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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得清吗?”
马略斯看向站定在大厅中央大声数说仇人罪状的安克。
“这已经不是二选一那么简单了。”
“新旧君臣父子中央与地方财地税律统治方式无数因素皆在其中纠缠不断不是选边站队就能解决的。”
泰尔斯听着他亲卫队长的话只觉身体越发僵硬。
“任何选择与处理都利害相生难以完满就像面粉和沙子掺在一起你不可能保持纯粹单挑出一种。”
“这是比典型还要典型得多的政治。”
守望人的脸庞重新被凝重覆盖不再淡定。
“那些设下这个圈套的人们无论是谁”马略斯轻声道:
“都是狠角色。”
大厅中央一片狼藉中安克缓缓起身昂然挺立。
仿佛此刻他才是整个大厅的主人。
“诸位他们的祸心诸神不赦他们的罪行天理难容他们的举动动摇王座统治王国根基!”
挟持者停顿了一会儿转过头盯着泰尔斯。
“但您说得对殿下。”
安克收敛他眼里的绝望与灰败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果断。
“请放心我不会在您的宴会上犯下谋杀之罪”安克将剑锋撤离老男爵的肩膀让后者松了口气:
“那不是拜拉尔家族的族训。”
泰尔斯凝重道:
“那你在做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
“我说了殿下”安克现出一种看透世情的笑容:
“复仇。”
“或者您说的公道。”
泰尔斯心中一跳。
他的身后马略斯急急扭头:
“派去复兴宫送信的人有回报了吗?库伦首相呢?卡索伯爵呢?或者裘可·曼大人?任何御前会议里的大人?现在的情况只能由他们背书拿主意……”
卫队们面面相觑唯有沃格尔阴沉摇头:
“卡索伯爵不胜酒力早早离场财政大臣也随之而去首相大人更是溜得最早的那一批。”
“再说……”
就算陛下在这里……
沃格尔闭上嘴把下一句话摁在心里。
“我不能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就在这里草草作出判决。”
泰尔斯艰难开口一边维持着王室尊严公爵体面同时兼顾对方的情绪期望他不要一怒之下一剑封喉:
“我所见到的只有你……”
安克猛地抬头打断了他。
“不需要殿下不需要。”
他的笑容变得明亮而豁达像是在荒漠找到出路的迷途旅者:
“我知道我理解您身处高位顾忌颇多更承载着整个王国的希望我不能也不会强求您为我出头让您进退两难多方得咎。”
安克低下头看向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的老男爵现出恨色:
“但我也知道此人关系深厚手眼通天而我不过匹夫单剑孤掌难鸣。”
“一出此厅则希望断绝”他苦笑着道话语里充斥着深深的无奈和透彻:
“若论起深究法条权衡利害政治博弈我怎么斗得过这帮老奸巨猾的人精?”
在人群的议论与目光之间泰尔斯咬紧牙齿。
“因此不必麻烦他人也不用牵动各方更不必左右为难殿下。”
安克看着手里的短剑略略出神:
“只需要简单明晰直截了当地结束我们的恩怨。”
他抬起头看着泰尔斯眼中充满憧憬:
“就像您做过的那样。”
泰尔斯探手扶向椅臂一惊之下却捞了个空。
不。
但已经来不及了。
“殿下我请求您。请您允许我来自鸦啼镇的安克·拜拉尔。”
安克疾言厉色暴喝开口:
“允许我追随您的步伐效仿您的事迹重现您的传奇!”
他的步伐他的事迹他的传奇……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望着此刻表情狂热的安克。
不。
“请让我唤醒帝国时代的古老法统遵循宏伟壮烈的路多尔人古风再书您在埃克斯特王国的史诗之旅……”
“让我向镜河的多伊尔向这个与我有杀父之仇夺家之恨的卑鄙小人、贵族败类……”
那一刻泰尔斯手心冰凉。
安克扔开累赘的外套剑指穹顶声震梁柱激得不灭灯左右摇曳:
“发起挑战。”
一瞬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安克目光锐利前所未有地意气风发:
“让我们在这里在十八年后重开的闵迪思厅完成一场贵族与贵族之间家族与家族之间伟大而光荣公平而公正的……”
“生死决斗。”
泰尔斯心中一空面无表情。
“搞什么——”沃格尔难以置信的问句还未问出口众人的嗡嗡声就倏然炸开!
