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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令狐冲又是一剑刺出,宁中则又道:“这一招我却是看不出来头,师哥,你看呢?”
“同嵩山派剑法略有仿佛,但从未见嵩山派的前辈用过。”岳不群说完,默然半晌,方道,“冲儿的武功,似是已经入了魔道。”
宁中则心下凛然,忙道:“师哥别急,咱们再看看便是。若是冲儿一时学岔了,咱们及时纠正过来便是。”
“我华山派弟子,合该以气御剑,他却一味追求剑术的精妙绝伦,实在是……”岳不群顿了一顿,将后半截话给生生咽了下去,他想请风清扬出山,就不能在思过崖后山上大谈剑宗的不是。
他话语中的不悦之意很明了了,宁中则不禁叹了口气:“我瞧冲儿剑法路数,同先前大有不同,怕是得了高人指点,若真是风……他真有这个造化,咱们该当如……”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却见前方张无惮手中长剑飞快挥动,剑光闪闪让人眼花缭乱。宁中则乃是剑道上一等一的人物,暗暗点头道:“我原以为这位张公子并非使剑之人,却想不到剑若游龙,实在不是弱手。”
岳不群却冷不丁道:“若当真是风师叔现身,合该只教授冲儿一人才是,怎么这位张公子也使得一手纯熟的嵩山快慢十七路?”
宁中则一怔,却见他脸上隐现笑意。
岳不群大步走上前去,行至近旁,便见令狐冲长剑脱手败下阵来,喝道:“冲儿,你可知自己缘何落于下风?”
令狐冲右手发麻,正兀自苦思刚才张无惮快到不可思议的几剑,听到这声音,唬了一跳,扭头才看到他已到眼前,急忙行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张无惮是力尚有余,早留心到岳不群和宁中则站在远处偷窥小辈练武了,此时也作刚看到他的模样,拱手道:“晚辈见过岳先生。”
岳不群彬彬有礼地回了个半礼,方对令狐冲道:“可知道自己为何落败?”
令狐冲早便在思索缘由,便道:“弟子的剑不如张兄弟快,不说挥剑招架得住,便连眼睛都看不清楚。”
他说到这里,隐隐领悟到了一点,不禁道:“诀窍便在‘快’字上。”
“单论剑法,你胜过张公子何止一筹,”岳不群说话时对张无惮欠欠身以示歉意,“但你内力不怠,一旦张公子内力注入剑中,你便无法应对了,便是横剑招架,两剑相碰,你的长剑便被震飞了。”
令狐冲是从剑术上思考,岳不群却要将其引到内功修为上来,见令狐冲确听进去了,露出受教的神色来,方松了一口气,暗叹幸好冲儿入魔不远,倒还能将他引回正途。
他二人的说法都有道理,只是思考角度不同罢了。张无惮笑道:“这么说来,若是我剑术有不怠,或内力修为尚弱,怕都不能这般轻易取胜。”
令狐冲深觉有理,点头应是。岳不群却神色骤变,半晌后方道:“若是内力深厚,哪怕剑术上差一些,也定能赢的。”
他偷换了概念,来维护华山正统,内心却不禁想到,若非他后来使得那一通快剑,也不会逼得冲儿躲闪不及,只得硬架起长剑相抗,那张公子这才能以深厚内力强行震断他长剑。
如此想来,竟是内力和剑术缺一不可。岳不群旋即就将这念头硬压了下去,只道:“我和你师娘今日上山来,是来检验你这几日是否勤学苦练的,只是看了你和张公子的拆解,倒无需再多言了。”
这几日令狐冲进境神速固然可喜,但华山派内功讲究稳扎稳打,欲速则不达。岳不群心中反而担忧他入了剑宗歧途,郑重道:“剑宗的功夫易于速成,见效极快,大家都练十年,定是剑宗大占上风,可我气宗讲究厚积薄发,等都练上三十年,练剑宗功夫的,便不可望我气宗项背了。”
宁中则正走到前来,听了这样一番话,也不自禁回忆起当年剑气相争、自相残杀的惨状来,不寒而栗,也道:“冲儿,你乃我气宗首徒,你师父连镇派之宝《紫霞神功》都传授给你了,你当好生修炼,莫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厚望。”
令狐冲又是动容又是惶恐,只觉肩上重担千斤,肃容道:“是!弟子明白了!”
