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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还在忧心广西古田之乱?”沈琼莲端立于玉阶下,出声轻问道。
祐樘摇头道:“说来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古田之事迟早会平。”
沈琼莲笑道:“臣这一路上见陛下似是玉容不豫,以为陛下是烦忧于此。”
“此事闹了两三年了,纵然烦忧也不在这一时。不过,古田的民乱也可谓是祸埋久矣,景泰年间就曾闹过民变,此后广西那边就一直不太平,大藤峡叛乱便是个例子。”
沈琼莲略抬眼看向他,抿唇笑道:“恕臣直言,实则……若非当年的大藤峡叛乱,纪太后也便不会进宫了,哪来今日的泱泱盛世。”
祐樘摇头叹笑道:“沈学士莫要这般恭维朕,朕眼下不过是在革弊引新,恢复我大明的元气,尚不能说是盛世。”
“陛下过谦了,”沈琼莲笑望向他,“有陛下这样勤政惜民的开明圣主,纵使如今尚非盛世,再过三五年,我大明也定是国力雄厚、生民殷乐的盛世图景,当年太-祖太宗皇帝治下之隆盛或可重现矣。”
祐樘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叹息道:“慢慢来吧。盛世不是说有就有的,糟心事倒是每日都不断。就说眼下这古田之乱,两广总镇太监王敬、总督都御史闵圭和总兵官毛锐指示无策不说,广西镇守太监王廉竟然还逗遛误事!瑶壮两族闹出如此大的民变,同哨领军都指挥宋宁和麻林居然贪生怕死坐视不救,任乱贼烧杀抢掠、涂炭无辜百姓,如此失职渎职,朕看他们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你说,朕要他们这帮人何用?还有那马胤……”
漪乔在偏殿听到此处,暗叹贤君圣主确实不是好当的。一个帝国的兴衰荣辱都担负在他一人的身上,每日不是这里出事就是那里出事,朝堂内外也要他一力斡旋,他身体底子又不好……他平日里总和她温柔言笑,也不知他独自承受了多少压力。
后世赞他“中兴圣主”,却又有几人能知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只是他那句“糟心事”里,是否也有她的份儿?
外间,沈琼莲听得叹息连连,和声劝慰道:“陛下且息怒,龙体要紧。经此一事,也正好验出了谁是忠臣良将谁是无能鼠辈,陛下正可裁撤昏聩,任用贤能。”
“该罚俸的罚了俸,该革职的也革了职。朕已命王敬、闵圭和毛锐三人戴罪杀贼,并速议用兵剿贼方略。等回头此事慢慢平息,立功的、阵亡的,也要一并封赏。”
沈琼莲点点头:“赏罚分明,正该如此。”
“朕瞧着鞑靼那边也是蠢蠢欲动啊,”祐樘慢悠悠地掀动盖子拂了拂玉盏里的茶叶,“巴图蒙克始终贼心不死,想颠覆我大明,恢复前朝江山。其实此人也算是个人才,蒙古已然很久没有出现过他这样卓绝的领头羊了。朕看,他兴许是蒙古史册上唯一能和铁木真、忽必烈这样的翘楚比肩的人。”
“那蒙古小王子狼子野心,断然不会得逞的。”
“哦?乔儿也是这般说,”祐樘浅笑一下,转眸看向沈琼莲,“今日难得清闲一日,沈学士不趁机出去走动走动?”
沈琼莲一愣:“陛下……可是嫌臣聒噪?”
祐樘笑着摇摇头:“沈学士想岔了,朕只是瞧着今日天朗气清的,沈学士在此听朕叨念这些枯燥没趣的国事,怕是辜负了这大好的秋景,心中闷闷又不敢言。”
“陛下所言皆和黎民疾苦休戚相关,怎会是枯燥没趣之事。臣瞧见陛下心忧天下苍生,欣慰尚来不及,怎会憋闷,”沈琼莲正色看着他,“况若能为陛下分忧,臣便更觉荣幸之至。臣真正不敢言的……是另一桩事。”
偏殿里的漪乔正暗叹这姑娘好会说话,随即听到她最后这一句,险些喷出来,还好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这沈姑娘该不会是想当场表白吧?
