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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一边翻动着盆里的炭火,一边对青果说道:“这怎么就能说是九爷克妻呢?明明是那邵小姐福薄。”
青果没吱声,因为长久的躺成一个方向,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她轻轻的翻了翻身,身下的腾摇椅便一前一后,无声的晃动起来。
林氏许久没有听到青果的声音,不由抬头看过来,等看到青果目光怔怔的盯着前方整个人好似失魂了一般时,不由一急,提了声音喊道:“果儿,果儿。”
青果恍然回神,朝林氏看去,“娘,怎么了?”
林氏看着青果,“娘刚跟你说了那么多的话,你连个回声都没,想什么呢?三魂失了两魂半一样!”
想什么?
青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就是觉得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好似什么都想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没想什么,刚刚出了会神,娘您跟我说什么?”
“噢,我说这事怎么能怪九爷,明明是那个邵小祖命薄福薄。”
青果默了默,轻声说道:“算了,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现在,被连累的是九爷啊!”林氏将炭盘往青果那边移了移,说道:“你想想,九爷这克妻的名声传了出声,谁还敢将自家女儿嫁给他?”
青果“噗嗤”笑道:“娘,您就放心吧,别说九爷的家世摆在那,就是冲着九爷他的人,多的是姑娘想嫁给他!”
林氏摇头,难得的驳了青果的话。
“可那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九爷能看上她们?”
青果笑了笑,没接林氏的话。
屋子里静了静。
林氏突然说道:“果儿,这快过年了,九爷他肯定要回来,你看他帮了我们那大忙,我们是不是找个机会上门跟他道个谢?”
青果看了眼外面鹅毛般飘飘扬扬的大雪,雪下了一天一夜,墙垛上屋檐上早就堆起了一尺来厚的雪,今天已经是腊月十四,离过年也就小半月的功夫,叶羽如果回来过年,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林氏看着青果,等她说话,可是等了半会儿,发现青果又走神了。林氏张了张嘴,想跟刚才一样喊醒她,但在对上青果那对漆黑幽深如寒潭的眸子时,却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年一过,果儿就十二了,可以开始说亲了。
何媒婆说已经有好些人跟她打听了,问她想给果儿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青萍、小将的婚事她都做得了主,可是,果儿的婚事……林氏看了看微拧了眉头又陷入自己世界的青果,摇了摇头,决定,青果的婚事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
“娘,哥说明年开春要去参加县里的童生试,你都替他打点好了吗?”青果忽然问道。
宣国的童生试一共分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多在二月举行,由知县主持,一般考五场,分别考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县试要求有4名村庄里的人和1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
府试,多在四月举行,由知府主持,通过县试的士子参加,连考三场。府试要求5名村里的人和一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府试通过者方可参加院试。
通过县、府试的便可以称为“童生”,便可以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院试要求有6名村里的人和2名秀才保举,方可参加考试。院试通过者才可进入官方学校,成为一个地方生员。即后世所说的“秀才”。
而有了秀才的身份,自此便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考秀才不亚于现代的考大学,所谓的县试、府试、院试便也可以理解为一本、二本,、三本。只不过,这个时代的秀才可比后世的大学生吃香多了!
“嗯,都打点好了。”林氏将事情一一说给青果听,“保举的人都找好了,我前两天去了趟裴家学堂,施举人的意思是,小将可能火候还欠缺点,但也赞成让他去试试,就当是练练手!”
林氏言语间还有些不忿,觉得施举人太看轻了罗小将。
青果却是觉得施举人这话说得挺好的,本来罗小将启蒙就晚,再者,成绩也不算是十分的优秀,抱着施举人这样的态度,不让罗小将有压力,说不得罗小将还真能给个意外的表现呢!
“嗯,施举人是哥的师傅,这徒弟学得怎么样,师傅是最有发言权的。”青果对林氏说道:“你就照他的意思做吧,别给哥太大压力,我们家又不是一定要靠他升官发财的。”
林氏见青果也这样说,心里的那点子不忿当下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连连说道:“没有,没有,我只希望你们三姐弟好好的,什么升官发财的,哪有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来得好。”
青果点头。
林氏这点还是很明白的,不任是之前过穷日子时,还是现在日子好转了,她的重心永远都在子女身上,虽然也有偏疼,但却不至于让人心寒。
说完罗小将,青果又说起了青萍。
“娘,姐这嫁过去都有小半年了吧?”
林氏狐疑的道:“嗯,离半年还差一个月,怎么了?”
