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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昨天他跟秀珍絮絮叨叨说了半宿的话,秀珍睡熟了之后,他就一直用烟熏着,想起过往的许多往事。今天来到单位之后,头还有点晕晕的。外边的霾很重,紧接着又刮起一阵阵的大风,卷起的沙尘灰土刮的人脸疼,刚才开车来上班的时候,他都极尽小心,开的很慢很慢。车玻璃上满是灰土,只有被雨刷刷过的地方才能看清点前方。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马路上被风吹的摇晃挣扎往前走的行人,心里油然产生了感恩,是啊,现在日子好多了,他也有了一辆奔驰车,出入的时候不用再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走到哪都是个让人尊重的企业家,家里边再有个大事小情的,也不用为了钱再惶恐不安,乐乐大了,也能给他提供更好的教育,现在不是都兴私人学校吗?小孙子也上的起。
他不自主地开始规划起将来,蓦然间他有了一丝恐惧。家庭的远景规划,会不会我不在里边呢?出事已经这么久,是不是真的不用再担心了?昨天他们又去了家里,秀珍没说什么过头的话?但他们会不会就只听信了秀珍所说的?他们一定还会再排查的,他见过那个刑侦队长,他的一双眼睛,你和他对视的时候,仿佛能把你所有的心事看穿,那些藏在心里的秘密要刻意辛苦地掩饰,跟他谈话之后,觉得脸上的肌肉都有点不象自己的,麻木没有什么感觉。这样一个人,当刑侦队的队长,肯定有他的本事。徐先锋心里在说:千万不要栽在他的手上。他在跟他见面的时候,也使尽了自己的招数,在紧张松弛的度上尽力把握,努力地想体现一个阳刚坦荡有责任感的男人形象。但对方会不会吃这一套?
他看看表,刚九点来钟,今天挺重要的,晚上还要见一个客户,商议安装一批防盗系统,这是一笔大单,他一定得小心谨慎,这笔钱能顺利进账的情况下,离他买别墅的愿望又近了一步。我的秀珍,一定要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半辈子了,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牵肠挂肚过这个几十年的枕边人。是他的内心里在恐惧什么吗?还是经过这一段时间难捱的生活,让他不得不反思,不得不深省。都有吧,昨天跟秀珍说了那么多的话,好像把半辈子的话,在一宿里都倾诉完。外人知道了,一定会笑他,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还讲什么情趣?有什么甜言蜜语的,还有谁会浪费在自己的糟糠老婆身上?外界的大环境好像就这样,如果对自己的老婆贴心了,大概会被人笑话,反而是身边经常换小三,会让人觉得是一种财大气粗的象征,才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他徐先锋才不管别人呢,他就是想疼爱自己的老婆,有金没金也只有自己知道,你不用拿着自己的账本去炫耀,更不用打肿了脸,在负资产的情况下还去充那个大尾巴狼。他多想忘了那些让他心悸的夜晚,重新展开自己的抱负,象一个后生的小伙子一样充满热情充满干劲,按自己的理想在有限的念头踏踏实实干,给退休以后铺路,朴实又有什么不好?
他脑子里的思路杂乱无章,象跑了好几匹野马,一会儿是恐惧,一会儿是得意,一会儿是欣慰,一会儿是懊悔。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得让自己振作起来,光担心有个什么用。但他觉得自己此刻踌躇满志,正在热血喷张的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王二毛,大名叫王远程。这个人跟着他好几年了,前段跑业务,也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了,今天的这笔单子正是他拉来的,也是他组织跟客户的直接见面,因为这个客户是相当有潜力的,他也有心想见见徐先锋这个大老板,于是二毛就不遗余力地在中间撮合,这几年来二毛对工作上卖力和对他的忠诚他是知道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二毛的时候,他还在王家集,那年先锋十七,下乡到王家集,二毛刚五六岁的样子,拖着清鼻涕,家里因为穷,穿的棉裤棉袄袖子裤腿都短一截,踢啦着一双破旧张口的棉鞋,这些都是溜他哥大毛的。他也没有袜子穿,能看到他露出的小腿,黑黑的,皮肤都皴了,当时他家都穷成这样了,二毛的爹娘新生叔新生婶子还是隔三差五地给先锋一两个窝头或红薯,逢年过节烙个饼包个饺子都给先锋留着。先锋家当时也是穷的叮当响,新生叔和婶子对他的接济他一直都记着。
二毛在村子里象别的孩子一样在贫穷和欢乐中长大,小的时候他不是一个特别淘气的孩子,所以也没有给先锋留下什么特别有印象的事。
后来先锋回到了市里。一晃三十年多过去了,再后来见他的时候,是在先锋知道了新生婶子得肺癌的时候,老人得了不治之症或者到生命最后一步的时候,都不想再治疗,而是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乡土,我们不能怪责这些老人的顽固的思想,他们不想被火化,还想被葬在自己的家乡,还想以后能有自己亲人的祭奠,还想在那一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上能有个一席之地。新生婶子肺癌已到了接近晚期,已经错过了手术切除的最好时机。尽管她已选择了放弃,但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忍看到癌症病人被病痛折磨的样子。躺在自己家里床上的她强忍着自己的疼痛,整个人已经瘦得只有五六十斤,这个惨状以前先锋也见过,就是他的好哥们王天盛临走前的时候,也是瘦得皮包骨头。新生婶子疼的当时说不出话来,看得出她很想拉拉先锋的手,却只是抬抬手指,一点力气也没有。二毛当时三十来岁小四十,蹲在他娘床下的一角,胡子拉碴的,倒像是五十来岁,他看着自己的娘在受罪,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又不敢哭出声,这个从小孝顺爹娘的孩子,此刻母亲的病也分明让他承受着不可言状的痛苦。
