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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蓝色的的帐幔,随风轻摇。
夜色幽凉,馥郁的紫檀香,袅袅而散,幽静美好。雕工精美的木质槅扇被月色映上一片浅白的光。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还有映照着月色而晃荡晃荡如同碎银子一般的一池春水!
喻氏穿一袭浅绿色的软烟罗中衣,偎靠在东窗下,目光怔怔的瞪视着这片她看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景致。
人常说物事人非,可是三年来,她还是那个她,园子还是那个园子,变的只是四时的交替!喻氏唇角嚼了抹自嘲的笑,伸出如脂如玉的手去掬那缕惨白的月光。
正从外面回来回话的喻嬷嬷,看着喻氏这副萧瑟凄清的身影,由不得便嗓子一痛,眼眶跟着也红了起来。
外面人都只道奶奶福气好,既便是成亲三年无所出,大爷依旧如新婚时般宠着护着,老爷夫人也从无为难,反而面对外人质疑而多有维护,可是谁又能知道……喻嬷嬷眨落眼里的泪,轻声上前。
“奶奶,大爷回来了,说是回去换身衣衫就过来。”
喻氏收了手,回身看着喻嬷嬷,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嬷嬷你陪着我等了一个早上,趁着还有点时间,去歇息吧。”
“是,奶奶。”
喻嬷嬷退了下去,却没有回屋歇息,而是坐在了屋外的廊檐下,目光怔怔的看着月洞门外。
而屋子里喻氏略略站了站后,便回身走到屋内,套了件嫩黄绣折枝梅花无袖上襦,又对着妆台上的铜镜,将原本散在脑后的发随意的梳了个髻,取了枝凤头小银簪给插上。一切弄完后,镜子里的那个人,失了之前的凄清,而多了几分柔约。
喻氏看着镜中自已略显苍白的脸,略一顿,抬手取了妆匣里的胭脂拿簪子挑了一点,在手心拍散了,双手轻轻的在脸上抹了开来,又取了一侧的红纸放在唇边抹了抹。一切弄妥,镜子里的人便凭添几许生气!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步子声,不多时,喻嬷嬷的声音响起。
“大爷来了,奶奶在屋里等着您呢!”
“嗯。”
清冷而淡漠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的喻氏僵了僵,但只是须臾的功夫,她便又恢复如初。
段世敏一脚跨进屋子,便看到衣饰整齐的喻氏正站在堂屋正中,目色温婉的朝他看来。
“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有事,明天说不是也一样?”段世敏轻声说道,话落上前,走至喻氏身侧,伸手去牵喻氏的手。
喻氏却是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避开了段世敏伸来的手,段世敏微微一怔,耳边却响起喻氏柔和的声音。
“原是打算明天再说的,后来,因为心中有事,难以入睡,又听下人说,爷回来了,便想着把您请过来,问一问,事情怎么样了!”
喻氏边说,边拿了温着的茶壶替段世敏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上去。
段世敏接了喻氏递来的茶,一个晚上的奔波确实也累了,啜了一口茶后,他将茶盏放到一边,抬头看向喻氏,淡淡说道:“事情有变。”
喻氏错愕的看向段世敏,好半响,才怔怔的问道:“怎的又有变了?发生什么事了?”
灯光下的喻氏不论一嗔一怒间,无一不是风情!
只可惜……段世敏唇角挑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声说道:“叶羽带人赶在我之前,救出了罗青果!”
“啊!”喻氏惊诧出声,不由,道:“事情安排的可说天衣无缝,叶羽他怎的就能找到罗姑娘?”
“叶羽向睿王爷借了麒麟卫!”
“麒麟卫!”既便是扑着脂粉,喻氏的脸也瞬间白的如纸,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段世敏,讷讷道:“怎么就会惊动麒麟卫呢?”不待段世敏开口,她又一迭声的问道:“现在怎么办?原本是想着,爷你偶遇罗姑娘,与她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向文家提出,纳她为妾,到时公公再给文大人施施压,不怕他们不同意,可现在……”
段世敏看着急得不行的喻氏,忽的便“嗤”一声笑了出来。
喻氏被段世敏这一笑给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话语,不明白的看着段世敏,“爷,你笑什么?”
“你这般急做什么呢?”段世敏好笑的问道:“你这么想着抬罗姑娘进门,看来,你这心里当真是一点都没有我!”
喻氏看着段世敏略带讥诮的笑,垂了眼,稍倾,淡淡道:“爷说笑了,你是我的夫君,我没本事不能替爷绵延子嗣,难得,爷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姑娘,我自是要替爷分忧才是。”
段世敏挑了挑嘴角,对喻氏的话一脸的不置可否。
默了一默后,段世敏看向喻氏,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事?”
喻氏点头。
“你还是按照之前我们商量的办,让人去跟文家说一声,就说你要替我纳妾,至于罗家同不同意,这事你别管。”段世敏说道。
喻氏不解的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段世敏不耐的挑了眉头,冷冷道:“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了!”
