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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大从黑暗中醒来,身体的第一反应是翻身活动一下。然而只是轻轻一牵扯,便觉浑身酸疼无力,某些部位的牵拉还带来更深层的疼痛感。
“李大哥,你醒啦。”
是顾朝歌的声音,她端着一个缺了半块木板的旧木盆进来,木盆里是新打上来的井水,冰冰凉凉,她把一块布拧干水递给李佑大:“擦擦脸和手吧,一会换药。”
李佑大艰难地起身,发现自己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冰凉的毛巾往脸上一敷,他稍稍清醒过来。环视四周,发觉这是一间十分破旧的黄泥坯子的农家小屋,从墙壁到地面都是灰扑扑脏兮兮的黄泥,房梁上斑驳的漆已经差不多掉光,而自己刚刚躺的是连棉絮都没有的硬木板床。
床板还缺了一块。
李佑大想起来了。
这是他带着顾朝歌出逃后临时躲避的一个小村庄。纵马逃入树林之后,他不敢掉以轻心,带着顾朝歌继续往前,沿着水流走出树林,找到这个坐落在山脚的小村。这点距离,并不算安全,可是李佑大的箭伤其实比顾朝歌的严重得多,留在这个小村暂时躲避是唯一的办法。
因为被北胡抢掠过的缘故,村子里的人对鞑子很厌恶,看见骑马的人便心生警惕。那时候李佑大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顾朝歌向村长解释了好一番,说他们是从北胡的狼窝里逃出来,看见李佑大身上那么多伤,村长勉强相信,答应匀一间房出来,让他们暂留一晚。村中没有止血疗伤的草药,顾朝歌是提着油灯在村里老人的指引下,摸黑寻来药草洗净捣烂给李佑大敷上的。
“那你的伤?”李佑大问。
顾朝歌笑笑:“我腿上肉多,没事,已经包扎了。”
李佑大低头,沉默了一会,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用过早饭就走。”
顾朝歌点了点头,然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和李佑大并不熟悉,如今两人成亡命同伴,在一间小破农屋里头两两相对无言,十分尴尬。顾朝歌站起来讷讷道:“我去找村长换点粮食路上吃,还有喂马,你歇息歇息,我喂了马就来给你换药。”
李佑大之前一直低头坐在床板上,此时,他忽然抬头看了顾朝歌,勉力笑了一下:“顾大夫,你的确是个好姑娘,难怪阿柴……”难怪阿柴心慕你。
他想这么说,可是话顿在这里,说不下去了。
又是尴尬的沉默。
昨夜同他们一起逃命的少年,举着马刀迎向北胡骑兵的孤单背影,不仅仅是留在顾朝歌心中,也深深刻在李佑大心里。
他不止一次责备自己,为何当时挺身而出的不是自己,为何他没能保护好这个结义兄弟,为何……为何他当初要为了复仇选择做北胡的走狗,连累了阿柴。
“阿柴肯定没事的。”顾朝歌轻轻的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李佑大,端着水盆转身走了出去。
初夏的风拂过顾朝歌的面颊,带着这片陌生土地的陌生气息,远远朝他们逃命奔来的那个方向望去,多么希望那个叫她“朝歌姐”的青年会骑着他的马挥手笑着出现。
“死亡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能忍受。
师父的这句话莫名在此刻浮现于脑海,这句顾朝歌以前很讨厌的话,如今却仿佛明白了一些。
她会向老天祈祷,阿柴还活着。
集庆。
“伊崔!伊之岚!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
褚东垣暴怒的声音好似要掀翻集庆太守府。他刚打了一场胜仗,班师至集庆暂时休整,盔甲未脱,佩剑未卸,一脸战场上归来的煞气,走过的地方人人噤声,迎面的人纷纷躲避,生怕触了这位杀神的眉头。
“伊崔你小子混账!”
杀神直奔议事厅,数名士兵还有在值文吏试图阻拦,褚东垣一手抡飞一个,手不够用救拿脚踹,直到最后对上案桌后坐着的人。他一把提起伊崔衣领,狠狠一扔,直接将伊崔甩飞出去,背部撞到房柱上,“砰”的一声闷响。
“伊大人!”
“伊先生!”
“公子!”
“褚将军息怒!”
“什么大不了的仇恨需要同僚相残啊!”
褚东垣不耐烦地拔出剑,长剑一挥,试图靠近的大家纷纷退后两步。
“你们给我通通闪开!”褚东垣一把剑将所有人全部往门口逼去:“这是我和伊崔之间的事情,关你们屁事!老子现在生气得很,谁他m的都别惹老子!”
除非是在战时,鼓舞士气打击敌军必须,否则,褚东垣平时说话很少这样连爆粗口。
他显然是气急了。
“诸位先出去吧,褚将和我要谈的是私事,无碍的。”伊崔开口,褚东垣回头,见这小子扶着柱子,竟然站了起来。他往伊崔以前无力的右腿处一瞥,很快发现了伊崔如今两腿着力方式的改变。于是禁不住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嘲讽道:“能耐啊,自个的腿好了,人就不要了!”
伊崔当然知道褚东垣所指的“人”是谁。
他本可以辩解说,他已经请盛三的兄弟们去北胡的地方寻找顾朝歌。顾朝歌的被掳并非他的责任,君上的眼疾严重,顾朝歌非去不可,谁也想不到会出北胡的斥候这件事。究其原因,卫尚才应该对此负些责任。
然而,伊崔什么也没有辩解。
他低下头来承认:“是我的错。”
“砰!”
褚东垣毫不犹豫地挥拳砸向伊崔的脸。
“你他娘的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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