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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阳正是毒的时候,沈芸诺带着草帽边翻晒玉米棒子,边抬眸和石阶上的周菊说话,“上回李家的人来要人,是四弟帮着把人撵走的,估计是念着四弟的好了吧。”话完,又低下头,细细将玉米棒子翻了下,又去旁边翻晒玉米粒子,前天昨天沈聪休沐帮着搓的,他和裴征干活快,一晚上就将之前晒干的玉米粒搓下来了。

周菊的目光落在玉米粒上,凝视着沈芸诺的侧脸,心下疑惑,她前两日来裴征去地里掰玉米了,两天的时间,玉米棒子竟然搓得差不多了,羡慕沈芸诺做什么周围都有人帮衬,哪像她和裴俊,什么都要自己做。

叹了口气,又低头专心做起手里的针线来,没过多久,裴征从外边回来了,汗流浃背,脸灰蒙蒙的,发髻上还沾了草鞋,外边的牛车上拖着一车玉米杆,沈芸诺听到动静,搁下手里的竹耙,“地里的玉米杆都砍完了?”沈芸诺仓促地朝裴征笑了下,去灶房准备热水,早晨裴征出门的时候说了砍完了再回来吃饭,因而沈芸诺没催他,打了桶水,让裴征先去洗澡,她把锅里的饭菜再热热。

裴征挑眉,脖子上挂的汗巾早已湿透了,朝周菊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灶房,道,“不着急,我先把玉米杆堆到后院。”玉米杆全部砍完了,晒在地里早晚要拖回来,后院够大,堆后院也差不多,这才拖了一车回来。

走动一番,沈芸诺小脸也红通通的,生了火,让灶眼扔了几根棍子,回屋里把裴征的衣衫准备好,这才出来继续赶玉米粒子,裴征出来,衣衫早已湿透了,望着草帽下红扑扑的脸,蹙眉道,“太阳晒,待会再翻晒吧,嫂子和大丫在休息?”

沈芸诺没抬头,微微点了点头,“嗯,在休息,你先洗澡吃饭,衣衫拿过去了,水在灶房,自己提。”翻晒得差不多了,沈芸诺才回到石阶上,挨着周菊坐下,裴征提着桶去了茅厕。

“我看你性子是愈发好了,我怀着孩子,身子软软的没多少力气,灶房里的活是小妹帮着做,其他都是俊哥。”周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心里总提心吊胆的生怕伤着肚子了,哪有心思干活。

沈芸诺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笑道,“家里有人帮衬着你就好好养身子,头三个月,你好好紧着肚子才是,过了三月,孩子稳了再干活也好。”当日让邱艳他们下来住就是担心头三个月邱艳要照顾大丫,忙不过来,好在邱艳怀孕反应不大,人没遭罪。

周菊点头,说起裴秀,她唏嘘时也是感激的,家里的活多亏有裴秀,否则不知道她会怎么忙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待着几个月过去了,让俊哥去镇上买几尺布给小妹,好生谢谢她,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她的帮衬我心里记着呢。”周菊咬咬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她舍不得钱,可不能叫村里人笑话她不会做人。

裴征洗了澡出来,自己去灶房拿了饭菜,端着饭,刚进堂屋,就听沈芸诺说下雨了,这两日晒玉米棒子,沈芸诺中午不敢睡觉,只有等邱艳睡醒了稍微打个盹。

裴征扔了筷子出来,太阳高高晒的天果真一滴两滴雨落了下来,裴征皱眉,周菊让也起身准备搭把手,被沈芸诺拦住了,“你好好坐着,我和你三哥就成,别伤着你肚子了。”雨滴小,沈芸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收?”

天际一片亮色,雨该是下不大的,可时间长了,玉米棒子和玉米粒子还是会被打湿,犹豫不决间,裴征拿起扫帚,“收了吧,今日暂时不晒了。”年年都有这种天气,明晃晃的天雨说来就来,裴征配合默契,将玉米棒子和玉米粒全部堆到屋檐下时,雨还下着,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周菊也坐不住了,“不成,瞧着雨,我也先回了,小妹一个人在家,铁定忙不过来。”地面已经湿了,太阳还火辣辣的晒着,天儿确实反常,沈芸诺皱了皱眉,“你若等雨停了再说,路打滑,别摔跤了。”周菊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捂着肚子,地上草帽,样子分外滑稽,沈芸诺是真心提醒她两句,换做邱艳,这种天儿出门她也是担忧的。

周菊听着这话心里也迟疑了,犹豫了会儿,缓缓坐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怎么雨还不停呢,别真的下大了才好。”家里的玉米棒子收得差不多了,别全部淋了雨才好。

两刻钟后,雨停了,又是艳阳天,周菊松口气的同时小声咒骂了两句,想着家里的玉米棒子怕是打湿了,坐了会,坐不住了,提着篮子准备家去,遇着邱艳和大丫从屋里出来,周菊瞥向邱艳的肚子,邱艳的肚子三个月了,养得好,皮肤光滑细腻了不说,即使脸上长了一圈肉也是好看的,周菊以往不是个在意容貌的,和沈芸诺久了,难免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般好看,道,“沈嫂子醒了,家里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啊。”

邱艳点头,笑着把人送走了,和沈芸诺说起这事儿心里却觉得奇怪,“她怎么想着中午的时候来?太阳晒,她不怕中暑了?”

