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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媚娘才轻轻道:
“治郎,若是我现在说,不想再去追究那些过往了……
你可怪我?”
李治却不语,良久才轻轻道:
“你不追究过往也好,可是孩子的未来,总是要操心的。”
媚娘沉默,半晌又道:
“是啊……
不可能不追究的。
便是我真的不想再追究,周围的人,又怎么能够眼看着咱们放手?”
媚娘不语,动了一动颈子,然后轻轻道:
“你是说……
太尉大人?”
李治叹了口气,点头道:
“不管是为了弘儿,还是为了母后……
舅舅都是饶不得她的。”
媚娘却宽然一笑道:
“左右不会是为了我,所以我也不必再过于担忧,是不是?”
“他是不会为了身为女子的你,可是为了身为弘儿母亲的你,他是会动手的。”
李治轻轻道:
“所以……
多半他还是会将你也扯了入内的。”
“还有文娘,她也不能轻易放手的。
当初王善柔所做之事,换作他人,或可觉无稽,可对惠儿来说,却是教她至死也难以忘怀的耻辱与污秽……
至少当年惠儿寻死之事,你看来是戏假,可在我看来,却是十足十的情真……
所以文娘是不能饶了她的,也不会允许我饶了她的。”
李治沉默半日,轻轻道:
“那你自己呢?
你决定要饶了她不呢?”
媚娘又动了动身体,想了一想才道:
“自弘儿诞生那一刻起,过去的武媚娘便已经死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治郎的妻子,和弘儿的母亲……
所以我也当真不想再与她计较了。
可是……
正因为我是弘儿的母亲,治郎的妻子,我只怕……
还是不得不与她一争长短。”
李治长吁了口气,伸手紧紧环住她:
“有你这句话,我也可以放心了。
媚娘……
我不想这样说,可是眼下,还真的不是你能够什么都放下,专心只享受幸福的时候……
是我对不起你,但为了孩子……”
媚娘伸手,轻轻堵了李治的嘴:
“不只为了孩子,也为了治郎。
没关系……
没关系。
有你们在,我什么都可以做,多久都可以等。
治郎,你已不必再说了。”
“媚娘……”
永徽二年十月末。
太极宫。
太极殿中。
晨起寅时早朝之上。
五皇子李弘,方出世不足月,唐高宗李治便亲自手书敕诏,着封来到人世仅仅九天的李弘为代王,更赐实封千五百户(一千五百户,与当时受实封最多的李元景相同,但请注意李元景这个时候一是王叔,是长辈,二是他还有司空的身分在,所以跟代王这个连实封贡上的粮食都不能尝一口的小奶娃是完全两个概念滴……当然我没有在史料中找到这一点,只是根据一些比较模糊的资料进行的判断啊,不过大抵是不会错的。以李治对李弘的宠爱程度,一千五百户的实封数比起当时他真正得到的实封数来说,只会少不会多,还有代王这一个号,我看了不下六位唐史学者的书,说封的最晚的是满月时,说封的最早的,则是李弘还在娘肚子里就封代王了……所以我决定取中间值啊……),更因皇子诞育之幸事,着令天下大赦,死罪者免死,减以徭役服终生;活罪重者减罪五载,轻者减罪三载,末微小罪者赦罪。
更于片刻之后,再传诏书,着因皇子弘降世,吉华瑞兆,乃大唐之幸,故减天下一载赋税。着赐同诞(就是同时诞生的意思)之婴儿,周年之前天子养之恩。
如此荣宠,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
片刻之后。
立政殿中。
正抱着孩子哺乳的媚娘,闻得天子养三个子,不由一怔道:
“天子养?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些孩子在周年之前,一应的吃穿用度,皆可列了表籍,到地方官府上支领相应的钱帛之数。
至于这些钱帛么,自然是要由主上亲自从主上御用私库之中取出赐了才是……
这便是天子养了。
唉呀,姐姐你可不知道,今日这三道圣旨一下啊,那整个朝野都是一片哗然。”
文娘喜气盈盈地道。
媚娘闻言,半晌不语,良久才苦笑摇头,将吃饱了乳汁,眯着眼儿打呵欠的李弘交与嬷嬷们带到一边儿去,好好儿哄睡着,才轻轻道:
“能不闹么?
这些封赏,看似次次皇家宗室有子嗣诞生都会例行而举……
可仔细品一品,随便哪一桩哪一件,都是了不得的大恩惠。
千五百的实封……治郎也真是敢赐,就没想过眼下朝中最高实封的,也不过是那荆王得了千五百的实封么?
一个初出娘胎的黄口小儿,便要与他平起平坐……荆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这代王的封号,也是教人非议……
代王者,代替王者之人也……
治郎这岂非是明着告诉那些人,他要立弘儿为储?
至于那等几可说是前无古人的大赦天下之法,还有那减天下一载赋税之恩……
随便哪一样,搁在平常,可都是要群臣们商议再三,没个一月一季的,不能定下的大事……
他倒好,趁着弘儿出世,银钱如土般地洒,甚至还搞出什么天子养……
也亏得那些大臣们没有反对。”
文娘却笑道:
“怎么会没有人反对呢?
头二反对的,可不就是那王萧二家?
不过呀,这一回可不同以往,他们二家刚一出声抗议,立刻就惹怒了元舅公,他老人家一出了列,张嘴便是好几句硬话,给王萧二氏加了好大的名头,什么仗中宫后戚之势,强横朝堂,干涉天子御意啦!
什么代王殿下得蒙主上隆恩,实属父慈怜子之天性啦!
什么……什么主上如此,也是名借代王殿下喜诞之幸,实则大赐恩泽于民的仁善之举,反对主上行此仁善之举者,其居心可议至极啦……
总之是顶得那占了大半个朝堂的氏族官员们,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至于那些关陇一系的官员们,更是借着这个由头儿,好好地进了一番言,把那些氏族官员们踩得低到不能再低,也把氏族官员那一肚子的怨气,给硬生生地堵回了肚子呢!
甚至那禇大人还与那王仁祐争了一句,说他莫不是因为中宫久不得子,而对那些能够生育子嗣的后宫女子,个个都看不过眼,连带着连流着主上血脉的皇子们,也巴不得都活不长么?
哈哈,这一句话可是把那王仁祐堵得个乌眼儿鸡也似,却是半句分辩也出不得口,只能一味地叩首喊冤,表明心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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