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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嫖微低着头,面上难得的露出了恭谨之色“父皇从前有多许多教诲,儿臣时时铭记在心。”
“记得与否,并不在嘴上。”窦太后瞥了她一眼,不喜不怒的样子叫人心头一紧,语气却是淡淡的,“先帝常说,人都道“富贵无双”,却不知富贵难兼得。”
刘嫖皱着眉头,颇有些不甘愿的回道:“只富不贵,纵有千万金银,迟早会为他人所有;只贵不富,即便有权势依仗,也不过是看着体面。”
“长公主的身份已是贵极,阿娇虽只是千户侯府的翁主,有哀家,有启儿,有长公主府在,自能护得她一世美满。”
窦太后轻叹了口气,眉间多了几分浅浅的愁绪,“哀家只怕你本意是为阿娇,最终却累得阿娇不得展颜。
离开长乐宫,宫人抬着玉撵,不疾不徐,迤逦而行,刘嫖却不似来时那般自在。峨眉深锁,目光也有些失神。
“从前,母亲未出嫁时,你外祖父曾问过母亲,此生所求为何。”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只是在追忆过往,“母亲当时以为公主已然是尊贵至极,心里这么想,便这么说了,于是母亲便被指婚给了你父亲。”
“可不曾想,三日回门之时,我竟听到宫人们私下议论,只道慎夫人的远方侄女儿尚能许配给淮南王刘长,而母亲身为皇后的嫡女,却只得下嫁给一个不起眼千户小侯。”
刘嫖的眸光变得有些黯然,唇上亦挂上了一某苦笑:“当时慎夫人专宠,在禁中常与母后同席坐。那几个宫人竟说,若不是慎夫人无子,这椒房殿怕是就是要易主了。”
“母后随父皇从代国,一路走到宣室殿,她与父皇的默契早已不拘于这四面墙的宫闱之内。可是那时我并不懂这些,母后能忍得,我却忍不得。于是,这件事便被闹到了父皇面前。”
“我也不曾想到,一向疼爱我的父皇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维护我,他甚至在气怒之下,直接下旨将慎夫人的独女,绛邑公主赐婚给绛侯周勃之子。”
绛侯周勃,是西汉开国将领、宰相。而堂邑侯的先祖陈婴,在汉高祖功臣列表中,不过是倒数第二的列侯,如何也比不过周勃。
“后来的事情,阿娇也应该有所耳闻吧?”刘嫖的笑容渐渐多了一丝快意,“淮南王图谋叛乱,事泄被拘,绝食而亡;而周勃殁后,其子周胜之嗣,因杀人获罪而死,国绝。而昔日宠冠六宫的慎夫人也终因色衰而爱弛。”
她转头问道:“娇儿可知母亲为何要同你说这些?”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我斟酌了片刻,低声应道:“母亲是想告诉阿娇,富贵如云烟,转眼即散。”
“不,娇儿错了。”刘嫖似是料定了我会这么说,笑着摇了摇头,“富贵之所以如云烟,只因是他人所赐。唯有把握在自己手中,才能长久。若母后不是皇后,谁又保证母亲不会是另一个绛邑公主呢?”
刘嫖静默了片刻,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向随行在玉撵旁的婢女吩咐道:“去昭阳殿。”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昭阳殿曾出过许多的宠妃,如今的主人正是太子刘荣的生母,栗姬。
看来,刘嫖还是不愿听从窦太后的劝告了。
这是,这一行并不能如刘嫖所愿那般顺利。
眼前朱红广袖深衣的宫装女子,凤眸微扬,骄傲道:“太子成年,纳几位孺子照顾他的起居也是应当的,只是这等小事,并不用劳烦陛下与太后娘娘了,本宫自可做主。”
刘嫖面上已经隐隐露出怒意,栗姬却尤嫌不足,勾唇一笑,眉眼间尽是张扬之色,“若是长公主心急,堂邑翁主今日便可收入太子宫中。若能早日诞下皇孙,本宫便与陛下相商,晋阿娇为太子良娣,倒也不辜负长公主一番盛情。”
“栗妙人!你怎么敢?”刘嫖大怒,连栗姬的闺名都唤了出来,“若不是我,太子之位如何会轮到你的荣儿?”
“是,本宫在此谢过长公主。”栗姬虚虚的福了一礼,笑道:“若非如此,一千户侯府的翁主如何可为太子姬妾?”
眼底闪过一道冷芒,刘嫖冷着脸,连道了三声“好”,起身两步走到栗姬面前,眼底的冷意和警告的意味与记忆中的帝王亦有几分相似,“宫中皇子并非只有一位,愿栗良人和太子擅自珍重的好。”
“母妃?”
初封太子的刘荣满是意气风发之色,不曾想刚进昭阳殿看到的便是父皇与祖母最疼爱的长公主与母妃对峙的场景,面上有了一瞬间的呆愣,不过片刻便调整了过来,长揖了一礼,“荣儿不知姑母在此,失礼了,还请姑母见谅。”
我也不能安坐在座位上,只好起身敛衣行礼:“阿娇见过太子殿下。”
“阿娇妹妹不必多礼。”
大步上前正要扶起我,却被我微微侧身避过了他伸来的手。他也不恼,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刘嫖见刘荣回来,敛了怒意,眯着眼看了看刘荣,别有深意的扫了栗姬一眼,“太子日后莫要向臣妇行礼,臣妇不过区区千户侯夫人,担不起当朝太子的大礼。”
“姑母说笑……”
刘荣无奈地看了栗姬一眼,正要开口挽回,刘嫖却并不给他机会,牵着我便要离开。临到了殿门前的时候,回头扬声说道:“栗良人,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今日所为。”
这边栗姬激怒了馆陶,反而给了王娡机会。
我看着眼前这个着烟粉色曲裾深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锦服男童的宫装女子,心中暗叹一声,来的竟这般快。
原本正要出宫回府的,半路上却偶遇了王美人与胶东王,闲聊了几句,馆陶却颇是高兴,来了兴致,应了王美人的邀,领着我便到了漪澜殿。
馆陶与王娡聊得兴起,见她们聊得都是些保养女工花样的事情,觉得无聊,独坐一旁,拨弄着盘中炒得金黄的豆子。刘彻隔着桌几坐在对面,托腮看着我将盘中的豆子拨来拨去。
我看着他那张包子脸,起了玩心,捏起一粒豆子,对他说道:“张嘴。”
话音一落,他便听话的张开了嘴:“啊————”
一粒豆子便丢进了他的嘴里。
鼓着腮吃下来,自觉地又张大了嘴,等着人投食。
刘嫖与王娡见到刘彻如此,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娡转头和刘嫖说道:“翁主与彻儿很是投缘呢!”
不顾刘彻失望的神色,取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手,我微微低了头,道:“阿娇与彻儿是姐弟,就好像平阳公主对彻儿一样,自然不会太生分的。”
“翁主的性子爽直,待人真诚,妾是真心喜欢。”王娡说话温婉,眉梢带着一丝娇媚
“也不知日后谁有那个福气,能娶了翁主。”
“可惜有人并不这么想。”刘嫖显然是想到了栗姬的冒犯,眼角也浮现起一丝冷意。
“那是那人不惜福。”王娡笑着,一语双关地说道:“若不是妾身份卑微,真想向长公主求娶了堂邑翁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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