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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净盯着握在手里的剑,在恶毒的咒骂和毒辣的眼神注视下,亦步亦趋,颤抖着手和腿,缓缓走到陆剑痕面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他的眼中,而他面前的陆剑痕,狼狈的趴在地上,梗着脖子扬着头,却始终都是一个眼神在回敬着他迎来的目光。那是一双充满杀气的眼,那是眼神中只有你死我活般坚决,和没有退路可选的执着!寂净见过这种眼神,自然也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自己的脚步近了,手中的剑锋冷了,周围的话音静了,黑夜的月光暗了,一切的一切,都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着寂净。
“动手吧寂净!你早就该杀了我,不该等到今天!”陆剑痕盯着犹豫不决的寂净,愤怒的狂吼道。他不怕寂净的剑会要了他的命,他的怒吼中充满了对寂净心慈手软和不敢下手的鄙夷。
陆剑痕的话,刺痛着寂净的耳朵,此刻,也在刺痛着他的心。沉默的他,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他明亮漆黑的双眼,却充满深情的望着陆剑痕。那眼中的深情,像是一份保护、一份托付、还有一份坚信.
哼,陆剑痕这小子,身受重伤又被废了一身武功,现在挑断他的手脚筋脉,同杀了他别无二至。寂净,你真忍心下手么,他可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忘了你敬爱的师兄寂空,是为了救他才死的么?难道你想让你的师兄白死不成!只要你不动手,你的嫌疑就别想洗清,在天下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为了自己的魔教儿子,置天下正义于不顾!到时候,看谁还相信你,谁还敢支持一个武林的败类!那个时候,寂空传给你的佛血舍利,你还有什么权利去独享!哈哈哈哈,我就不信你的佛血舍利,不是我纪无伤的囊中之物!
阴险狡诈的纪无伤,此刻,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原来,他欣然答应寂清,愿意出手替远山寺解围,随后跟着众人一齐上山,竟然是在打佛血舍利的注意!贼心不死的他,自成立算子堂以来,就时刻在计划怎么得到佛血舍利。虽然他的阴谋诡计,次次落空,可他始终不曾放弃。如今,费尽心机的他,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不觉间将寂净逼上了绝境。佛血舍利,眼看着就要成为他唾手可得的宝物了!而包括寂净在内的众人,却丝毫不曾察觉!
此刻,进退两难的寂净,拿着剑颤颤巍巍。他热切的眼神,久久注视着那个用满含杀意的眼神,和自己对视的少年——陆剑痕。身后众人早已失去了理智,只是一个劲的催促他下手——他们等的不耐烦了,他们要寂净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要的,是寂净大义灭亲,分清善恶!但是,在寂净眼中的,却是慷慨挡剑、从容赴死的师兄寂空,救下的月宫的恶徒,自己和亡妻颜盈唯一的亲生骨肉!两难的抉择,让寂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是非善恶与血脉亲情,怎么取舍?其实,在十五年前,寂净他早已做出选择,只是那一次,他选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众人的咆哮,震的寺庙的房梁“吱嘎”作响,震的寂净头皮发麻,震的他手中的剑“嗡嗡”低鸣。头痛欲裂的他,紧咬的牙齿,也清晰的发出了“咯吱”的声响。看着手中的剑,看着剑下的陆剑痕,寂净感到胸口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压的他快要断气。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居然闯进了他的心扉,替他搬开了那块他的心难以承载的巨石。熟悉却朦胧的人影,搬走了石头,并没有停留,又慢慢消失在了一片白雾之中,只留下了一句:师弟,错可以重来,但是,爱走了就不会回来了。这一刻,师兄寂空的话再度响起,一瞬间,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寂净胸中的阴霾!“咣当”一声,握在手中的剑,坠落地上,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寂净抬眼,用不怒而威的神情,扫视着众人。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无声警告,吓得纷纷闭上了嘴,不敢多言。场面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一言不发的寂净,再度背过身去。
“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纪无伤有恃无恐的捡起地上的剑,故作惊讶转到寂净身前。寂净瞪着他,他却毫不在意,又重新把剑塞到寂净手中,还不忘自言自语的说道:“让我给忘了,寂净大师您身受重伤,现在,怕是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听到纪无伤冷言冷语的嘲讽,寂净不为所动,不过才安静下来的众人,却又鼓噪起来。
“你不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他的武功恢复了,肯定要找我们报仇!”