等他二人走后,令狐冲为难道:“师父好似不喜欢看我一味练剑,那……”
“真是个呆子,”张无惮笑骂道,“岳先生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他不拘着不让你练剑,只是让你不能本末倒置,还当以修习内力为主。”
“我也每日都打坐两个时辰,只是修习内力并非一蹴而就的,效果不比练剑明显罢了……”令狐冲这句话刚说完,脊背便是一凉,这岂不是正应了岳不群“剑宗的功夫易于速成,见效极快,我气宗讲究厚积薄发”等语了。
他心底本觉应“剑气并重”,隐隐对岳不群的话不以为然,只是不敢质疑罢了,此时见己身经历同师父的话语相互印证,才心下瞿然,不禁便要信服了。
张无惮轻轻哼了一声,回身在石洞中坐下,笑道:“要我说,修剑还是修内功,还得看手头有什么。我托大说一句,你们华山派的剑术,虽乃江湖上一流,可也未见惊世绝伦之处。但依我看你修习《紫霞神功》这些时日的变化,这内功心法倒是更胜一筹。”
令狐冲紧挨着他坐下了,踌躇良久,终究忍不住问道:“这么说,紫霞神功胜于华山剑法,而非气宗胜于剑宗?”
张无惮没有出声,对着洞口看了一眼。令狐冲心有所觉,扭头看过去,却见洞口站着一身青灰色袍子的风清扬。
风清扬面色泛青,眼中怅惘悔恨之意涌动,缓缓道:“非是紫霞胜了剑法,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而是莫测的人心。”
他说罢,看向张无惮,叹息道:“我拿小友当个知心人,怎生要这般拿话挤兑,逼我出来?”
张无惮跳下石头,请他上座,赔礼道:“是晚辈无礼了。”顿了一顿,却又道,“晚辈虽言语无礼,冒犯了先生,字字句句却都是发自内心的。”
风清扬冷笑道:“华山前辈将魔教十长老困于山洞中活活饿死的卑鄙行径,你都能大加赞扬,自然是发自内心的。”
令狐冲想说什么,让张无惮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道:“事涉华山先辈,此事晚辈一个外派人士本不该妄言,但看前辈数十年来一直不能忘怀,便只好托大,多嘴说道几句。”
“哦,我倒想听听小友有何高见?”风清扬扭头看向他。
“二十年前,华山剑宗人数远胜气宗,徒子徒孙更是不计其数,可那日玉女峰上比剑,缘何却是气宗惨胜?”张无惮看风清扬想说话,抢先一步道,“是,那时候您不在场,否则胜负或未可知。可便是您在了,以精妙剑法取胜,却不是剑宗胜了气宗,也不是剑宗老祖蔡子峰胜了气宗老祖岳肃,而是独孤求败胜了气宗。”
昔年华山派的两位大前辈蔡子峰、岳肃便是有机缘参阅了《葵花宝典》,但各自所背的内容却不能相合,便分裂为两派,以各自不同的武学理念教导弟子,始有后来的剑气之争。
风清扬平生从未想过此节,如遭雷劈,半晌后方道:“若是我不用独孤九剑,只使华山剑法,想要获胜,也并非难事。”
话是这么说,他心中清楚万分,这样说分明就是耍赖了,天下武学一通百通,若非他修习了独孤九剑,从中有所得,华山剑法的造诣也不会这般高深。
风清扬将平生所见所看尽数从脑中过了一遍,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只凭华山剑法,根本造就不出一等一的武学高手来!
张无惮见他双眼外凸,脸上呈现出震惊之色来,连衣袍也抖个不住,生怕老爷子一激动再有个好歹,不给他继续纠结的时间,问道:“老爷子,您的眼界比我等都要开阔得多,我便问您一句,您真的觉得只修剑术或只修内功,是比剑气并重更有利于修行的法子吗?”
说服风清扬比说服岳不群要容易得多,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念头根深蒂固,但他思维活泛,跟岳不群不可同日而语。
张无惮说完,特意等了许久,见风清扬虽默然不语,可态度早已松动,加把劲又道:“依晚辈看,并非是华山剑法当真不如紫霞神功,您看那洞壁上十位长老所刻的招数,不过也才几十年,便比如今的华山剑精妙了不知凡几。”
令狐冲听到此,彻底摸清楚了他的思路,也道:“我华山派剑法招式都是师徒间口口相传,难免便有遗漏、疏错,便是……便是有某位宗师离世,极可能便有许多精妙剑招就此失传。”
他指的自然是二十多年前的剑气相杀惨案了,还有什么比那场搏杀死的宗师更多呢?风清扬心中一痛,缓缓道:“剑宗气宗势不两立已久,个中血海深仇,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便是看在华山派百年基业的份上,也绝不能一蹴而就,还当细细筹谋。”
他说这番话出来,便是心思活泛了,张无惮喜道:“论当今华山,还有谁的声望能够同您相媲美,也只有老爷子您站出来,才能以一己之力,化解两派之仇了。”
如今气宗就小猫三两只,第三高手是令狐冲,愣是挑不出第四个能称得上“高手”的。岳不群有野心,势必想收拢剑宗为己所用。剑宗那边倒要棘手些,但风清扬一句话,他们还是得听的。期间种种困难,就都交给风清扬发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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