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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下一个诺言,又不会少了一斤肉。
况且,只有两人知道的诺言,是诺言吗?
他日这厮敢要以此要挟,阳生会毫不犹豫的砍下了他的脑袋。
自古以来,满南朝北的那张位置,盯上了之人,无不变得冷却无情起来。
监止依旧没有转身,只是挥舞鞭子的手,却是迟滞了一瞬间。
“君上说下了,臣只要能够伴随在君上身边,这一辈子就足够了啊!”
阳生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着夜色下已经朦朦胧胧的城郭:“想当年,曾祖他老人家快到都城之时,却是停顿一阵,以至于被管仲赶上,一箭射中衣袋玉佩。”
“若不是那玉佩挡了一下,怕是我齐国也就没有了首霸的荣耀了!”
阳生嘴角的笑容都无法消失了:“止,都城就在眼前,你再加把劲,等到了都城,我们就迈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哟!”
监止也是不胜感慨。
遥想当初,阳生离开齐国之时,宛若丧家之犬,仓皇出逃。
那个时候,他若是敢留下,怕是早就成了芮姬毒下冤魂。
太子友的死亡,让公子们纷纷明白了景公的心思。
牛乞儿的亲自默许,使得一众公子们纷纷知道这是君候的意思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齐国诸公子不得不仓皇出逃。
阳生在离开的时候,身边跟随的士子,可是只有他一人啊!
那个时候,他虽然是父亲的子嗣,但是却不是嫡子。
他之所以选择跟着阳生,却是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但是,不曾想到,这一次赌博,使得他赚的钵满盆满。
当齐国内乱的时候,往常他这个不受家族待见的庶子,立刻被提拔成了嫡子。
虽然说监氏跟随其他公子外出的子弟,一样是被提拔成了嫡系子,甚至就连之前只是家族旁子的子弟,也得到了核心族人的名头。
那个时候,监止就已经心花怒放了。
而被提拔成为了监氏嫡子之后,监止在阳生这边的待遇也好了不少。
甚至,就连阳生与田氏的谋划,也不曾瞒了他。
监止自然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传递给了家族这边。
等到齐国内乱平定之后,虽然四都之兵都还不曾回归五都,但是,监氏已经急不可耐的宣布了他的世子地位!
“驾!”
监止狠狠的挥舞了一下马鞭,抽打在左侧的驷马身上。
马匹吃痛,嘶律律的叫唤着,朝着前方扑去。
战车的忽然加速,让两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但是,谁都没有在意。
都城就在眼前!
朦胧的月色下,一方雄城若隐若现……
田氏控制了营丘之后,这都城四门,就成了重中之重。
四个城门,全部都被田氏、鲍氏派遣了家族子,充担城门守将。
田成作为田氏嫡子,却是被派往了西门。
在西门之外,有一个棘门。
所谓棘门,本是指君王御驾亲征时,下榻之处长戟如林似棘之所在。
后来,军队出征回归之后,就会在都城之外,修建一个草庐构造的门,军队在经过这道门之后,就会解散了。
这就是棘门。
营丘之外的这个棘门,却是新修的。
内乱平息之后,田氏、鲍氏自然是解散了卿族的军队。
是以,这一座有荆棘和茅草搭建的门,还傲然挺立。
阳生的战车,到达了棘门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按照齐国的规矩,棘门正在都城之外五里的地方。
到了这里,阳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是在效仿恒公当年的旧智。
遥想当年,齐恒公小白为了尽快返回齐国,也是单车轻行,昼夜兼程赶回了营丘。
正是当年他的率先而为,先一步抵达了京都,得到了京师重臣的认可,是以,才能阻挡住自己那实力远超自己的兄长。
阳生知道自己这个只能远走鲁国的公子,远不如那些留在了东莱等地的兄弟们有实力的。
他的身边,就只有跟着自己的十几辆战车,百十个军卒。
虽然在鲁国的这段时间,他也招募了一些游荡列国寻找机会的落魄士人,但是,这一点实力,终究是无根之木了。
单单依靠自己早前积攒下来积蓄,又能养育多少士卒呢?
他的那些兄弟,大都是手中掌握着一座城池啊!
