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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朱祁钰下令杀死王振的侄子王山并族诛王振之党,把马顺的尸首拖到街头示众,王振家族不分老少一律处斩,并籍没王振家产。
虽然英宗复辟之后又为王振平反正名,并以香木为王振雕像,祭葬招魂。天顺元年,英宗还在京城智化寺北院为王振建立旌忠祠,以祭祀亡灵。然而此时此刻,天下人早已为王振盖棺定论,即便英宗如此做了,也只是被看做他在为自己当年之事挽回颜面。
王振败亡,刘瑾又继,但相对而言刘瑾的权势其实不如王振,而其死则比王振更惨。故而从那以后,大宦官们一来因为嘉靖、隆庆二帝都不太给宦官们放权过甚,二来也因为前两位“前辈”的下场而警醒,因此即便是原历史上的冯保等人,也再没敢对文官集团太过强硬,直到魏忠贤的出现才打破“传统”——不过魏忠贤的结局人所共知,照样没逃出那两位“前辈”的模式,这就不细说了。
总之,陈矩本身便是个“老实人”,又深以“前辈”们下场为鉴,因此面对皇帝这般发问,顿时惊出了一身毛毛汗,小心翼翼地道:“臣愚钝,未曾深谙大道,只知君臣和济乃是天下之福。”
皇帝“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但皇帝很快又问道:“那依你之见,朕方才这些话,慈圣太后信是不信?”
陈矩一怔,诧异道:“太后怎会不信?”
“哈,天下人都像你这么老实就好了。”朱翊钧轻笑一声,摇着头,稍稍压低声音道:“朕方才的话本不是说给太后听的,太后听来怕是只觉得奇怪,恐怕多半是不信的。”
陈矩吃了一惊,道:“不是说给太后听的?”然后陡然毛骨悚然,颤声问道:“那皇爷这话是说给……”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自然是说给务实听的。”
陈矩悄悄吞咽了一口吐沫:“方才是慈宁宫中……”
“朕在慈宁宫中说的话,若是无关紧要也就罢了,既然事涉务实,想必他应该会获悉详情的,你说是不是呀?”朱翊钧继续轻笑着道。
陈矩思来想去不是路,终于下定决心,先是叫停了天子仪仗,然后跪下俯首道:“皇爷,臣蒙信任,掌东厂十余载,历来也与高司徒有些私交。若皇爷是指宫中有人与外廷私通款曲、内外勾连,则臣首当其冲、其罪难赦。请皇爷降罪,臣愿一死以谢君恩。”
朱翊钧认真打量了他片刻,道:“起来吧,朕知道了。”
“罪臣不敢。”
“朕让你起来!”朱翊钧语气加重了一些,又重复一遍:“起来说话。”
陈矩一时不知皇帝心意,只好先站起身来,但仍一副垂首肃立,等候发落的模样。
朱翊钧却道:“近前来。”陈矩上前。
“再近些。”陈矩再次上前一步,已经到了伸头即可与皇帝耳语的距离。
朱翊钧这才放低了声音,道:“朕问你,你自问可曾对朕不忠?”
陈矩摇头道:“回皇爷,不曾。”
“朕也知道你不曾这般做,既然如此,你有何该死之罪?”
陈矩一愣,回答道:“但臣实与外廷大臣交情匪浅,此乃……”
“此乃什么?朕也与务实交情匪浅。”皇帝这话显然就是强词夺理了,但他没给陈矩多话的机会,而是立刻继续道:“朕不是瞎子聋子,更不是傻子,内廷与外廷交情匪浅者,历朝历代不知凡几,何曾有一朝能够禁绝!”
陈矩默然。这当然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以皇帝的精明不可能不知。
朱翊钧轻哼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道:“治天下如治河,堵与疏不可偏废,人之常情也不可能一令禁绝。正如这宫中,说是大内禁地,其实与街头巷尾何异?朕一言一行,非独务实可知,外廷诸臣工必然也能知晓,无非有个先后之别罢了。
方才太后提起那些事,朕本可以不答,但朕以为答比不答更好。有些事藏着掖着大家都难受,可若真说开了,其实也就那样。只不过,这‘说开’本身得有些讲究,朕若现在去乾清宫与诸位先生如此说,那自然不可,但若是内廷悄然流出的消息……你现在明白朕的意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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