在几秒的时间里议论达到顶峰。
惊诧与不满交织一处难分彼此:
“太夸张了吧……”
“北方佬的野蛮习俗?开玩笑吗?”
“但我听说那是起源于帝国的传统……”
“所以传闻是真的?殿下曾经挑战努恩王?”
“殿下作为见证人目睹了努恩王向某位大公复仇应该不假……”
“那努恩王自己呢?也是查曼王决斗干掉的吗?泰尔斯殿下也见证了吗?”
人群中麋鹿城的豪尔赫借着身材优势挤开两个挡住他的宾客一脸狂热地振臂怒吼煽动气氛:
“好啊决斗啊!有种干他娘的!帝国万岁啊万岁!”
浑然不顾周围星辰人的不满怒目。
但客人们的议论一刻未曾停息:“我觉得其实有道理……复仇成功还赢得声名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开什么玩笑!那你这个混蛋勾引了我女儿我岂不是也能向你发出决斗生死复仇?”
“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咱们不是朋友吗两家不是世交吗有什么说不开的……”
“世交?怎么交?你交我女儿吗?呸!”
“诶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跟我母亲在书房里……”
“你闭嘴!混蛋!来就按你说的来生死决斗啊!”
“啊不行这太野蛮了!人家只是淑女看不下去了。把拔我要先回家了还有蜀黍两位葛格记得告诉我决斗结果……”
“好的呢侄女你这个年纪要好好养身体啊改日我去探望你……”
“混蛋!你不许再跟我女儿多说一句话!我们现在是世仇了!”
即使星辰贵族素来以克制与恭谨著称此时的闵迪思厅仍旧一片混乱。
卫兵们不得不分出精力在警惕挟持者的同时大力劝导、弹压着嘈杂不堪却仍旧不肯离开的宾客人群。
“殿下请您和王国上下一同为我见证。”
安克缓出一口气神色舒畅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艰巨的任务:
“见证英勇热血不是独属北地人的专利。”
“见证公道自在人心复仇天经地义。”
台阶之上泰尔斯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头疼不已。
他只觉精神疲惫心思耗损。
公爵的嗓音艰难地响起:“你之所请不合星辰传统……”
“但却有您的先例!”
“所以殿下这不是谋杀——只要经过您的允许和首肯乃至见证它就不是。”
安克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满布希望和期待:
“而是您在埃克斯特亲眼见证是您面对着天生之王以身作则是你赖以成名的勇气和资格是您用以维护星辰尊严王国安全的手段是自古有之而再正当不过的——”
安克咬牙道:
“血亲复仇!”
“如您所言如果有第二条路我不想犯下谋杀的罪过。殿下请别让我那么做。”
泰尔斯机械地扭过头看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的老男爵。
“不殿下!”
