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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入冬前,桓虎就已经舍弃了邳县,带着麾下的睢阳军渡过微山湖,进驻了薛城。
本来,他是打算驻军薛城,一方面借助薛城城守「季伷」击退楚公子暘城君熊拓亲自率领的楚国主力军,另一方面,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季伷死在楚军的手中,方便他名正言顺地占据薛城,成为他在鲁国立身的据点。
可没想到,今年开春之前,桓虎便收到了曲阜的命令,鲁王以及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率领麾下兵卒后撤,固守鲁郡。
鲁国只有两个郡的国土,一个是鲁郡、一个是薛郡,国土面积比卫国大不了多少,而如今,鲁王与三桓一致要求他桓虎带兵后撤,固守鲁郡,这就明摆着告诉他,薛县很有可能被放弃。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桓虎只能放弃原先的打算,老老实实带领麾下士卒撤到鲁郡境内,毕竟他可不希望,在鲁国举国都采取保守防御战术的情况下,由他单独去面对楚暘城君熊拓的几十万大军。
在观望了一阵后,桓虎轻笑着说道:“不管怎样,今日楚军是打不下曲水了,再看下去也无裨益,回去吧。”
陈狩与金勾二人点点头,跟随着桓虎下了土台,随即返回曲阜。
回到曲阜,桓虎带着陈狩来到了鲁王宫,呈见鲁王公输磐。
在见到鲁王公输磐后,这位鲁国君主便迫不及待询问桓虎:“桓虎将军,曲水那边的情况如何?”
桓虎如实将他在曲水防御看到的两军交锋结果告诉了鲁王,并指出道:“虽楚军眼下难以越曲水一步,但据我所见,季武将军麾下军队,箭矢、弩矢之类怕是消耗极巨,长此以往,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听闻此言,鲁王公输磐忧容满面,惆怅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桓虎将军有什么高见么?”
还没等桓虎开口,就听陈狩沉声说道:“鲁王,陈某认为,此时唯主动出击……”
鲁王公输磐转头看看陈狩,也不晓得因为陈狩那声「鲁王」的称呼,还是因为后者那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鲁王皱着眉头看着陈狩,仿佛在等待下文。
见此,陈狩正色说道:“陈某只知道「久守必失」,却从未听说过,单凭被动防守就能赢得胜利……”
鲁王张了张嘴,喃喃说道:“这话,似乎有点耳熟啊……”
陈狩淡淡一笑,平静说道:“此乃我大魏太子殿下的言论。”
“对对对。”鲁王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与赵弘润接触的种种,略带惆怅地说道:“魏公子润,的确是一位崇尚主动进攻的统帅,就算迫于形势只能采取防守,也无时无刻不在伺机反攻,但……”他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但魏国与我国的国情不同,我国,并无像魏军那样精锐悍勇的士卒,纵使有心反击,亦……亦力有不逮啊。”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在这些年来,每当齐国组织征讨楚国时,鲁国的军队不能说纯粹作为负责后勤的军队,但离奋力厮杀于前线,亦相差甚远。
在近三十年来与齐国协同攻打楚国的战争中,鲁国的士卒几乎只是在中军位置操作种种战争兵器,极少极少与楚国军队真刀真枪的厮杀。
早已习惯这种战争模式的军队,你如今要它主动出击,偷袭楚营,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要知道,在没有种种战争兵器协助的情况下,无论是齐国的军队还是鲁国的军队,都难免会大打折扣,难不成鲁国的兵将还要带上那些沉重的战争兵器去偷袭楚军?
“眼下改变,为时未晚。”
陈狩正色说道。
“让孤考虑考虑……”鲁王犹豫不决地说道。
片刻之后,桓虎、陈狩离开了鲁王宫。
在回桓虎府邸的途中,陈狩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这些鲁人,都太羸弱了。”
桓虎闻言哈哈一笑,揶揄道:“你莫不是拿鲁国跟魏国比么?”说罢,他正色说道:“魏国位处四战之地,十几年前,北有韩国、南有楚国,两国皆对魏国虎视眈眈,而西边又有三川阴戎、河西羌胡,时而入侵魏国劫掠,是故魏人民风彪悍,尤其是魏公子赵润出现之后,魏国在气势上就变得更为强盛……似魏公子润以三万兵迎战楚国十六万大军,似魏国以一国之力,力拒五方势力围攻,这份骨气,天下少有。”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齐鲁之地,自齐王吕僖执政以来,便甚少有强敌入侵,齐鲁两国百姓皆安享太平,你如何指望他们像你魏人那样?”