以他这无根之木的几百人,想要在众兄弟之间脱颖而出,只有一个机会——
必须要抱紧了田氏、鲍氏。
并且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长处!
若不然,泯然众人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回国继承君位呢!
万幸的是,他在鲁国的时候,因为年岁较轻,是以在一次酒宴中,被季康子看重,于是将自己的妹子许配给他。
这季康子却是何人?
此人本为鲁国执政,本是鲁国公族,乃是三恒之一。
当然,这个时候,鲁国君主已经式微,是以就有了史书上的那句话:“三恒当道,鲁侯式微宛若小宗。”
季康子作为鲁国三恒之一,作为偌大鲁国一个实际上的掌权者,为何要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一个流亡公子?
齐国流亡公子几十人,单单是逃亡鲁国的就有五六人。
这么多人,他为何偏偏选中阳生一人?
这季康子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亲妹子,给了一个这样的人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
季姬本是鲁国执政之妹,乃是上一个季氏家主的亲女儿,自然是受尽了娇宠的。
但是这季姬……
委实是让季康子无奈啊!
季姬本是季平子的亲女儿,自然娇宠至极。
但是,季姬却是与自家亲叔季鲂侯关系不正常。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季康子当即决定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了阳生。
而阳生猛然收到这个消息,当场就要幸福死了。、
季康子可是鲁国的执政,他只要娶了季康子的妹子,偌大的一个鲁国,不就是自己的依靠吗?
是以,阳生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
正因为这样,两人来了一场闪婚。
阳生是去年夏季的时候,去往鲁国的,他父亲是去年十月死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就算是一个黎民百姓,父母死后三年的时间,都是不能结婚的,更何况是公族了@!
甚至就算到了后世,至亲命丧,三年内都不能婚嫁。
(改开之后,这个规矩逐渐的松动,但是,在内地,却是严格守着三月不婚的传统。)
而这个时代卿大夫的婚嫁,就算是每一个礼节都只相差一天,所需要的时间都需要两三个月之久呢!
阳生仓促之间就与季姬成婚,在这个时代,当真是闪婚里面的闪婚了。
因此,对于季姬的过往,他倒是不了解的。
季姬这样的人,必然是娇娆婀娜之人。
两人成婚之后,季姬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使得阳生对她很是迷恋。
正因为娶了季姬,成为了鲁国公族的女婿、鲁国执政的妹夫,是以,阳生在鲁国的日子,这才好了不少。
而季姬,一样是阳生计划里面最重要的一环。
……
监止见到已经过了棘门,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头,已经清晰可见了,他扭头对着阳生道:
“君上,我们过了棘门了!”
“啊!这……”
阳生一楞,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他晃了晃脑袋,将自己的思绪压下,这才是开口道:“这么快啊!”
监止不知道阳生在想什么,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不能追问的。
监止扭过头,一边继续赶路,一边却是开口道:
“君上,田氏子常说一句话,兵贵神速,我们只有最快的赶到了都城,那么才能是笑到了最后那人!”
阳生刚才只是下意识这么说了一句罢了。
闻言,他笑了起来:
“止,且放心罢,朕没有自满,只是方才想事,以至于入了神。”
监止不接这个茬。
莫看现在他们关系好,阳生什么话都给他说,一旦等到阳生登基之后,那可就要变了。
他此时不接腔,那么就算是将来,阳生想起来了也是无碍的。
但是,此时自己若是解下了阳生道歉的话语,那么,将来必然要被清算的。
监氏又不是猝然富贵之人,自然明白这个政治道理的。
阳生也没有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止,只要我们进了这道墙,就站在了刀刃上,‘君上’的称呼,你可不要再提了,若是惹恼了别人,怕是你我……”
他们会怎么样,阳生没有说,监止也没有问。
他只是应了是,自顾自的驱赶着战马。
从鲁国到齐国,就算是乘车,也需要整整五天的时间。
若是单马,根本就无法一气赶来。
马匹的耐力不如人,甚至一匹马快速的冲锋路程,也就只有十几里罢了。
他们这辆战车,本就是轻车,要比战车小了一些,然后又配备的是四匹马拖拽,是以,倒是坚持了一路。
……
田成正在城门楼上小寐。
忽然有军吏上前喊醒了他。
“唔……”
田成搓搓脸,坐了起来。
大半夜的,他实在是困极了。
使劲揉了揉脸,扣掉了眼角的眼屎,田成这才穿上了靴子。
“发生么了何事?”