身后dd死命挣脱哥洛佛的束缚跪倒在泰尔斯身侧惶然开口:
“我父亲他老了他不能……”
“若您觉得不公平”安克长声开口跃跃欲试地看着dd充满挑衅:
“那就让另一个多伊尔——这老蠹虫的儿子为他的家族和姓氏出战与我对决。他身手不凡这会是场公平而精彩的决斗。”
他冷目咬牙:
“直到分出生死。”
安克深吸一口气举起短剑:
“在那之后若我还活着便束手就缚接受应有的一切惩罚。”
“绝无贰言。”
多伊尔又惊又怒死死盯着这个把他的父亲和他的家族都逼到绝路的对手。
“殿下我可以……”
dd下意识地摸向武器却被马略斯死死按住推回同僚之中。
“我们又错了这场刺杀”守望人表情难看“确实是冲着殿下来的。”
“以另一种方式。”
沃格尔眉宇沉重他死死盯着宴会的搅局者深思不言。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泰尔斯孤独而无力地站在原地承受众人的目光:
其中有几位公爵的观察目光或等着看好戏或无言深思或浑不在意;
也有璨星七侍的目光他们大多凝重而急切地等待着王子的反应有期待也有警惕;
也有其他人的眼神。
但泰尔斯已经不太有心情去分辨了。
这一刻他脑子响起的是不久之前姬妮他的对话。
【所以?他们还能吃了我?】
【不。】
【但他们会撕碎你。】
【即使我是国王的儿子王国的继承人?】
泰尔斯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没错。】
【所以他们会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
【撕碎你。】
撕碎我……
无尽的嘈杂中王子恍惚地吸进一口气闭目叹息。
“所以请见证我们的决斗吧殿下。”
安克视死如归却心潮澎湃:
“就像您以星辰王子之尊在埃克斯特所经历的那样。”
他解脱而满足地道:
“在那之后会迎来怎样的结果我都无怨无悔。”
安克·拜拉尔这个以一己之身生生搅散了泰尔斯归来宴会的人深吸一口气声音穿透人群:
“因为我相信您是这个王国的希望。”
“如果当下和过往都不可改变但至少在未来您一定会比您的父亲……”
安克眼神熠熠声线特殊在众人连绵不绝的议论中无比清晰:
“更好。”
那一瞬间仿佛闵迪思厅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演奏队而某位指挥刚刚作出了手势让整个大厅的嘈杂议论消失一空。
马略斯深深闭眼:糟了。
“我相信正如许多人都相信你会是比他更好的……”
安克向前一步看向所有人扬声道:
“星辰之王。”
泰尔斯浑身一紧!
几秒钟的时间里从公爵到伯爵从客人到卫兵。
没人敢开口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下一秒议论声再起。
但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势与看好戏的轻松。
它们变得收敛紧张如挠心的低声呢喃。
令人心悸。
而先前几乎把泰尔斯压垮的目光则在此刻统统收回望向厅中别处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罪过。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在席次上缓缓落座。
他甚至没有去看身后王室卫队们——他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们是什么反应。
议论目光、情绪它们把闵迪思厅挤得满满当当不留空隙。
唯独给此厅的主人留下了方寸立足之地。
如同真空。
可泰尔斯却丝毫未觉轻松。
相反在这寸许的真空里他仿佛感觉到无数锁链从虚空里探出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把他锁得严严实实不留缝隙。
越来越重。
越勒越紧。
越锁越深。
该死的。
泰尔斯面无表情维持着优雅的坐姿唯有指甲狠狠扎进手心。
“殿下?”
安克拉起一脸痛苦的老男爵热切地期盼道:
“决斗?”
有那么一瞬间泰尔斯无比想念北地的人质岁月。
决斗?
决你妈的斗啊。
现在看来那六年里……
哪怕是群情汹涌的听政日哪怕是北方佬云集的英雄厅哪怕是那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泰尔斯碎尸万段的龙霄城诸侯们哪怕不怀好意的努恩七世和咄咄逼人的查曼·伦巴……
也显得那么和蔼可亲友善可爱。
“殿下”泰尔斯的身侧dd慌张地看着他的主人语气里带上了恳求:
“泰尔斯王子?公爵大人?如果……我愿意……我能赢……我能把那个狗娘养的……”
泰尔斯再度叹息。
对啊。
你能赢。
然后呢?
心烦意乱的王子身后在令人心悸到极致的氛围里王室卫队有了动静。
“托蒙德?”
沉思良久的沃格尔突然一反常态叫了马略斯的名字而非姓氏或职务。
守望人凝重转头。
“你的那个狙杀小队……”
只见副卫队长面色铁青他死死盯着一脸期盼的安克·拜拉尔谨慎又艰难地开口:
“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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