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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独手翁和手下一起看向黑衣男子。有沉不住气的,又摸上了自己的刀,如果、如果他……
“故事还没听够,这雨就停了。”黑衣男子颇有些遗憾,捋了捋衣袍,利落起身。
随着他这个动作,独手翁和手下立马警惕起来。
只听他叹息道:“原本,我还想再听听这位姑娘的故事。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刷刷刷,所有人的视线又都看向了被他点名的浅也。
浅也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火苗一簇簇的,倒映在两人的瞳孔,他们望着彼此,眼中均无波澜。
还是她先别开了眼。
与此同时,旁边一直寡言的穆夜突然伸手,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她的,仿佛在安抚,又仿佛在宣示着什么。
黑衣男子的眼中漆黑一片。很快,他笑了笑,转身,拿起洞口的伞,“既然雨停,那我也该走了。各位,咱们青山绿水,江湖再见。”
说罢,竟真的走向洞外。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独手翁最后的疑心病发作了,“……公子!”
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你说自己是途经此地,才逢大雨……”独手翁走到洞口,笑道,“老夫便好奇一问,你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竟会路过这个地方?”
“啊,别误会,别误会,老夫没别的意思。”独手翁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只是觉得,大家相识一场,公子若哪里需要帮忙,尽管提,能帮的老夫一定帮。”
“是么?”他回头,面向独手翁。
后者热情地点点头,试探道,“所以……”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
突然间的沉默,似乎是想强调些什么。
浅也心有所感,扭头看向洞外。可惜,独手翁的身躯挡在那里,她什么也看不见。
“有个人生我的气,离开了。”终于,她听到那人开口,语气是那么平静,那么温和,带着一种雨后荷叶初绽的味道。
然后,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徐徐道,“听说她曾到此处,所以,我特意来这儿——接她回家。”
我特意来这儿——接她回家。
接她回家。
黑衣男子离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浅也的脑子里都在盘旋这句话。
这算什么?
她几乎要咬破嘴唇。就是这样,总是这样,高高在上,独断专行,他凭什么认为她会跟他回去?凭什么?
“小夏。”一旁的穆夜突然唤她。
她回神,看向穆夜。
穆夜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缓缓写上了“是他”两个字。
写完,问道,“对么?”
他已经猜到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而洞外,独手翁正高声安排着手下后面的事宜。
“翁老。”在洞窟清点人数的手下满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那小鬼没了?”独手翁反问。
手下一愣,“是……”
“那人走出洞口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独手翁冷冷一笑,“什么鬼故事,升篝火,接人回家,都是为了混淆我的注意!他的真正目的是那小鬼,小鬼被救出去了,他自然拍拍屁股走人。”
“可那小鬼听到了不少关于宝藏的消息……”手下担心。
“看得出来,他对宝藏没有多大的兴趣。那小鬼也是。”独手翁解释,“不是说他不会对宝藏动心,只是,这种类型的人,心里总有杆秤,世间万物在他们那儿,都有一个价位。值不值得,辛不辛苦,他会有取舍。而他宁愿花那么多心思悄悄救小鬼,不与我正面冲突,可见,他是真不想卷入这场江湖事。”
“如此说来,此人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不好说。”独手翁皱了皱眉。虽然黑衣男子走了,可直觉告诉他,他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甚至,他们的处境更加危险。
为免夜长梦多,他必须尽快带那三个人质离开这里。
于是,在独手翁这么想的一刻钟后,一行人终于上路,朝地图所示的宝藏区域找去。
他们走了五天。期间,独手翁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浅也灌迷药,另外两人却是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让他们跟在了队伍里。
为什么?
为什么这老头就弄我一个?!
浅也一面浑身无力地躺在板车上,一面意气难平。身下的板车一颤一颤的,颠得难受,恍惚间,她竟生出了一点晕车的感觉。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生无可恋,走在前面的独手翁缓了缓速度,走到她身旁,“丫头,不乐意?这里这么多人,就你一个用着板车,不需要走路,你还有什么不爽的?”
“……我也可以跟你们同甘共苦。”她讽刺。独手翁没动杀意的时候,说话一向随便,所以她也不跟他客气。
“哈哈哈哈,那可不行。”独手翁大笑,“你是那瞎子的心上人,而小白脸又看重瞎子,所以三人里,只要控制住你,那两人自然而然就会收敛。”
走在后面的穆夜和周令祎脚步同时一顿。
“……”浅也不说话了。江湖人都是这样的么,连问他们名字的兴趣都没有,直接以“丫头”“瞎子”“小白脸”来招呼?
“不过,女人做成你这样,也值了。”独手翁没有问名字的兴趣,却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趣,“能有个男人为你出生入死,放弃一切,不是老夫夸,即便你现在死了,也能去阎王那儿吹嘘一番。”
“……”我为什么要去吹嘘啊,我想好好活着不可以么。浅也并不想跟这个老头聊天,奈何身为人质,只能继续听下去。
“可惜,老夫那早死的婆娘,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到这里,老头的声音都变得惆怅起来:“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一对双刀赢遍天下。因此吸引了不少女人。也许男人就是这样,送上门的,就没那么珍惜了。老夫挑了一个最漂亮的女人做妻子,却也只是当成一件摆设,带出去图个面子,转头,就把她丢在了家里,继续出去闯天下。”
“后来……后来,仇家找过来了,砍去了老夫的一只手,婆娘不管不顾地扑向了仇家,大叫着让老夫逃……她最后那个眼神,老夫现在都记得……老夫逃了,因为实在没有勇气返身去救她,因为更爱的是自己。”
老头忽然停了下来。浅也偷偷看向他,见他一脸失落,似是在回忆什么,“可是,老夫尝到了被人爱的滋味。知道了被人在意的感觉。老夫,再也走不出来了。”
他眯起眼,幽幽望着远方,“老夫想再体验一回这样的感觉,就一回。于是,老夫在四十岁那一年,收养了一个徒弟。那孩子很聪明,粉雕玉琢似的,老夫带着他走南闯北,把一生的武艺都教给他,甚至有了寨子后,还让他当寨子里的二把手,那些辈分比他大的老兄弟,都得对他弯腰行礼。”
“可是啊……可是!”独手翁的眼神倏然发狠,“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是一头白眼狼,养了二十年还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看我身子骨越来越差,越来越弱,竟嫌弃我老而无用,勾结了所有年轻人,把我和跟我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都赶出了寨子!”
独手翁咬牙切齿,连眼睛都开始发红,“半只脚入了土?老家伙没用?后浪死在沙滩上?呸!老夫出来抢宝藏,就是让那兔崽子瞧瞧,什么叫宝刀未老!什么叫老当益壮!”
被他的情绪所感,浅也默默咽了咽口水。
却听这时,前面拉板车的手下突然一个急刹。
浅也和独手翁一惊,齐齐看向他。
“怎么了?”独手翁问。
“前面就是一线天了。因为两壁夹峙,地势走向越来越高,只能容一人通过,所以这板车上不去,只能停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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