“寂净,你忍心看远山寺的悲剧在我们之中重演么!”
“一会月宫杀上来,这小子联手他姑姑,我们谁是对手!”
“别和他废话了!他们父子和月宫本来就是一伙的!杀了他们,为武林除害!”
众人的愤怒顷刻间便被点燃了,他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兵刃,各个一展本领,毫不留情的杀向寂净和陆剑痕!
“且慢!”在这紧急关头,却是纪无伤再度出手,及时制止了杀意浓烈的众人。
纪无伤拦下众人,对着寂净的背影,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师,我理解你的苦衷,毕竟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魔王、屠寺凶手,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也相信大师你作为得道高僧,不会说谎。可是,你都不愿对这个月宫的恶徒小施惩戒,又怎么让我们相信你呢?眼下大敌当前,既然你受了伤,暂时无法运功,没有你的武功做保障,我们谁都不是月宫宫主的对手。现在生死存亡,危机万分,不如这样,大师你中了紫炎邪功,武功受阻,不如把你的一身武艺传授于我。纪某作为天下第二大帮算子堂的堂主,相信以大师的内力,加上我的武功,到时对付那个女魔头,应该绰绰有余,寂净大师,你意下如何?”说着,纪无伤暗中一摆手,潜藏各派当中的算子堂弟子见状,心领神会,赶忙高声呼吁“传功纪大侠!”、“把武功传给纪堂主,让他带领我们打败月宫!”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煞那间,仿佛所有的人,都站在了纪无伤这边!
“纪无伤!你心术不正,品性卑劣,得了我的武功,必会为祸苍生,你休想!”
面对满堂疾呼,寂净猛的转过身,对着眼前提出这厚颜无耻要求的纪无伤,大声怒斥道。怒火中烧的寂净,被纪无伤这么一激,体内经脉错乱,不慎触动了真气!顷刻间,归于平静的紫炎,又零散的烧起、死灰复燃。势头刚被压制住的火焰,如今,正在他体内凶狠的燃烧起来,得意的游走着,越烧越旺的紫火,烤的寂净肝脏俱焦、烧的他心胆俱损,此刻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没有开口的火炉,炎热的高温就快要将他活活焖熟。眼下,表面镇静的寂净,滚烫的汗水,却一个劲的从额头流出。
“寂净,你既不愿杀这个恶贼!也不愿拿他去换我们的平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这是你和那个女魔头设下的圈套,引我们中计,再将我们一网打尽吧!”纪无伤见寂净否决了他的建议,勃然大怒,一对判官笔从袖中灵活的窜出,握在手上,直指寂净。
纪无伤一出手,他算子堂的手下们也跟着有所动作,各个挥起兵器,摇旗呐喊,为纪无伤造势。此外,早已被他花言巧语蛊惑的众人,也纷纷抽出了兵器,齐刷刷的指向了寂净。一场恶斗,眼见就要爆发!
众人本来对寂净就有偏见。如今他的苦衷不被人理解,自是理所当然。有口难辩的他,因为不能运功,眼下只有选择忍让。只是一忍再忍,也化解不了众人的忿恨和杀意。面对步步紧逼的众人及纪无伤,无计可施的寂净,已经被逼到了寺庙的一角,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寂净,你出现了,月宫也就出现了,竟会这么巧合?该不会,这是你和颜小蝶演的一出苦肉戏吧!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纪无伤话音刚落,手里的判官笔却不给寂净任何开口的机会!浑圆粗沉的一对铁家伙,与他白净的一双手浑然不搭。只是,握在手中,看着又显得相得益彰,就像阎王爷身边的一对黑白无常,如今,呼啸着驶来,奔着寂净而去!