先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二毛怕娘听见他的哭声,把先锋拉着到了离床稍远的地方,他满脸热泪横流,也不顾得擦自己的鼻涕,只张着嘴想对先锋说什么,却哽咽着不成声。先锋也满脸眼泪横流,拉着这个多少年不见的小兄弟,也是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他。后来徐先锋硬下心来离开了那个让人心碎的场景。第二天,他就通过双喜的父亲给新生叔送去了五万块钱。
新生婶子终于没有逃过病魔的手,又过了两个多月就去世了,当时先锋在外地出差,没赶上她的丧事。再后来,忽然有一天,二毛来公司找他,他记得当时二毛的样子,依然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人瘦了一圈,还是胡子拉碴的,尽管穿了一件浅颜色的夹克衫,但显得脸色更加的晦暗。他把先锋当时给的五万块钱原封拿了回来,对先锋感激不尽“先锋哥,这钱我们没有用上,我给你拿回来了。但是这笔钱,给我们心里垫了底,我娘后来没有受多大的罪,最好的止疼药,都用上了,从那回你来看了我娘之后,我娘心里也是好像有一股劲撑着,后来开始还能吃点龙须面呢。但就是她那个病吧,都知道治不好,这笔钱还没用上呢,她就走了。先锋哥,我跟我爹我娘的心里一点遗憾都没有。我把钱给您送来,大恩不言谢,你叫我干啥我干啥。”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先锋忙把他拉起“钱,我坚决不会要。婶子以前善待我,我报个恩,这还多啊?再说婶子看病还有办丧事,肯定花了不少钱,你家的家底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哥不怎么管家,你上班的那个厂的效益又不老好,你家作这些难,我都知道。最后事儿上我也没赶到,心里觉得还怪不得劲的。你不把钱收起来,就是打你哥的脸。不过我也想问你个事。”
二毛先犹犹豫豫,知道先锋不会把钱收回去,还在想怎么才能把钱还回去。听到先锋想问他什么,胸脯挺直一副赴汤蹈火的神情,“你说吧,哥!”
先锋说:“我现在公司想请个人跑跑业务,咱俩后来这几年见的面少,但你算是哥的一个贴心人,我知道你还在你单位上着班,但看你愿不愿意来?工资还有分成咱们可以商量,哥绝对不会让你吃亏,不过就是在外边跑的时间多。不知道弟妹有没有意见?你不用现在答复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一声。”
二毛此时脸上稍泛出一些血色,看得出他有些激动。他紧紧握住先锋的手:“哥,我不用考虑,我愿意来。工资业务,这些都是你说了算,不懂的我愿意学,哥,我愿意跟着你干!”
先锋没有显的很意外:“你想好了?”
二毛重重地点点头“哥,我愿意。”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缩回去了。这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从这以后,他就成了先锋的左膀右臂,公司现在展壮大的功劳里,也有二毛的巨大的付出,从时间上,从精力上,从他对工作和对先锋从公到私的感情上。先锋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就尽可能地从经济上给他照顾,并帮他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帮他把家从王家集搬到市里来。
哥俩一见面很热乎,互相问候着,二毛给先锋让了一颗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开始商量晚上跟客户见面的细节。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二毛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四五个人,其中站在最前边的虽然着便装,先锋隔着二毛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二毛此时懵了,不解地看着这帮人,想问问不出来。又看看先锋,先锋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那个明显是负责的人,他的旁边站着两个小伙子,后边是两个穿公安制服的警员。
先锋镇静地对二毛说:“二毛,你先出去。别分心,晚上的谈判你负责。”
二毛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经过很快的分析判断,并且看到那些人的手里攥着两张纸,心里就明白了,喃喃对这些人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方没有回答,他想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但很明白此时此刻不是问的时候,还是听先锋的话,犹豫了几秒,就出去了,他把那些人迎进办公室,悄悄地把门带上。外边办公的几个人看到二毛出来,也都马上停止了小声议论。二毛的脸铁青着,一句话也没说。
办公室里,为的人正是龙队。他严肃的拿出了拘捕证“徐先锋,你涉嫌杀害林凯旋,被刑事拘留了。”
牛牛走到徐先锋的身后,给他戴上了手铐。徐先锋没有挣扎,他冷静地说:“这一定是个误会,你们抓错人了。”
龙队也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们会让事实说话的。”
后边的两个穿制服的警员中高高瘦瘦的那位也出示了搜查令,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现对你所驾驶的车辆要进行勘察,这是搜查令,请你配合。”
徐先锋往后边的办公桌上看了看,“我的车钥匙,就在办公桌上,车在停车场里,黑色的奔驰越野。”
高个子的制服警员正是技术刘,他从桌上抓起了车钥匙,几个人和徐先锋一起离开了徐先锋的公司。
第45章
徐先锋此时坐在市看守所的提审室里,此时的他反而很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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