来做这城门吏的时候,小公子特意交代了的,这几天,应该有人要来,让他注意一点,若是晚上,问明了身份之后,可以将人吊上城头,然后再行通知他。
正因为这样,是以,田成睡得很晚。
小吏见到田成清醒了,这才是低声道:“田大夫,有暗桩传来消息,说是有一车过了棘门,疑似大夫让我们注意的那人。“
小吏不知道此人是谁。
田成来了之后,就要他们注意一个单车行进之人。
说是那单车应该是四匹马拖拽的轻车,车上只有两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
刚才暗桩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有轻车过了棘门,直奔都城而来,这轻车是用四辆战马拖拽的。
田成瞬间来了精神。
他急忙拿起一边的头盔,戴在头上,然后又提起了长剑。
阳生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早已将画像背了下来。
更何况,公子说的是监止在跟随着阳生。
监止那厮,他却是见过的。
幼时,他们可是没少打架。
果然,就在他出了城门楼没有多久,就见到有一个灯笼,在漆黑的城门前,迤逦而来。
看那灯笼的高度,和晃动的幅度,应该是挂在了战车上才是。
少倾,一辆战车在护城河前面停下。
有人冲着城头上呼喊起来……
田成让人抛下去几根火把,借着光亮,却是看到了城下只有一辆轻车。
“放吊桥,让他们过来。”
田成开口道。
小吏迟疑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听从。
按照守则,他是不能遵守这个命令的,但是,若是不从……
田氏、鲍氏可是执掌了整个京都啊!
一边的城门吏却是上前一步,他面带为难之色,开口道:“田大夫,这与规矩不符啊!”
除开宋国这个异类之外,历朝历代都是执行宵禁政策的。
晚上到了一定的时间之后,城内是严禁行人的。
若是被军卒逮到了,轻者是要罚了银钱、板子,重者则是会被当场击杀的。
而与宵禁政策伴生的,就是每到了晚上一定的时辰之后,城门必然是要按时开启、关闭的。
更何况,若是这是敌军赚城,那可就完了。
城门吏的顾虑,田成自然知道,他摆摆手:“只管去做,有了什么事,某一力承担了。”
得到了田成的保证,城门吏才是对着一边迟疑的小吏挥挥手。
小吏见到自家老大都妥协了,于是只得对着一边的军卒挥挥手,开口道:
“放吊桥!”
这吊桥,架设在护城河上,乃使用沉重的原木订制的。
一头固定在护城河内侧,城门洞之外,一侧则是活动的。
白天的时候,吊桥是会被放下来,搭到了护城河对岸,供人行走。
等到了宵禁的时候,城头上的士卒,就会搅动搭建在城墙上,城门楼前的绞盘。
拖动绳索,将吊桥拉扯起来。
这样,铺设在护城河上的桥梁,就没有了。
如此,就算是有人想要混入城池,也会因为落水而发出了声响,被城头守军察觉的。
吊桥被放下,阳生拍了拍监止的肩膀:
“止,上前吧!”
监止点点头,他驱动战马,拖拽着战车上了吊桥。
木质吊桥被沉重的战车撵过,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而护城河内,被夜风吹动的河面,倒映着月色,波光粼粼。
一两尾鱼儿,被战车碾压吊桥的声音惊动,咻的一声,又钻入了水中。
战车停在了城门洞前,监止下车,仰头朝着城头上喊道:
“城上是哪位将军当面,某监止。”
这将军一说,自然是奉承之语。
齐国五军,只有得到了诏令,带领五都之兵其一之人,才能称呼为将军。
将者带领也,军者,一军建制。
而春秋时代,乃是典型的贵族政治,此时文武不分家,就算是卿士,纵然才能有所偏颇,但是也是一个上马能征战,下马能安民的全才。
实际上,这种教育方式,一直延续到唐代。
武媚娘这个蠢货掺水关中世家之后,以滥授爵位,断绝了世家存在的根基,以至于这种教育方式失去了培育的土壤。
毕竟文武全才,要比专攻一门难多了。
因为这时代都是卿士领军,是以,对于公卿,还有一个雅称——“将军”。
当然,这个称呼很少用。
就类似于别号的性质了。
田成已经听出了监止的声音了。
他顿时笑将起来:“子我说笑了,成不过是一大夫罢了,安能当得将军之语?”