陈狩闻言点了点头。
其实平心而论,鲁国还真不弱,就好比此刻在曲水一带,鲁将季武率领区区两三万军队,固守整条曲水防线,硬生生叫楚将项末、项培麾下二十万楚军难以越曲水一步,这份实力如何谈的上弱小?
说到底,鲁国的羸弱还是在于这个国家那「偏安一隅」的心态。
不像魏人,时常遭到韩、楚、三川、河西等势力的骚扰与进攻,民风普遍彪悍,正因为如此,魏国后来组建的魏武军、镇反军、河东军、河西军等等,论悍勇并不见得就在商水军之下,就因为魏人普遍悍勇而且有血性。
而鲁国不同,鲁国早已经习惯了作为齐国的属国,跟在齐王吕僖时期那强大的齐国身后,既无需畏惧韩国,亦无须担忧楚国,当时鲁国的军队,其最大的对手可能只是盘踞在泰山一带的贼寇。
似这般安享太平的国家,国人何来血性?
陈狩相信,倘若此刻驻扎在曲水的,乃是他魏国的军队,岂会那么轻易叫楚军在曲水西岸安营扎寨,日复一日地攻打曲水?
魏将中脾气暴躁的,比如姜鄙,怕是早已攻过曲水去了。
当年魏韩第一次北疆战役,不就是姜鄙以其麾下北三军(现上党军)伤亡过半为代价,才打得韩将靳黈茫然失措么?
再比如太子赵润、禹王赵佲、韶虎、司马安等等,仔细想想,魏国的统帅,很少有脾气不暴躁,岂会像鲁国这边的将领似的,打得这般窝囊——明明敌军已经攻到距离王都仅仅三十几里的地方,居然还想着被动防守,将希望寄托在「使楚军知难而退」,而并非是击溃楚军。
这在陈狩看来,简直是可笑之极!
摇了摇头,陈狩询问桓虎道:“这样的国家,你真觉得它真能挡住楚国的进攻么?”
桓虎闻言笑了笑,说道:“倘若是魏韩两国的军队,挥师几十万攻打鲁国,我会立刻逃走,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但楚军嘛……呵,也并非无懈可击。”
“哦?”陈狩惊讶问道:“你有把握助鲁国守住曲水?还是说守住曲阜?”
“我为何要去守曲水?”
桓虎哂笑道:“曲水不过十几丈宽,眼下全靠鲁国的战争兵器堪堪拖住楚军的脚步,一旦箭矢耗尽,楚军必定能攻克曲水,就算是加上你我,怕是也很难扭转局势……”
“你的意思是?”陈狩意外地问道。
“薛地。”桓虎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你说鲁国的兵将靠不住,我并不否认,但此刻鲁国境内,还有一位齐国的老将……”
“田骜?”陈狩略感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与那田骜携手?”
“唔。”桓虎点点头,沉声说道:“田骜之所以一次次为鲁国抵挡楚军,无非就是怕鲁国覆亡过快,危及到他齐国……他也绝不希望鲁国覆亡,必然不会拒绝与我携手。”
“可是田骜还在薛地啊……”说到这里,陈狩好似明白了什么,惊讶问道:“你莫非打算率军返回薛地?”
“为何不可?”桓虎笑着说道:“薛地丘陵众多、草木茂盛,正是伏击楚军的最佳地点,楚暘城君熊拓麾下虽有几十万之众,但在那种复杂的地形下,却难以完全发挥几十万大军的实力,而我一旦截断了他的归路,那这几十万军队,怕是就……呵呵。”
“那曲阜这边怎么办?曲水一破,项末就兵临城下了。”陈狩惊愕地问道,结果话刚说完,他就看到了桓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也是,桓虎投靠鲁国,只不过是想谋取一块地盘,投靠鲁王,也只不过是像借个名义而已,较真来说,鲁王也好、三桓也罢,纵使这些人都死了,与他何干?
甚至于,这些人死了才好,这样一来,桓虎随便扶持一个鲁王室的后裔,就能暗中操纵这个国家。
当然,前提是击退进犯的楚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想到这里,陈狩压低声音说道:“你打算几时率军返回薛地?”
“等两桩事就绪。”桓虎淡然说道。
“两桩事?哪两桩?”陈狩好奇说道。
只见桓虎轻笑道:“其一,鲁王许诺我等的种种战争兵器,尚未就绪。”
陈狩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
桓虎的脸上的笑容徐徐收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所谓破而后立,单凭你我,无法挽救这个国家,唯有号召国内的鲁人,使他们响应我军……而在此之前,先要打破鲁人安享太平的美梦,让他们,切身体会痛楚与屈辱……”
“……”
陈狩张了张嘴,旋即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转头望向薛地方向。
『痛楚与屈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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