沈芸诺抱着刚换下来的衣衫,准备去后院洗了,琢磨着邱艳的话,心里有所怀疑,暗想宋氏和裴秀性子改了,帮着干活,周菊什么都不做,任由裴秀在家里当半个主人,她心里只怕多少有些不舒坦,那是她和裴俊的家,却任由裴秀做主,不是所有人相处起来都像她和邱艳的,周菊心里该是不喜欢裴秀,又找不到诉苦的人,才出来散散心,缓缓道,“估计家里没个说话的人,来找我说说话吧。”

周菊将肚子看得重要,可也不喜欢有人过分插手她院子里的事儿,估计裴秀做什么惹着她了,买布的意思,更是想和裴秀划清界限,想着这个,不免心下叹气,朝屋里的裴征道,“先把井里的银耳汤拿上来,正好给大丫盛些。”

大丫瞌睡立即没了,欢心道,“姑姑,又有银耳汤喝吗?”

山里的银耳多,裴征他们摘回来全部放簸箕里晒了装起来卖去镇上,每天,沈芸诺也会煮一锅银耳汤,放进木盆里,然后冰到井里,井水多,趴在井口就能把木盆端上来,这点,估计打井的师傅自己都没有想到。

裴征把木盆端上来,放去堂屋,帮着沈芸诺提水,一家人一天要换两三身衣衫,换了沈芸诺抽空就出来晒着,晚上就干了,裴征端了小凳子挨着沈芸诺,她洗好一件,裴征就把衣衫放进大木盆里清干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之后几日下雨山里的菌子肯定多,酒楼也要不完,不如再晒些起来留着?”今年晒了不少菌子,裴征没问沈芸诺,左右留着没错的。

沈芸诺搓着衣衫,如扇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抬起头,清凉的眸子落在炙热的院子里,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过后,菜苗稍微有了生气,扫过裴征坚硬的脸,笑着道,“家里还多着,能卖就卖,卖不完就算了,刀大哥他们没有问起银耳的?”几个人合伙卖菌子,然而银耳却是个人摘个人的,几人都是爽朗之人,之前听裴征说他们没有摘树上的银耳她心里好奇,因而挣的银子可别菌子多。

裴征明白他想说什么,“刀大哥的意思我们先发现的,他们就不卖银耳了,如果自己吃的话可以摘些回去。”树上的银耳要长一段时间,若几人天天瞅着,等不及摘了下来,一来二去,几家人肯定会有嫌隙,刀大哥他们仗义,裴征心里清楚,上回去山里弄回来的蜂蜜,刀疤留了一点,剩下的全给他了。

“银耳别卖完了,给刀大哥他们送些吧,我们自己也多留些起来。”去年银耳的价格低,今年则不同了,靠着卖银耳家里就有不少收入了,沈芸诺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之后的银耳留起来,一家分一些,也算大家彼此照应。

洗了衣服,裴征去山里转转,不下雨了,沈芸诺又把玉米粒子搬出去晒,太阳大着,早日晒干了装进粮仓省事,和邱艳两人合理拖凉席,就听院子外有人喊裴征,声音略微沙哑低沉,好像是裴勇,把凉席摊开放好,沈芸诺走了出去,果然,裴征牵着小山站在门外,沈芸诺打开门,解释道,“小洛爹去山里了,大哥可是有什么事儿,进屋坐吧。”

可能没想着裴征不在,裴勇身子一僵,老实道,“不用了,我和三弟妹说是一样的,明日和三弟一块过来吃饭,把你兄嫂也叫上吧。”裴勇和韩梅干活快,地里的玉米已经全收回家了,送上回宋氏请客后,裴勇就分外想着几兄弟能一起好好说说话,和韩梅一商量,准备明日大家一起吃饭。

沈芸诺以为裴勇或者韩梅过生辰,想想又不是,,迟疑的看着裴勇,如实道,“家里可是有人过生辰?”

裴勇一怔,连连摆手,“三弟妹别想多了,农忙了,大家都忙,一起坐坐吃吃饭没有别的意思。”往年宋氏当家,农忙前一家人会买一条肉回来吃,如今分了家,各忙各的,裴勇想着几兄弟聚一起吃一顿。

沈芸诺见裴勇面上不像有事的样子,遂点了点头,“大哥屋里坐吧,小洛爹回来我问问,我哥明日要去县衙就不过来了。”裴勇是裴征亲大哥,沈芸诺即使不想去,也不好替裴征拒绝了,而且,裴勇当大哥,不是自私自利的,她想着裴家之前的规矩,像是明白过来,别人对她一点,她总觉得欠了人情,拉过小山的手,转身见邱艳拿着竹耙推赶玉米粒子,道,“嫂子歇息一下吧,待会我来,小山,进屋坐会不,三婶给你吃好吃的。”