青果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姐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外甥啊?我姐夫不急,我可是都急了。”
林氏听了,笑着嗔了青果句,末了,却是轻声说道:“你姐是个有福气的,书琦说这女人年纪越小生孩子越危险,想让你姐过两三年身子长开点再生。”
青果算了算,她姐今年刚满十五,这个时代十四、五岁生孩子很普遍,但从女性生理健康来说,她还是不赞成这么早生。现在听到林氏这样说,自然是替青萍感到高兴。
“那文大伯和文伯娘,他们能高兴?”
文书琦是家中长子,历来不任是豪门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长子总是多为倚重的,不但是体现在继承家业这事上,添嗣加丁同样也很重要。
“嗯,亲家,亲家母都是同通情达理的人。”林氏说道。
青果笑了笑,文父文母为人好是一个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杏林世家出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女人生小孩的凶险,所以才会有这样明理的豁达!
“回头我让厨房做些可口的点心,你让哥给姐的时候带了去,小宝他很喜欢吃。”青果说道。
小宝是文老先生的小孙子今年六岁,最是喜欢吃甜食,青果因为感恩文老先生,时常会做几道新奇的市场上买不到的点心,送去给文老先生。文老先生因为年纪大了牙口并不好,于是祖孙俩常常你一块我一块分着青果做的那些点心吃!
“嗯,你做好让人送过来就是,我让你哥走一趟。”
两家人爱都住在镇上,走走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青果点头应下。
林氏见外面的雪小了,记挂着要从学堂回家的罗小将,叮嘱了青果几句便起身辞了青果回食为天。
青果一个人又在摇椅里躺了一会儿,直到庄婶说丘管事来了,她才起来,去了前厅。丘呈是送上半年的帐册过来让青果查验的。
“今年因着修河,工地上采办了不少的酸咸菜,毛利比去年番了小一半。”丘呈一边捧了手里的热茶喝着,一边与青果商量,“东家,您看,这快过年了,是不是备些东西去工地的管事那走一走?”
青果放下手里翻了一本的帐册,点头道:“这事你决定就行了,回头报帐的时候把明细写上就是。”
“哎。”
丘呈点了点头。
一时半会儿也对不完,青果干脆把帐册合了,想了想说道:“今年既然赚得比去年多,那年终的红包什么的,也加一加,一家一两吧,让他们也过个好年。”
因为酸咸菜作坊都是夫妻工,一共有六家十二人,跟青果签了五年的约,夫妻两人一个月也才得一百文不到的工钱,家有老有小的,日子过得紧巴紧凑的,要想有余钱完全靠了这四时八节的赏钱。
“东家,我替他们先谢过您了。”
丘呈说着便站起对青果深深的揖了揖。
青果摆手,示意丘呈不必多礼,待丘呈重新坐下后,青果想了想,问道:“这个月给醉仙楼还要送几回货?”
“还有两回。”丘呈说道:“早前秦掌柜就说了,雪里蕻不仅是在京都卖的好,就是其它醉仙楼有分号的地方销量也好,让我们赶在过年前尽量多做些。”
青果点头,自从招了丘呈后,咸菜作坊那边的事,她已经不是样样都管,只是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出面处理下。
“丘叔你在我这也干了两年了,当初是说三年涨一次工钱,但现在你把作坊打理得那么好,明年开春,你这工钱便照我们当初议定的,给你涨到五两银子一年。”
“那我先在这谢过东家了。”丘呈话落,又是双手抱拳向青果一揖到底。
青果笑了笑,受了丘呈那一揖。
送走丘呈,青果还没坐稳,庄婶来回话,说是裁缝铺子送衣裳来,因为是给三莲做的衣裳,青果便让庄婶直接将人领去了后院金莲屋里。
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第四日,雪停下来的时候,那雪已经是到人膝盖深了,除了还能骑着马在雪地里走走外,平时能用的牛车、马车齐齐没了作用。
这天,青果又撑了把桐油伞去了河边,庄婶因为有事要请示寻了半天才在河边寻到她,不由便奇怪的问道:“姑娘,您这几日天天来这河边干什么?”
青果笑了笑,轻声说道:“没什么,这下雪天的,河边的景至好,我来看看。”
“哎呦我的姑娘喂!”庄婶吓得脸都白了,一迭声的劝道:“姑娘您可别学那些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赏雪采景的,您忘了那邵小姐是怎么回事了?”
青果看着一空寂的江面,暗暗的叹了口气,收了目光对庄婶说道:“您想太多了,我不是这些日子闲着没事,才出来走走的吗?知道走着走着就来了河边。”
庄婶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得找个机会去趟城里的人牙子那,替自家姑娘买个机灵的丫鬟,不然光靠自己一个人哪里能看得过来,姑娘又不是个能听劝的!