漪乔依旧保持着捂嘴的姿势,瞪大了眼睛探头透过隔扇门的棂格向外望去。
其实若非这沈姑娘看上的是她夫君,她还是很支持她主动说出来的,毕竟沈姑娘本身的胆色便让人佩服,不是每个古代女子都能有她这样的才略和胆气的。但眼下她觊觎的是她丈夫,这个就没得商量。
遥想当年,她也是被刺激之下才鼓足勇气跟他表明心意的,还豁出去地问他有没有爱过她。当时心里有多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无限焦灼不安之后,等来的是让她心碎成饺子馅儿的沉默罢了,她后来还抱着那堆饺子馅儿哭了好久。
这次,不晓得那个被表白的要作何反应了。
漪乔沉了沉气,继续注意着外间的动静。
沈琼莲说完那番话之后便收了声,只静静地立着,似是在等着什么。
祐樘垂眸浅浅地呷了一口茶,含笑觑着她:“朕一句玩笑而已,沈学士怎当了真?朕只是觉着,沈学士每日随朕上朝,听的大小国事也不少了,今日辍朝却还要听这些,该趁机出去走动走动才好。朕每日看这些那是没法子,可沈学士不同。你虽才识和胆略过人,但到底是女儿家,女儿家不是应当都喜欢出去游湖看花之类的么?”
看你就够了,看什么花。漪乔撇撇嘴,不由暗暗抢白。
“说起这个,朕倒是想起一件事,”祐樘放下手里的玉盏,打量了沈琼莲一番,“沈学士如今可是双十年岁?”
沈琼莲怔忡了一下,垂首答道:“是的陛下。”
她答完话后,双手就不自觉地慢慢紧攒成拳。
沈琼莲眼下一颗心激跳得厉害。为何陛下不顺着她刚才的话往下问呢,反而似乎是有意在岔开话茬?还有,陛下问她年纪做什么……
“你入宫也有四五年了,快到女官服劳年限了。明年你便熬到头了,你可选择继续留在宫里,也可以选择回归故里。你如今正是大好的年华,又在宫中位极女官,回乡之后,也不会耽搁终身大事。到时,朕会亲自嘉赏赐归。朕听闻,沈学士一早便才名远播了,想来此次荣归故里之后,更是鱼跃龙门。”
沈琼莲面色微沉,突然开口道:“陛下怎知臣会选择归乡?”
“‘豆蔻花封小字缄,寄声千里落云帆’,朕可还记得沈学士这两句诗,”祐樘眸光流转间望向她,微微一笑,“那日皇后见着这诗,还问沈学士入宫前可有心仪之人,沈学士当时便承认了。既是宫外有心仪之人,自当选择归乡,哪有在深宫中荒废韶华之理。”
沈琼莲闻言却是急了。她没想到陛下原来一直以为她在宫外有倾心之人,她那时承认不过是怕皇后起疑,况且她想着她和陛下初遇确实是在宫外……
她几番欲言又止,一时间脸色竟微微涨红起来。一阵挣扎权衡之后,沈琼莲咬了咬牙,抱着豁出去的想法,肃容看向御案后的人:“陛下,其实臣当时……”
“万岁爷!万岁爷……”正在此时,内官萧敬突然疾步入殿,朝着祐樘匆匆跪下行礼。
偏殿内,漪乔已经不知何时攥住了宽大的衣袖。
她当时便觉察出沈姑娘面对她的问话,承认下来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那时候没凭没据的,她说那首情诗是在写祐樘,他当时似乎还不相信。
只是,他为什么不相信呢,后两句“一春从不寻芳去,高叠香罗旧赐衫”,指向可谓更加明显了些。他那般心细如发之人,难道真的没有觉察出沈琼莲对他的异样情愫?
他在沈琼莲疑似要表明心迹之际岔开话头,真的只是随意之举?纵然他想回避,那沈姑娘却是不依不饶,方才若非萧敬打断,沈琼莲便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了吧?