他反问道:“子我不在鲁国,却是回来作甚?”
子我是监止的字,在这个时代,使用字号之人,还是很少的。
像田成,他就没有字,是以人们称呼他,要么称呼官名,要么就是称呼职司的。“
“县帅说笑了,止自然是陪伴公子回来的,县帅,公子阳生在此,君何不拜见?”
监止将灯笼放在阳生的面前,让城头上众人能够看清阳生的脸面。
春秋时代,对于人们的称呼,还没有那么混乱,虽然这时候已经有了为尊者讳的事情,但是,在很多场合,都是要直呼其名的。
比如,若是同朝为官,朝堂上称呼同僚的时候,就必须要称呼名字,哪怕是亲生父亲,也是必须要直呼其名的。
(史书上这样的情形出现了很多次。)
是以,刚才监止在介绍阳生的时候,就直接说了阳生的名字。
这样的对话方式,看惯了汉代之后书籍,看到这里的时候,会很是别扭的。
田成虽然没有见过阳生,但是,却见过阳生的画像。
虽然衣着不一样,阳生更是因为奔波,是以沾染了风霜,但是,整体的大像,却是在那里管着的。
知晓看到了阳生的莫样,田成就知道这厮必然是齐国公子了。
他冲着下面弯腰,然后开口道:“请恕我无礼了,此时宵禁已过,城门不能轻动!”
监止眉头紧皱。
他原本想要利用阳生的名号,吓了田成一次。
这厮不是田氏嫡子,未必能够敢硬抗阳生的脸面。
而他若是能吓住了田成,必然能够乘机夺权的。
哪怕只是拥有城门处的这一点兵力,然后登高一呼,召集国人武装起来,拥护阳生进宫。
到时候,就算田氏、鲍氏势大,也未必敢撕破脸的!
再则说了,他们监氏,虽然手中没有抓住了军权,但是,却也是掌握了一些私军的。
到时候,他们一族,未必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只可惜,此时看来应该是吓不住田成了。
他扭头看了看刚才还是意气风发的阳生一眼。
却见到这个刚才还神采兮兮的阳生,这一刻却是一副小受的模样。
这一副变脸的功夫,监止焉能不知阳生打得什么算盘。
他若是成功了,不单单是监氏一族有了崛起的时机,甚至就连阳生也未必不能火中取栗的。
而一旦他失败了,也只是监氏消亡而已。
阳生到时候完全可以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了他的头上!
一念及此,监止当即也不声张了。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才不要做呢!
监止等了等,见到田成丝毫都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只得自己给了自己下坡驴:
“田县帅,公子当面,夜深露重,还是先让公子进去吧!”
监止只得借着露水太大来说事了。
田成嘴角勾起,心中冷笑,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稳重:
“来人呐,放了吊篮,吊公子上来避寒。”
伴随着田成的话语,只见城头上抛下来了一个吊篮。
这吊篮也只是够一个人坐下的,虽然稍微有点空余,但是,他总不能和阳生挤一个吊篮吧?
若此,他就给了别人攻击的机会了。
“公子,实在对不住了,臣下职责所在,宵禁已过,只得以此请公子进城了!”
田成咬紧了宵禁两个字,至于进城二字,却是说的很淡。
阳生打了一个寒战,暗骂自己糊涂。
他就算最先赶到城下又有什么?
一旦惹恼了田氏,借口自己与礼不符,或者是与国高为伍,直接将自己控制起来。
要知道父亲可是有着三十多个子嗣呢!
他兄弟众多,就算是成年的兄弟,都足足有二十多人!
这么多人里面,大把愿意和田氏合作的!
若不是田氏直接让五都之兵各返地方,坐镇齐国四方,谁就敢肯定,东莱的那些兄弟们不会起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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