间不容发之际,寂清一声厉呵:“退下!”说着,一支铁禅杖轻轻一点,便挑开了纪无伤势如鬼魅的一对判官笔。横杖身前的寂清,拦着众人,将寂净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远山寺残余的寺僧见势,火速提棍,井然有序的摆出了达摩棍阵,纷纷上前,隔绝了寂净与身前的众人。
“师兄!你?”被拦在身后的寂净,诧异的看着身前的寂清。寂清的神情很坚决,可他重伤的身子还在暗暗颤抖。
“寂净师弟,住持临终前,将大乘佛法及佛血舍利传授于你。按照本寺的寺规,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寺的新一任住持!阿弥陀佛。”寂清当着众人的面,字字深刻、大义凌然的说道。
“寂清大师!他曾是武林败类,如今又勾结魔教,怎么可以说封住持就封住持!如此儿戏呢?”纪无伤的脸上满是错愕的神情。他千机算进也没有想到,半路杀竟会出个程咬金!寂清这个老和尚,居然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眼见诡计得逞,如今,随着寂清的搅局,恐怕又要化成一滩泡影。心中怒火难平的纪无伤,私底下,杀气已经难以收治,表面上,却毫无痕迹,依旧是一副不解的样子,质问着寂清这么做的用意。
“本寺的创寺高僧寂光大师,曾经立下寺规,上一任住持将大乘佛法与佛血舍利传于谁,谁便是远山寺的下一任住持。寂空住持将大乘佛法及佛血舍利传授于寂净师弟,从此,他便是我们远山寺的新住持。不论寂净住持,曾与众位有何过节,如今与他为敌,便是与远山寺为敌,纵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但是,远山寺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怒目圆睁的寂清,瞪着身前杀意凛凛的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寂清!寂空大师早就说过,将寂净这个恶徒逐出了远山寺。现在你却立一个只会诈死骗人的假和尚做住持,何况,他还和月宫还有陆剑痕这个屠寺恶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这做,是置远山寺的百年清誉于不顾!视天下大义如无物!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那么远山寺就是勾结魔教,从此休想在江湖上立足!”说罢,恼羞成怒的纪无伤,当下煽动众人,将远山寺同寂净,还有月宫巧妙的混成一派,激起了众人惩奸除恶的怒火。当下,众人紧握兵刃,热血高涨的围起远山寺残余的僧人,磨刀霍霍,试图一举剿灭远山寺。
一场屠戮即将来临,此时,沉默安静的寂净,却忽然推开挡了在身前的寂清师兄,以及远山寺的僧人们。缓缓走过众人身前的寂净,抱起陆剑痕,架着他,在众人毒辣的眼神注视下,径直向寺内深处蹒跚着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沉重说道:“众位息怒。如今之事,皆是由我同他引起的。我俩的恩怨,绝不会伤及诸位。我一定给众位一个交代,寂净已性命担保,众位为救远山寺而来,远山寺绝不会忘恩负义。还请各位能给我片刻的功夫,善哉,善哉。”说着,寂净同昏迷的陆剑痕,背影阑珊的踱步消失在了寺庙深处。
众人望着蹒跚的二人,一对势不两立的仇家,一对水火不容的父子,坎坎坷坷的向着寺内走去,最终消失在了眼前,众人并没有阻拦。藏身人群中的纪无伤,亦是没有阻挠。虽然不明白寂净骨子里卖的什么药,但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和另一个身受重伤不能运功的废人一起,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更何况,这两人还是一对仇深似海的仇人。想到这里,纪无伤也索性放任二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着二人的离开,立即缓和了下来。现在,百无聊赖的众人,又回到了原位,只能时不时偷偷的瞅一眼门外姿色姣好的月宫仙女们,不过现在他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因为仙女们的手上都架着明亮雪白的兵器。擦得雪亮的兵器,如同一面镜子一样,这一面,在仙女面前反射着众人惨白的脸;那一面,在众人眼前照出仙女们冰冷的柳叶细眉。
月,同刀刃一样白;夜,像仙女的秀发一样黑。
这一夜,很平静,又注定很难熬。
月下,两处,一处山顶,一处密林。
密林深处,空谷之中。
满头香汗的颜小蝶,愁眉紧锁,双眼紧闭。此时,重伤的她正在静心运功疗伤。