喻氏噎了一噎,但最后,还是点头,说道:“是,妾身记下了。”
段世敏点头,看了看屋外东边已快发白的天,起身道:“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妾身送一送您!”喻氏起身。
段世敏摆手,看了眼身侧低眉垂眼恭顺无比的喻氏,淡淡道:“你放心,我这一辈子只会有你这一个嫡妻,只要我在一日,段家的荣华富贵便少了你的。”
“是,妾身记在心里。”
段世敏扯了扯嘴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喻氏将人送到了门口。
廊檐下坐着的喻嬷嬷见着段世敏出来,连忙起身恭敬的站到一边。
待段世敏走出了月洞门外,喻嬷嬷这才回头看向静静站在门边的喻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早了,奶奶您歇下吧。”
喻氏却是抬头看了看东边的天色,对喻嬷嬷说道:“不睡了,过不了多时便要去给婆婆请安,嬷嬷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奶奶。”
喻嬷嬷跟在喻氏身后进了屋子。
喻氏走到屋里南边摆放的美人榻,和衣而卧,对搬了锦墩坐在她身侧的喻嬷嬷说道:“嬷嬷适才都听到了?”
喻嬷嬷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喻氏脸上便绽起一抹自嘲的笑,稍倾,冷冷说道:“他说,他对女子自来无感,可唯独遇上罗姑娘时,他有着淡淡的感觉,嬷嬷您信吗?”
喻嬷嬷犹豫着,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可要让她说,却又是另一回事。虽然眼前这个是自已从小奶到大,好比亲闺女的小姐!
见喻嬷嬷一脸欲言还休,喻氏笑了笑,摆手道:“嬷嬷不想说,便别说了。我反正是进了这棺材了,日子能过出点新花样也不错,权当是看场热闹吧!”
“奶奶,”必竟是自已奶大的小姐,喻嬷嬷对喻氏还是心疼的,略一犹豫后,轻声说道:“难道就不能请了老爷和舅老爷出面,把您接回家去?”
“接回家……”喻氏脸上的讥笑愈浓,冷冷说道:“您忘了,三日回门时,母亲与你说的话了?”
怎么能忘呢?
当时小姐羞于启齿,她便私下里与夫人把姑爷不近女色而好男风的事与夫人说了一遍。可夫人是怎么说的?
既嫁进了段家门,生便是段家的人,死便是段家的鬼!
喻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不由想到,这大户人家的男人玩个小厮什么的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自家姑爷,怎的就……喻嬷嬷摇头。
喻氏看着喻嬷嬷长吁短叹的脸,也跟着轻轻的叹了口气。
“嬷嬷,熬吧,日子就是熬出来的!”
喻嬷嬷挤了抹苦笑,劝喻氏道:“奶奶也不要想得太悲观,即然还有能让大爷看得上的姑娘,说不得大爷慢慢的就改过来了呢?日子还长着,也不能一眼就把人看死了!”
喻氏心里仅管不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嬷嬷说得是。”
终究是一夜未睡,尽管心绪难平,但闭上眼,喻氏还是慢慢的就睡了过去,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耳边响起喻嬷嬷的声音。
“奶奶,奶奶醒醒。”
喻氏很不相睁眼,但她不睁眼那个声音就一直在耳边响起。
万般无奈之下,喻争睁开眼,便看到屋子里丫鬟进进出出,喻嬷嬷在一边,轻声的与她说道:“奶奶,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喻氏便抬头看向东窗外,天色白了许多,到了每日的请早安的时候。
叹了口气,喻氏扶着喻嬷嬷的手坐了起来,眼睛皮却好似吊了块石头一样,重的几乎睁不开!心里不由苦笑,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熬到什么时候!
与此同时!
朱雀大街的睿王府一侧的小门被打开,一抹清逸的身影,自门内走出,几息的功夫,便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
睿王府内。
帮着睿王爷换装的庄氏,数次抬头悄然打量睿王爷的脸色,当她又一次抬头时。
睿王爷轻垂的眉眼微微一抬,对上庄氏的目光,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叶羽深夜来访的事?”
庄氏笑了笑,轻声说道:“妾身只是想跟王爷说,国事虽重,但身子却还是要注意。”
睿王爷淡淡的翘了翘唇角。
“叶羽昨天送了个消息来!”
这就是想要说的意思了?
庄氏当即便顺着睿王爷的话说道:“哦,什么样的消息?”
“都察院御史,段远坤的!”
“段大人!”身为睿王府切身利益者,庄氏自然知晓,段远坤是恭王府一脉的人,这会子听了睿王爷的话,不由便挑了眉头,目光明亮的看向睿王爷,“段大人怎的了?”
睿王爷转身端了丫鬟新沏上来的热茶,摆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退下。
这才与庄氏说道。
“早些年,京都贵人圈里不是说段远坤家逃了个小妾吗?”
庄氏点头,歪头想了想说道:“说是跟府里的乐师私奔了!这多年前的事了,王爷怎的突然提起这事?”
睿王爷呵呵一笑,轻声说道:“不是跟乐师,是跟段大人的男宠!”
