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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都朝他望过来,韩楫不慌不忙地道:“求真是说,那些江浙海商已经联合起来向当地出身的官员施压。这压力层层传递,最后全压在了申瑶泉的肩上,因此他这位心学派自徐华亭、李兴化之后的第一位首辅,也不得不一改过去的做派,变得强硬和急切起来。”众人一听这话,都觉有理,不过涂梦桂却还补充了一句:“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那便是申瑶泉与当年徐华亭一般,不得大权在握之时便唯唯诺诺,让人以为他个性懦弱,以图保存。却不知他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看来当初师相高拱被徐阶逼退那件事对涂梦桂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他现在看申时行也会联想到徐阶。
不过说起来,申时行和徐阶的确颇有关系,而且还都是苏松一带人士,不仅同学派,甚至还是乡党。
当然,王锡爵和徐学谟也是这一带的人。
讨论到这一步,大伙儿不管怎么看待申时行本人,至少这一次心学派的举动大家算是得出了基本一致的意见,剩下的就只有三个字了。
怎么办?
许国为难的环顾了一下众人,叹道:“诸位,潘新昌若是自请去职,推荐即将回朝的王太仓入阁,我与子愚兄、君泽兄倘使反对,总需要有个切实的理由。然而王太仓此人一直都在翰林院与詹事府打转,若要说他不职,却是有些不太好办。”
看来许国现在也感觉到与会众人至少绝大多数都不认可镇之以静的应变思路了,所以只好从另一个方向来提醒他们。
王锡爵一直做翰林官,那也就意味着,除非他自己上疏言事触怒皇帝,否则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什么把柄。
众人各自思索,片刻之后,国子监祭酒张一桂开口了,他试探着问道:“王太仓数任考官,不知其中是否有过营私舞弊之举?”
大家听了不禁微微摇头,尤其是陆树声,他直接道:“一来,王元驭应该不是那种人;二来,即便是有,事情也太过遥远,现在回头去查,还能查出个什么花来?”
翰林院掌院事的韩楫也道:“泉老所言甚是,而且还有一点,王太仓做考官都是做同考官,他又不是主考。须知那隆庆五年和万历二年的主考官……”
嗯,隆庆五年的主考官在原历史上是张居正,但由于高务实的影响,这个世界里是郭朴为主考,张居正为副主考,而王锡爵当时是右中允,为“十八房”中第二房的房考官。
至于万历二年的主考官么……是张四维。
所以,拿科场弊案来搞王锡爵,那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不对,是杀敌八百自损三千,完完全全的馊主意。
张一桂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差点把已经致仕回乡的师相郭朴给搭进去,不禁下意识缩了缩头,再不敢多言了。
接下去,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试图找出王锡爵过往的“劣迹”来打击他,让他没有机会入阁,但讨论来讨论去,竟无一个靠谱的。
甚至说到最后,把王锡爵那位自称成了仙的女儿都拿出来说事,认为可以借此说王锡爵不遵孔子教诲,没有“敬鬼神而远之”,连女儿都管教不好,还推波助澜,以为自身批上一层别样的光辉。
到了这一步,高务实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都哪跟哪啊?王锡爵的女儿自称得了道,这事虽然的确让人很无语,但他那女儿早年因为许下的良人早逝,自己守节不再婚嫁。这在外界而言,就是所谓的“贞洁烈女”,而在高务实而言,这种事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搞不好就是精神刺激过大,没准是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在他原先的时代,这多半就是什么精神分裂之类的玩意儿,只是一种可怜的病态。
拿这事去怪王锡爵?怎么着,王锡爵没看出来对方人家的男子可能有所隐疾,因此寿元不长,那他就不配做阁老?
这是什么道理啊!
他王家嫁女又不是皇帝嫁公主,你还能把人家先绑回来做个婚前体检?
高务实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等众人都朝他看过来,才道:“诸位,以务实愚见,与其翻王太仓的旧账,倒不如翻潘新昌的旧账。王太仓的旧账不好翻,但潘新昌的旧账可就好翻多了。况且,翻王太仓的旧账即便成功,也只能限制他一人,心学一派目前虽然以他名望最著,但也不是说就只有他一人可以入阁。但若是我等换个思路,直接把潘新昌的旧账翻出来,把他弄下去……这时候他还能推荐人入阁吗?”
这番话简直是醍醐灌顶!
众人恍然大悟:对啊,刚才这是钻牛角尖了,非要找王锡爵的麻烦干什么?人家既然是环环相扣,那我不跟着他们的思路走,而是直接干倒了潘晟,这后面的环啊、扣啊什么的,不就都白搭了?何必要吊死在王锡爵那一棵树上?
一干人等立刻表示支持,其中高务实的堂外表哥张孟男也是今天第一次开口了:“求真所言极是!王太仓目前劣迹不彰,但潘新昌可就不同了,此人能够入阁,本身就有问题,乃是当初不得不为之,而且从操作手段上来说也并非无懈可击。我若没记错,他入阁廷推之时,争议就很大,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即便廷推之时争议不小,但他却连请辞都没有便直接接受了,这一点完全可以拿来说道说道。”
好嘛,当初潘晟入阁明明是郭朴主持的,申时行也表示了赞同,所以廷推时争议固然挺大,但内阁的意见总是统一的,皇帝也就承认了。
按理说,这明明就不算什么,毕竟争议再大,他的廷推还是通过了啊。可是到了现在要秋后算账的时候,那就顾不得许多了:即便廷推勉强认可了你,可你居然在这般争议之下没有主动请辞,那你这个人的品行就是有问题啊!怎么配当阁老呢?
至于我为什么以前没说……我当时没注意,怎么着,不服?
党争就是党争,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那也还是党争。虽然该妥协的时候一定得要妥协,但到了该斗争的时候,那也没得说,斗就斗!
许国心中叹了一声,转头朝高务实问道:“求真,你意下如何?”
高务实微微颔首,答道:“阁臣乃是百官表率,若果有品行不端者,我看该弹劾的……就该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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