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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实。”那个声音轻笑着说,“我并不奢求您理解这般自私的渴望,我只希望完成这唯一的愿望,我请求您替我实现。”
公爵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身后。
荧光果实照亮处处垂吊的宝石流苏,丝幔轻得像雾气,在夜风中缓缓飘荡,暧昧的影子投到他的脚边,他看到他的陛下靠在一张软榻上,便服的衣领敞开,露出强健的胸膛,一双纤长柔软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丝绢般的黑发垂到他胸前,人王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美貌面孔。
作为一名女性,女爵的美丽堪为典范,礼服将她修长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肩膀袒露在亚斯塔罗斯的目光下,她一条修长的大腿跪到他腿间,红唇鲜艳,与他呼吸可闻,长长的眼睫几乎触到他的眉梢。这本来是一个引诱的姿势,芬芳的晚风,朦胧迷幻的灯光,充满魅力的男性和女性,这应当是一幅充满性的张力的画面,如果其中一位主角不是亚斯塔罗斯,而另一位不是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那样一双燃烧着的眼睛。
燃烧的不是爱欲,而是生命。
“我应当拒绝你,”亚斯塔罗斯说,“然而这是你真实的愿望,你将它放在你的职责和生命之前,我不能拒绝这份祭礼。”
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贴近他,亲吻了他的侧脸。
“我接受你的躯体和灵魂。”亚斯塔罗斯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你将留在你期望的那一刻,与我共存。”
拉杰尔家族的长女被人王陛下“接受”了,此事在贵族中引起一阵波澜,前王离去后,亚斯塔罗斯陛下再无人约束,他的统治犹如枷锁,一日严苛过一日,纵然以残酷手段维持的秩序使得许多家族得以保全壮大,但也有许多贵族更热爱物竞天择的良性竞争,只是他们的诉求从来不受亚斯塔罗斯的重视,他的恣意妄为超过此前所有的王,没有什么家族和人能动摇他的意志。公爵似乎是个例外,然而公爵本身就是人王最忠诚的追随者,所以,当人王与尤利娅·拉杰尔携手现于人前时,贵族几乎都以为他们要有一位王后了。
然后,在所有人面前,亚斯塔罗斯“转化”了这位年轻而强大的女性。
她成了不朽之宫的一部分,“与他共存”。
那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仪式,并且是出于尤利娅的要求,有人说这是她对家族的报复,她拥有那样的力量和那样的功绩,却被他们否定了继承的资格,可能还要加上一些对陛下的不应有的迷恋,使她对他们为她准备的联姻对象很不满意,好像她只是一个以极端方式摆脱家族依附的悲剧。另外她虽然获得了一点荣誉,却没有给其他人带来多少利益,她的家族至少将她培养得如此有价值了,她至少得留下点儿什么吧?
贵族们认为这也许是因为这个家族对年轻人的教育出了问题,虽然拉杰尔公爵一直在努力为自己的家族争取补偿,他另一个赋予厚望的儿子却似乎认为追寻“阴谋”更重要,因为他绝不相信他的姐姐会因为报复或者爱情这样愚蠢的理由付出灵魂,这只是亚斯塔罗斯削弱他们家族的一个理由,作为战将,尤利娅远不如阿加雷斯这样没有根基的戴罪之人容易控制。
哈德南·帕·拉杰尔在公爵教导过的年轻人中十分突出,他有一种世界理应是他所想象的那种模样的自信,并且极具感染力,他是一个理想人选。他能够成为人王,并不是因为他用叛逆者的鲜血证明了拉杰尔家族的忠诚,但凡他们有一点忠诚,拉杰尔公爵就不会被填入新宫,灵魂日夜煎熬。
他只是适合在亚斯塔罗斯陛下不在的时候待在那个位置上。
曾经有一个更适合的人选,但他背叛了公爵。
亚斯塔罗斯认为阿加雷斯作出了合理而且合适的选择,只有公爵认为自己受到了他的背叛。在长久的生命中,他从未因任何决定后悔,直到遭遇唯一的例外。
在那个朦胧的春夜,他将自己手采的一支鲜花别到一名年轻人的礼服衣襟上,然后微笑着看他。
“我希望我的长子有最好的血脉,最好是……因爱而生。”他说,“你愿意吗?”
这就是痛苦之源。
公爵从未想过有一日能感受那个孩子的存在,在他请求圣王龙将它送往另一个世界时,它连基本的生命形态都不具备,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那个世界布置下了其他血脉,它们是从他躯体上分出的血肉,不带丝毫非凡之力,唯一的特殊之处,是在合适的时候,它们会侵入彼方原种生命的躯体,借此孕育出不受任何排斥的新个体。它们——他们会像原种生命一样生老病死,唯有记忆代代传承,隐藏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等待某个特定的时刻来临。
那个孩子几乎不可能出生却出生了,并且正在苏醒。
苏醒之后,如果他能找到那些散落各处的血脉碎片,吞噬他们,他获得的力量也许足够他找到那座被主人废弃的浮空之城,即使只剩下废墟骨架,但在那里,必定有他另一个血亲的传承。
公爵再度想起了那张面孔,想起了那双总是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起他们灵魂最为接近的那些时刻。
纵然一切都已成过往,生死不能逆转,光阴再难挽回,只要还有活着的人,记忆就会延续。大封印的动摇,龙主力量爆发导致的连续反应让他得以和唯一的正式血脉建立连接,但自龙宫归来后,公爵没有告知任何人,也从不打算开启第三次灵视,借那个孩子的眼睛进一步窥视。他既然已经苏醒,就一定能活到两个世界联通的那个时候,虽然他和公爵永远不会相见——通道几乎是完全单向的,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公爵也许能通过别的方式真正地看见他,看见他和另一个人联手缔造的成果成长之后的模样。
那个时候,作为不愿负起责任的父亲,他会送他一份礼物。
让他不会在那个世界感到孤独的礼物。
—————我是爱的分隔线—————————————————
塔克拉猛然打了个喷嚏。
“昨晚没睡好?”维尔丝随口问,给他递过去一张草纸。
塔克拉随手擦了擦桌面,然后把它团起来,弹进纸篓。造纸厂又改进了技术,把早期实验性的一堆劣纸送来了军营,这堆一擦就破,厚薄不匀的废纸大多数送去了厕所,让没见过市面的新兵习惯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既然一擦就破,那他们就不得不认真仔细地学习如何洗手了。作为应当作出表率的高层人物,塔克拉和维尔丝也分到了一批,公务之余,他们会把它们一张张和着胶泥搓成结实的圆球,作为胶水粘成的木枪的子弹,是军训中表现优秀的学生的奖品之一。
把最后一个纸弹塞进匣子,维尔丝拿出一份报告。
塔克拉很有兴趣地浏览完了这份报告。
“真有意思。”他说。
“让你过去呢?”维尔丝问。
塔克拉对她露齿一笑,“他可不会。”
“他”当然指的是云深,所有人的“术师”。
“前段时间,他找你谈了一次。”维尔丝十指相交,垫着下巴看他。
虽然被术师约见差不多是一种荣誉,但约见变成长谈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意味了。被他约谈的人往往是工作和生活出现了问题,而这些问题很难在他们自己的工作框架内解决,需要被提到更高的层级去。
“只是一点小问题……”塔克拉说,他把报告丢上桌面,“一些有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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