“这……”
既便是见多识广的庄氏也被睿王爷这话给惊得半响出不了声。
好久,才讷讷道:“这怎么可能?段大人他可是……”
“他可是父皇最为倚重的老臣,是不是?”睿王爷看向庄氏。
庄氏点头。
睿王爷便挑了眉头,淡淡道:“那又怎样?他好男风,养男宠,难道还会一五一十说与父皇知晓?遮还来及遮呢!”
庄氏是个聪明人,当下便想联想到了段世敏婚后三年无所出的事,立刻抬头对睿王爷说道:“那小段大人膝下一直空虚,会不会是……”
睿王爷点头,“小段大人怕是比段大人更过之而无不及,好歹,段大人膝下还有几子几女,可这小段大人却是妻妾无一有所出,想来,该是只好男风,而不喜女色!”
“那叶大人的意思是……”
“伺机而动!”睿王爷淡淡道:“段远坤是四皇兄最大的依仗,若是没了他在父皇跟前替四皇兄吹风,父皇那便能省点心力!”
庄氏点头。
“前些日子荣阳候夫人使人送了贴子来,说是府里的几株西府海棠开得甚好,请妾身去赏花,妾身原还打算去凑个趣,只这几日,身子有些疲乏,您看妾身是去还是不去?”
睿王爷不由便怔了一怔,这内宅之事,他素来不插手,怎的今日却寻他拿起主意来了?但稍倾便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已让庄氏多出去走动走动的话来。
默了一默,睿王爷淡淡定,“去吧,荣阳候府西府海棠颇为有名,把金莲也带上,她平时也没个走处。”
这回换庄氏怔住了。
她哪里是真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只是因着前些日子,睿王爷不满意圣上对恭王的态度,有意让她出去挑动挑动,而她也顺势放了点消息出去。
这才有了荣阳候府候夫人递贴子请她去赏花的事!
这荣阳候府是什么情形?她相信,睿王爷便不是十分知道,却也是有个六分了解的!旁的不说,便是四皇子府上的侧妃,便是出身荣阳候府!
虽不是现任荣阳候郑逢春嫡女,但却是已逝荣阳候郑遇春的亲生女儿!
当年荣阳候郑遇春救先帝而亡,因郑遇春无子,圣上念及荣阳候之功,便将候位定给荣阳候之弟,现任荣阳候郑逢春,又亲自指了先荣阳候之女郑秀丽为四皇子侧妃!
郑家人仗着先荣阳候之功,平日里本就趾高气扬,鼻孔缝里看人!待得这郑秀丽嫁与四皇子为侧妃,更是越发跋扈,一副皇亲国戚的嘴脸!
帝都城里,别说什么权贵豪门,就连几位出嫁的公主,都没少被他们得罪!
可以这么说,即便四皇子还有所收敛,可这郑家人,严经俨然一副正宗国舅爷的做派,甚至连四皇子正妃,正正经经的外家,凉国公府都颇有些不看在眼里!
不过熟知内情的到也不奇怪,必竟恭王膝下的长子,是侧妃所出!
荣阳候夫人请四皇子的死对头五皇子妃入府赏花,唱的是哪出戏,以郑家人的作派,稍有些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来。
庄氏会不知道?
往常郑家的挑衅,她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
但因着睿王爷发了话,不愿见四皇子得了圣心,这才想着借荣阳候夫人这把手,在皇上面前上上眼药水!
只,睿王爷刚才明明说了,伺机而动!可,又让她照旧依约前往,不仅如此,还把府里莲姨娘带上!
睿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庄氏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但脸上仍旧是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睿王爷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好了,我上朝去了,天色还早,你再歇息歇息吧。”
庄氏笑了应是,起身送了睿王爷出府。
她也没如睿王爷所说,回去再歇着,而是喊了庄嬷嬷进来议事。
等庄氏把睿王爷的话跟庄嬷嬷说了一遍,就连庄嬷嬷这样老成持重的人,都惊得半天脸上失了颜色,好久,才讷讷的说了一句。
“可真是驴粪蛋子表面鲜,外人看着还道段御史是怎样的正人君子,这内里早就烂透了!”
庄氏笑了笑,对庄嬷嬷说道:“段大人的事,我们不管,左右有王爷操这个心。我想着的是荣阳候府的事,怎么办。”
“照原来商量的办呗!”庄嬷嬷轻声说道:“荣阳候夫人可是没少往咱们府里递贴子,他这脸伸得这般殷勤,您不对,也太对不住她的这份殷勤了!”
庄氏闻言,不由便嗔怪的瞪了眼庄嬷嬷,失笑道:“嬷嬷,这话在我屋里说说可以,可别去外面浑说,仔细让王爷听到了,连我也保不住你。”
“娘娘放心,奴婢心里有数。”庄嬷嬷说道。
庄氏便又说道:“我虽没告诉王爷,打算怎么做!但夫妻多年,他肯定也知道,我这是要出手,只,我却是想不明白,怎的就让我带了莲姨娘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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