然而,就算处在静谧的深林中,就算她的手下屏住呼吸,像死人一样站在她身边,可她的心还是冷静不下来。因为她越是想运功化解自己体内寂净的真气,结果反而越糟。寂净将自己的佛法真气输送进颜小蝶的体内,就是为了在颜小蝶使用邪功时,瓦解并消灭她的邪功。如今颜小蝶明知如此,还一意孤行,强行以自己的邪功,去对抗寂净的真气,自然适得其反。眼下,颜小蝶的伤势不但没能恢复,反而遭到了自己邪功的反噬!寂净!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固执的颜小蝶每想到此,恨的咬牙切齿憎恶不已。不过她依旧使用着自己的邪功,毫不退让的冲击着体内寂净的真气。终于,在顽固的颜小蝶的坚持下,寂净的佛法真气,渐渐变得微弱、稀薄,残存颜小蝶体内的真气,眼见就要消散。只是,就算灭了寂净的真气,眼下自己的武功一时半刻恢复不了,该如何是好?颜小蝶绝美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现状的好转,就露出一丝欣慰,她的脸上,还是密布着愁容:这样一直困着这些武林各派终究不是办法,时间久了,江湖闻风,必然会前来援救。到时候,自己的月宫反而会被里外夹击,处境堪忧!颜小蝶心乱如麻,脸色铁青,她知道这样拖下去,局面只会变的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可是狗贼寂净不死,佛血舍利没得手,何况自己侄儿剑痕,现在落在他们手中沦为人质!自己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么走了,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堂堂魔教第一大门派月宫,尽数出动,却被一个小小的远山寺击退,这传出去,自己怎么还有脸再见月宫的先辈们!越想越气的颜小蝶,愤然拔剑,不顾未愈的伤势,凭空舞剑乱斩一气。
“宫主!我们杀进去,杀光这些臭男人,为你解气!”身边的一个仙女,从未见过颜小蝶这么生气。看她凌空乱舞宝剑,心思细腻的仙女知道,宫主她一定是遇到了很严重的烦心事,于是聪明伶俐的仙女趁机又接口道:“就凭那些鱼龙混杂的家伙,哪是我们的对手。请宫主下令吧!”
“混账!”说着,颜小蝶一巴掌打在了自做聪明的仙女脸上,眨眼间,便在仙女感到火辣滚烫的脸上,留下了一座重重的五指山。“就凭你们?对付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喽喽还可以,遇上寂净那个狗贼呢?真是不自量力!更何况剑痕还在他们手上,逼急了他们,到时鱼死网破,剑痕岂不性命不保!”
“宫主,属下笨,望宫主不要生气了。看您生气,属下真不知道怎么办。”说着说着,伶俐的仙女,捂着高肿的脸蛋,梨花带雨的啼哭起来。
“哎。”随着一声长叹,颜小蝶丢下了手中的紫光剑,一把将哭哭啼啼的仙女揽入怀中,一边帮她擦拭着眼泪,一边怜爱的叹道:“妹妹不哭,怪姐姐手重,伤了妹妹,来,让姐姐看看小花脸还疼不疼。”
听到颜小蝶的调侃,躺在她怀中的仙女,顿时破涕为笑,羞着红脸,掩着笑面,匆匆的从她怀中站起,蹦蹦哒哒的飞快躲入人群之中。看到手下人羞羞答答、天真俏皮的样子,颜小蝶亦是忍俊不禁。不过很快,笑容就从她的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愁闷的神色,再一次爬上了她的面容。
这时,一个年长的手下,忽然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宫主,请勿焦虑。寂净他中了您的紫炎邪功,虽然表面上看似安然无恙,不过他的一身武艺应该废去了大半才对。属下觉得,现在的寂净,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别说对抗我们月宫,估计以他现在的武功,可能连个二三流的角色都战胜不了!如若不然,寂净他为何不敢出来与我们一战呢?除去了他这个心腹大敌,那些杂七杂八的门派,还有谁,能与我们月宫分庭抗礼呢?”
一席耳语,让颜小蝶顿时有如大梦初醒!愁眉不展,苦思对策的颜小蝶恍然大悟:自己虽然被寂净的真气所伤,如今尚未痊愈,不过,寂净他不也同样中了自己的紫炎邪功么!中了紫炎邪功,就算是寂净,也休想再使用半点内力了!没了那深不可测的内力,纵然他还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在高手如林的月宫面前,也不过一介寻常武夫,不足畏惧!难怪围困了他们半天,也不见寺庙里的人有什么动静,原来如此,寂净这个老狐狸,竟然是装作无事,想蒙混过关,真是可笑!
大喜过望的颜小蝶立马重整旗鼓,召集麾下全数仙女于自己身前。看着浩浩荡荡的月宫大军,颜小蝶豪气干云,怒斥一声:“给我踏平远山寺!”
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仙女们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尽数人影疾如快电,向着山顶上的寺庙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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