祐樘看到来人,不由出声道:“萧伴?萧伴快起,何事如此紧急?”
萧敬起身后,双手平举着一封奏疏,躬身道;“请万岁爷御览。”
沈琼莲要说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只好暂且压下心头诸般念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安静地退到一旁。
她见陛下从内侍手里接过奏疏,打开之后只略略几下便扫阅完了,继而又随手将奏章放到了御案上。
沈琼莲瞧着陛下神色未有多少异样,心中稍定,小心地问道;“敢问陛下,这奏疏上所言……”
“还记得朕昨日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文昭巡视两浙、赈济灾民么?”
沈琼莲点头轻声道:“记得,两浙又发水灾,陛下着张文昭去巡视赈灾,且查探两浙水利工事利弊及当兴革者。”
祐樘叹道:“张文昭去不了了。他刚收到家信,才得知他母亲故去了。他丁母忧,要回去居丧守孝。这钦差,要换人了、”
沈琼莲蹙眉道:“两浙灾情紧急,刻不容缓,人选得即刻定下来。”
萧敬看了沈琼莲一眼,笑了笑,又转向祐樘道:“沈尚仪说的正是老奴所忧。老奴方才见通政司的毛显毛大人亲自过来送这一份奏疏,又听毛大人说这奏章事关两浙赈灾,老奴心知耽搁不得,这才急急忙忙地把奏疏给万岁爷送来了。”
“萧伴做得对,”祐樘沉吟片刻,“拟旨,命户部左侍郎吴原兼右佥都御史,往代张文昭。”
萧敬见事情了结,心下一喜,又行了礼,这才领命而去。
“沈学士也回尚仪局吧,朕眼下有些事要处理。”祐樘朝着沈琼莲挥挥手,面上神色似乎有些倦怠。
沈琼莲见他如此,正要说什么,但看到案头的三摞奏疏,想着陛下许是为政事所累。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知道今日纵然是再留在此处怕也是说不出她想说的话了,犹豫一番,终是朝着陛下行礼退下。
祐樘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内侍,吩咐道:“你们也都退下吧。”
漪乔在隔扇门后见他似乎是在清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正惊疑不定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个四平八稳的声音:“乔儿还想在那里藏多久?”
漪乔顿时浑身一僵。
这个……不会吧……她藏得还挺好的啊……
这样被他当场抓包,漪乔不由一阵尴尬。她踟蹰片刻,终是叹息一声,稳了稳心神,推开隔扇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弘德殿只他们两人,是以漪乔也没跟他行礼,只不疾不徐地步到他面前,容色倒是落落自然,不见局促。
祐樘将她的行止神态尽数看在眼里,依旧稳坐不动,并不开口。
她看向端坐御案后犹自饮茶的人,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陛下如何发觉的?”发觉偏殿有人,且还是她。
他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流转一番,笑道:“乔儿倒是偷听得坦然。”
“听都听了,还能怎样,”漪乔撇撇嘴,“陛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很简单。乔儿并非高手,不会收敛气息,我只要稍加留意,发觉偏殿有人并非难事。至于我缘何得知那是乔儿,”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梭巡一番,“旁人断然不会藏匿起来不迎驾。他们没缘由,更没这个胆子。”
漪乔想了想,点点头:“陛下说的是。敢问陛下是何时发觉的?”
祐樘挑眉道:“乔儿这一口一个‘陛下’,叫得倒是顺嘴得很。”
漪乔也挑眉道:“昨日不就这么叫的么?”
祐樘眸光暗转,忽然一笑:“乔儿既然想抬出帝后那一套,为何不做足了?”
漪乔神色一敛,面色微微一沉。
她平日里心血来潮时也会在私底下这般称呼他,但那只是俏皮话而已。
她骨子里根本没有古代的那套尊卑观念,给他行礼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他从不摆架子,她也基本只当他是她的丈夫,大多数时候甚至都完全忽略掉了他古代帝王的身份。
她从昨日开始一直这样称呼他,主要是由于她和他怄着气,不好意思如往常那样亲昵地唤他。但她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不过是拌拌嘴而已。真的把礼数做全套了,那才真正意味着她的疏离,就好像当年他们那次决裂之后一样。
她定定地望着他,缓缓一笑:“是臣妾失礼了。陛下是要臣妾行个平常的福身礼,还是跪拜大礼?”
