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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武富没有尾子想得那么复杂,每天对叶显达笑脸相迎,或者下课的时候箍着他说些悄悄话,这种肢体语言配上一吐为快的语言,让叶显达感觉叶武富和自己亲密些,够朋友些。他还听到叶武富这样说过,要不是你天天跟我送作业本,我是不会主动送的, 不主动送,也没有人收。
叶武富也不想讲出尾子的名字,只和叶显达心照不宣地笑一笑,接道,那样子迟早会被老师发现,发现后我肯定要挨批评、罚站,所以特别感谢你。
你还知点好歹。叶显达肯定叶武富,无疑就是否定不知好歹的尾子。一想也是,尾子金口难开,好像人家帮他做事都是应该的。当然叶显达也感到奇怪,有时也悄声问叶武富,你怎么不和尾子说话呢?
不是我不跟他说话,是他不跟我说话,是他不理睬我。叶武富撅起嘴巴振振有词。
好像以前不是这样子。叶显达疑惑地审视着他。
我以前是这样子,现在还是这样子,我没有变,他变了,这不能怪我。叶武富对自己对不起尾子的那桩破事矢口不提、讳莫如深,在叶显达面前装成了一个难以识破的好人。
虽然是小学,学校也每周安排学生几节劳动课,多的时候,一整天都劳动。这当然是校领导的意思,一位带语文课的老师乃是民国时期教过私塾的先生,叫孔宗儒,戴着一副深度眼镜,看上去很有学究味。
他是一个很有良知的老师,见学生劳动课多,耽误了学业,就在当时的小学破天荒开夜课,在教室里上课无所谓,有汽灯照明,恍若白昼。
可是下课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许多家里条件稍好的同学都备有手电筒,叶显达就备有一支,和叶武富关系好,经常在晚上散学时,用手电筒照着送他到家门口,又再走一段路回到自己家里去。
叶武富吵着要爷爷奶奶买一支手电筒给他,可是家里穷未能遂愿,因为买一支手电筒的钱可以买几包盐吃上大半年。
爷爷却有办法,从山上采些带有松脂香的松木,切成条状,给叶武富,并示范性地点燃,其光泽比蜡烛的效果还好。
爷爷给孙子一盒火柴和一匝松木条,对他说,武富,你晚上上课散学后,天黑不看见就把松木条点燃,从学校走回家才几畈路,松木条的火都不会灭。
让我点着试试。叶武富擦亮一根火柴,果然把松木条点燃了。他一阵高兴,感觉经常让叶显达在夜里送他,也不太好意思,不如使用自己的照明工具硬气而自主些。
正自个儿满足,叶武富来了尿意,从过堂侧门出去,朝左拐走进伴正墙搭建的茅厕,裸开裤子行方便,未料动手之际,好像动作和意识未配合得体,那拿在手里照明的松香火掉进了茅坑,并且被粘糊糊臭烘烘的屎尿脏液淹熄了。
茅厕里立马就是漆黑一团,爷爷给的一匝松木条和一盒火柴,他已装进书包,并未带在身上,有些恐黑症的叶武富麻利搂着裤子叫爷爷,奶奶的称谓壮胆。
他跑回屋里,爷爷问他喊么事?他说,照明的松香火拿在手里没注意,掉在茅坑里去了。
爷爷把中指中间的骨节曲成锥状说,你这个洋泡皮,我一毛栗股儿(土家族方言:喻为中指曲成的骨节)磕死你,才把一匝松木条给你,你就浪费了一支。
爷爷当然没有磕他,正好奶奶来劝和,摸着叶武富的头说,武富,你脑壳里想些么事?是不是思想开小差了,一支松香火会拿不稳吗?
奶奶,我没有想别么事,掉了么办法?叶武富被奶奶这么一问,他顺口回答。
但暗地想:自己拿着松香火到茅厕里去,还真的想过一件事,那就是总觉得这松香火再怎么亮,都比不上叶显达的手电筒,起码手电筒的光柱一射出去,照得很远,玩味得很,揿亮关熄都很方便,而松香火就不行。他甚至隐隐约约像松香火一样又燃起潜意识里并未完全熄灭的妄念:要是弄到一支手电筒才好。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孔宗儒老师再次给同学们开夜课,散学之际强调,同学们要互相关照,发扬风格,有手电筒的同学要主动给没有手电筒的同学照明一下,天黑,路况不好,如哪个同学跌跤了就不好。
与叶武富同桌的叶显达当然愿意一如既往地用手电筒给他照明。可是这一次,叶武富走出教室,瞅着跟在后面的叶显达说,不要你帮忙了。
怎么,你也有了手电筒?叶显达问。
他暂不说话,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支松木条,“咔嚓”划一根火柴点燃,然后回答,显达,我没有手电筒,这种松明火也不错,是我爷爷跟我弄的。他说着,还将一只手伸进书包,抓出一把松木条给叶显达看。叶显达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儿,夸奖说,好哇,这个不比手电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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