裴勇心里愈发过意不去,拉过小山,拒绝道,“三弟妹,不用了,我来就和你说一声,白天事情多,晚上过来吃饭,那会你哥也从县衙回来了,就一起来吧。”说完,拉着小山转身就走,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

沈芸诺叹了口气,重新把门关上,裴勇家里钱财并不富裕,还欠着周菊的银子,听周菊的意思,最迟生孩子的时候会张口问韩梅要,也不知韩梅拿得出来吧。

回到院子,邱艳已经把玉米粒子推开晒成薄薄一层,问沈芸诺屋檐下的玉米棒子拿出来吧,沈芸诺摇头,“那个就不用了,我现在准备搓玉米粒子。”裴征做出来的木板合适,搓玉米粒子一点不伤手,而且速度快,邱艳没多大的事儿,坐下帮忙,许多年没有做过农活了,她生疏不少,“你哥把木板给我爹送了一个过去,也不知道他用得怎么样了,我寻思着过两日去看看他。”

邱老爹手里的田地租赁出去了,自己留了一点,说整日手边有点事情做好打发时间,邱艳担心他累着了,如今上了年纪,再怎么也比不上从前了,身边没个人,她心里担忧,尤其她几个叔伯又是贪婪成性的,邱老爹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她更不放心了。

“不若让哥请一天假,陪你和大丫回去看看,把家里的银耳拿些过去,和叔说别叫旁人知晓了就成。”今年靠着银耳挣的是大头,知道的人多,镇上的人家知晓山里有银耳,铁定会想法子让大家降价。

邱艳知晓其中的利害,踟蹰道,“我记着了,这样子的话我和你哥说说,看看他哪天请着假了我们回去看看。”她和沈聪的意思一直想要把邱老爹接过来,奈何邱老爹固执,死活不肯,说等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再说,那时候,和裴老头还有多大的差别?说起裴老头,邱艳猛地想起一件事,听沈聪的意思如今裴老头不能动弹,手脚皆受伤了,宋氏帮着裴勇和韩梅干活去了,裴秀又在裴俊小院子,裴万和小栓去山里砍柴挑去镇上卖,怎么不知道裴老头如何了?

蹙了蹙眉,问沈芸诺,“小洛爷现在身子不能动弹,一个人吃饭都是问题,谁伺候他吃喝拉撒?”一个人难不成一直在床上,那屋子里味儿多重?

沈芸诺听邱艳猛地提起裴老头没回过神来,搓好一个玉米,将玉米芯扔在担子里,抬起头,眸子里闪过茫然,“我倒是没问过,估计小洛奶或者小洛小姑照顾着吧。”话说到一半,裴秀照顾裴老头吃喝可以,拉撒的话还得宋氏,摇摇头,“我也不知晓,嫂子怎么想起他来了?”那件事情后,裴征没和她提起裴老头,还是之后很久了,裴征才告诉她的,裴老头的腿在那天被刀疤踩断了一只,剩下的一只也伤着了,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和裴万的不同,裴万还能下地走路干活,裴老头的双腿一点力都没有,至于手,沈芸诺是不知道的,问邱艳,“小洛爷手也伤着了?”

邱艳恍然自己说漏了嘴,思忖着点了点头,“手脚都是不能动的,只能躺在床上,小洛奶和小姑从早到晚的干活,谁愿意收拾那个烂摊子?”裴老头的手伤脚伤是沈聪一个人下的手,毕竟是裴征亲爹,忌讳多,裴征交给沈聪了,不过相比较李块头而言,裴老头算是轻松的了,李块头在山里就被沈聪挑断了手筋脚筋,之后被裴征折磨了一晚上,白天扔去破庙,对了个乞丐,谁都不会管,而且李块头生不如死,刀疤他们的人每天都会去看李块头,给个馒头又打他几拳脚泄恨,加之破庙的那些乞丐认识刀疤他们,自然对李块头不会好脸相待,拳脚相加是常有的事儿,听沈聪说,李块头求人把他杀了,说他不想活了。

沈聪的为人邱艳是了解的,到了他手里,不说让死,李块头怎么死得了,当年欺负沈芸诺的一帮人死后连尸体都找不着了,李块头的日子怎么会比他们好?

当初,她也觉得沈聪太狠了,生活的日子久了,了解他了才明白他也是护短得紧,他不心狠手辣,杀鸡儆猴立威,他和沈芸诺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和他相处的时间越久,邱艳就越心疼他,不是所有的人愿意把自己的恶暴露出来给人评头论足,除非,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为了活下去没有办法的人。

沈芸诺鼻子有些酸,沈聪总说亏欠她,没有能力护着她,她心里清楚,没有沈聪,她早就死了,被沈老头折磨死的,喉咙发紧,声音低了了许多,“是不是又给哥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还有刀大哥他们了,他如今在县衙当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着,你也别担心了。”邱艳没细想沈芸诺话里的意思,这种事儿,沈聪以前不会和她说,可能不怕她担忧了,才和她聊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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