祐樘动作顿住,随即将茶盏往案上“啪”地一按,起身走至她面前,面色有些阴沉:“乔儿这会儿倒是听话得紧。”
漪乔此刻又觉一阵头晕,但并不想让他瞧出来,只勉力撑着,看着他道:“不是要行礼么?”
“乔儿确定这礼行了之后,不会一年不理会我?”
漪乔别了别目光:“一年怎么够,起码两年。”
祐樘眸光一沉,眼神复杂地盯视她半晌,似乎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少顷,他又幽幽叹息一声,面上现出些许的无奈之色:“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素来喜欢掌控一切,行事也一向雷厉果决,却是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拿一个人无可奈何的时候。
明明心里有气有不满,却又舍不得凶她。一想到她要疏远他离开他,他心底里就不可遏制地涌起一股恐慌。她说得对,她已经给他留下了阴霾。只是,这些情绪他平日里都藏得很好便是了。
昨日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为一再食言吃吃瘪的,这样小惩大诫也好让她往后乖乖听话。不曾想,她一句“纸短情长”便让他瞬间心软,及至看到她一脸憔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就彻底败下阵来,原本盘算好的全抛到了脑后。
他忽然觉得,任凭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只要遇上她,他便没了奈何。
只是,一思及她无缘无故几次三番食言于他,又是和别的男人一道过的中秋,眼下还理直气壮地跑来弘德殿偷听,他心里便是一阵不快。
“确实是一物降一物,不然我把未来规划得好好的,何苦抛下一切再巴巴地回到五个多世纪前来寻你,”漪乔抬眸看向他,“我眼下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祐樘凝视着她道:“乔儿但问无妨。”
“陛下可知沈琼莲的心思?”
“乔儿是说……”
“她对你动了心思。”
“乔儿如此笃定?”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还要装糊涂?”
“我若说不知道,乔儿定然不信;我若说知道,乔儿想必又会不满我继续留用她。”
“陛下照实说便是。”
祐樘往前踱了几步,笑道:“说实话,我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对我如何,我也无心多作留意。她行事谨慎,许多事只是点到即止,我多半一笑了之,不会花心思深究。但这四五年下来,自然也能体察出一些。但纵使她对我动了别样的心思,那又如何呢?我意不在她。她明年就可以出宫了,我装聋作哑对谁都好。这个‘装聋作哑’便包括仍以常礼待之,该如何还是如何,不然倒好似我心里有什么似的。”
“那首诗明明就是在写你,陛下当初还不相信我所言。”
“诗句原本便可多解,我又并非有意和乔儿作对。”
漪乔噎了噎,随即又道:“所以你方才真的是故意岔题?”
“可以这么说,但我也确实想说道说道她出宫之事了。”
漪乔扬眉道:“那万一她舍不得陛下,不出宫呢?”
“这沈姑娘是聪明人,继续这样无望地在宫中虚耗自己的大好年华,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反之,她若选择归乡,那可是荣归故里,她本身又才貌双全,到时好亲事随她挑。”
“再好,能好过陛下?”
祐樘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乔儿终于肯承认我好了?昨日不是还说云公子比我好?”
“我只说陛下好,可并未推翻我昨日的话。”漪乔板着脸道。
祐樘略一挑眉:“乔儿成心气我?”
“我哪里敢,”漪乔垂眸不看他,“陛下可是香饽饽,我得仔细供着才成。”
“供着就免了,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仙。乔儿日后少往外面跑些,少说些气我的话便是了。”
漪乔惊道:“你不会日后都不让我出宫了吧?”