“那这会子风景也看完了,姑娘我们回去吧?”
青果点了点头,庄婶连忙上前扶了青果,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回头,你让人把这条路上的雪扫扫。”青果说道。
庄婶蹙了眉头,有心想劝几句,可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是,回头老奴就跟他们说声,再让他们在路上洒些木屑。”
青果点头,“你找我有事?”
“姑娘不是说要备份厚礼送大公子和叶家吗?”
“嗯,都备好了?”
“备好了,就等姑娘掌掌眼,看看还有没什么要添加的!”
青果笑了说道:“庄婶,这些你比我懂,你说行,那就肯定行!”
“那还是要让姑娘过过目。”
庄婶一边掸着青果身上的雪,一边接了下人递来的手炉往青果怀里塞,一边回头让人去通知厨房做碗热姜汤送过来。
“哎,哪里就用得着喝姜汤了,我这没病没痛了。”
“没病没痛的就当是暖暖身子。”
青果知道这些事上她是争不过庄婶的,干脆就不争了,回头厨房送了姜汤过来,她也不矫情,捧着“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庄婶则将拟好的礼单送了上来让她过目,这种高大上的人情往来,要不是有着庄婶,青果还真是要束手无策!
“行,就照着礼单置边吧,过几天雪化了,让丘呈送货的时候顺便跑一趟,把东西给送了。”
庄婶接过青果递回来的礼单,下去继续忙了。
青果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前厅,骨子里忽然就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
她宁可站在河边任由凛冽的河风扑面,也不愿坐在这里,感受那种心好像缺了个窟窿,呼呼刮起的风,比窗外的西风还要强烈,还要冷!
一夜转辗,好不容易入眠,青果却做起了梦。
梦里却是冰天雪地一片,她行走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正努力的追逐着前面一串串脚印。
好累,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这是要去哪里?
这个脚印是谁?我为什么要追着他的脚印跑?
不,我好累,我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青果停下了脚步,但就在她停下不走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一抹身影。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
可是,那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一步不停的朝前走着。
眼见两人之前的距离越来越远,情急之下,青果再次提脚追了上去,可不任她如何努力,他和她始终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她不知道他是谁!
他似乎也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她!
“站住,停下来,告诉我,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其它人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青果痛苦的闭上了眼,就在她几近绝望,痛苦到想要放弃时,身前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的朝她转过身来。
青果听到了自胸膛里发出的“怦怦”心跳声,她看到了他英挺入鬓的眉,就在她将要看他的全貌时,耳边却忽的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
“姑娘,醒醒,您做梦了!”
下一瞬,眼前的人如碎裂的肥皂泡一样顿时四分五裂,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走,告诉我,你是谁!”
青果惊叫着从睡梦中惊醒,一瞬间,对上庄婶担忧着急的不行的脸。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做什么梦了?”
青果怔怔的看着庄婶,“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
青果扶了床榻,打算坐起来,只是她才动了动,便感觉身上无力的很,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好似被人打了一拳一样。
咦,只不过是梦而已,又不是真走了那么远的路!怎么自己却是浑身的骨头都酸痛酸痛的?
庄婶见青果没有坐起来,而是身子一歪皱了眉头面色痛苦的躺了回去,加之又见到青果两颊侧两陀绯红,当即抬手朝青果额头上摸去。
“有些烫手,肯定是昨天吹江风冻到了。”庄婶不由分说便将青果摆在被子外的手塞回被子里,“您躺着,老奴去请大夫!”
“庄婶。”
青果喊住急急转身的庄婶,略略用了些力气,坐了起来,吓得庄婶连忙跑了回来,取了一边的棉衣替她披上。
“只是伤风而已,让厨房送碗姜汤来就行了,不用请什么大夫,我捂身汗出来就好了。”青果说道。
“不行,这病了就要请大夫,不然小病也得耽搁成大病。”说着,庄婶便要伸手侍候青果穿衣,“您要是不愿躺屋里,就去前厅坐着,回头,让人多生两个炭盆便是。”
“好吧。”
青果也知道,这事她是争不过庄婶的。干脆便从善如流,让庄婶去请大夫,她自己穿了衣服梳洗过后去了前厅。
前厅,金莲和红莲、彩莲她们已经知道青果病了的事,一见到青果,便围了上前。
一个说着,“东家,这大冷天的,病了就在屋里躺着养着便是,何苦还跑出来呢?”
另一个则说着“东家,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去厨房说一声。”
还有一个则是撇了嘴“啧啧”叹道:“东家,您这病了就是该的,谁让您没事去什么河边看什么冬景呢?”
呃!
青果抬头朝敢于勇言的金莲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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