,连带着牢门上鬼神的浮雕也活了过来,金属流动与扭曲间,它们嘶哑着血盆大口与锋利的爪牙尾刃。
深井一瞬间也再次躁动了起来,怪物们撞击着牢门,邪异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在交谈、也在咆哮。
“他要被放出来了。”
“秩序局的家伙们终于疯了。”
“更大的恶人、更大的怪物!”
无尽的呢喃与高呼中,耐萨尼尔眼瞳灿金,震声道。
“安静!”
荣光的伟力扩散了出去,在深井内掀起了风暴,连带着那粘稠的黑暗也随之退却,可群魔们并非休止,反而发出更大的笑声,嘲笑着耐萨尼尔的愚行。
但当黄金的封印熔化,鬼神们纷纷死去,冷铁的牢门敞开时,群魔又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窃窃的私语也没有,生怕惊扰深井下的东西。
世界静悄悄的,静谧里疯嚣之意野蛮生长。
耐萨尼尔紧张地看向牢门内的黑暗,他已做好了准备,如果从其中冲出来的是头怪物,他就杀了怪物,把它的尸体浇铸进钢铁里,哪怕它能死而复生,也将永远被凝固在这深井之底。
璀璨的光轨在耐萨尼尔的体表若隐若现,他走了进去,可却没有发现怪物,有的只是个在牢房中央单手倒立的人。
男人的身下积满了汗水,看样子他维持倒立的姿态已经有段时间了,身体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在多年的训练里,他早已完全掌控了肉体的每一块肌肉。
他优雅地转体,双脚无声地触地,随后站直了身体,青色的眼瞳打量着耐萨尼尔,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自己见到的第一人。
不知为何,耐萨尼尔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毛,紧接着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感所在。
在这黑暗绝望的牢笼里,男人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他不仅从毁灭里站了起来,还保持着理智,筹划着无比遥远的未来,他不是怪物,却胜似怪物。
“伯洛戈·拉撒路。”
耐萨尼尔念出男人的名字,注视着那双冰冷的青色眼眸,他觉得自己说出了一段不详的诅咒。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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