“我又没打算囚-禁乔儿,出宫自然可以,但不要有事没事往他那里跑。”
“你嘴上说着相信我,却又要限制我。”漪乔斜睨着他道。
“将心比心,若我这样去找别的女子,乔儿心里能痛快?看到我和沈琼莲同处一处,乔儿不也很是不悦么?还躲在偏殿里,乔儿是不放心我?早打听好了我从清宁宫回来会直接来这里,特意想看看我是否做了出格之事?”
漪乔一愣,此刻才恍然惊觉他的想法,当下一股火气往上窜,愤愤瞪视他:“你不会以为我是存心跑来弘德殿监视你的吧?”
祐樘见她那样的神情,知道自己冤枉她了,抬手拉住她的衣袖:“那乔儿告诉我这是怎样一回事?”
漪乔只觉一阵眩晕,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你看到那案上的奏疏了没?那是我送来的,我是来弘德殿给你送奏章的。只是后来太医来诊脉,我才去了偏殿。太医走后我又在偏殿歇了一会儿,接着你和沈琼莲就进来了。”
祐樘看了看那三摞奏疏,又思索着看向她:“那乔儿为何不出来?”
漪乔方才情绪有些激动,没有多想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眼下被他这么一问,才发觉后面的事情不好解释了。
她板着脸憋了半晌,倒是照实答道:“不想出来。”
祐樘闻言失笑,继而又问道:“那乔儿怎会来弘德殿给我送奏疏呢?这不是我交给何鼎的差事么?”
“我想来问你事情,就代替何鼎来了。”
祐樘扬眉看向她:“哦?”
“我问你,中秋那晚,你可是去了沈琼莲的住处?”漪乔神色认真地问他。
祐樘听她这么问,很快就想到了个中关窍,知道兴许是流出了什么谣言,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他稍作回忆,将中秋那晚的事情大致跟漪乔讲述了一番,说到后来便听她突然惊声道:“何鼎故意瞒我!”
见他以目光询问,漪乔解释道:“我不信流言,特意叫来你身边的长随何鼎,想搞清楚那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是何鼎却故意隐去了最要紧的部分,让我以为你确实和沈琼莲不清不楚。他这人不是甚为耿直的么?怎会做出如此滑头之事?”
祐樘思忖片刻,轻轻一笑:“耿直才有这样的胆子,不然就该竭力讨好乔儿才是。他怕是见我始终独宠乔儿一人,心里认为不成体统,想将此事闹大,藉此打破乔儿的椒房专宠。”
漪乔忽然觉得,她和他简单的一一相守的举动,或许真的是在和整个封建舆论作对。谁让她的丈夫是这样尊崇的身份。
她定了定神,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总之,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我还不至于那么神经质。”
祐樘虽觉她遣词奇怪,但也能大致猜到她的意思。他叹息一声,去拉她的手,正要说话却见她手臂一收躲开了他的触碰。他动作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我昨晚便说乔儿回宫之后总躲着我,乔儿还不承认。”
漪乔知道他其实仍然心中有气,她又不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想着反正该解释的都解释得差不多了,再呆在这里也是徒增争执,思量之下朝着他道:“陛下在此批奏章吧,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她转过身刚走了几步,便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还不待她弄清楚怎么回事,下一瞬就整个人都跌入了他怀里。
她原本就有些头晕,这下更是站立不稳,若非他紧紧拥着,她早就跌坐在了地上。
她正晕眩间,忽听他略显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上砸下来:“我是不是太惯着乔儿了?”
漪乔闭目缓了缓不适,凉凉地道:“对啊!可不是,陛下才发现?可惜晚了,已经惯坏咯。”
“乔儿既不行礼又出言不逊,简直大逆不道,无法无天。”
漪乔故作害怕状:“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重重地罚你。”
漪乔正要问怎么罚她,骤然感到他的怀抱又紧一分,旋即便听他道:“永生永世都不准离开我。”
漪乔想到弘治十八年那场浩劫,心中默念:我怎会离开你,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单呢?若我真的无法改变历史,定会随你而去。
她正这样想着,忽闻他用轻柔的嗓音坚定道:“这整个江山都是我的,你,更是我的。不许躲我。”
她抬头看到他那有些孩子气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窃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瞥他一眼:“那全天下的女人岂不都是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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