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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知道这位马会长背景不小,对方是陕西人,听闻是马自强的族亲。

马自强是张居正在位时的内阁大学士,排名还在申时行之上,若非他早早病逝,恐怕现在首辅的位子就是他了。

而马家在陕西本就是大商人,后来插手扬州的盐业,虽然根基不够,但靠着他背后官场上的关系,却坐稳了盐商总会会长的头衔,出面专门与官府打交道。

不过林延潮还是淡淡地婉拒了。

吴胖子,许宗道不敢挽留,一旁许宗道那个后辈子弟则气恼道:“此人真是好大的架子,连名不通一个,难道他不知道马家的名头吗?”

许宗道则道:“话不可这么说,能在巡盐御史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行事当然谨慎。我本欲引荐他与马会长,如也好替会长在巡盐衙门那搭一条线。至于马家嘛,眼下不是十年前阁老在位的时候了。”

走出茶楼时,雨已经停了。

林浅浅要去看看扬州二十四桥的夜景,林延潮也是乐意陪着他。

于是他让展明与随从送两个犯困儿子回去睡觉。

这一刻林延潮想起了上一世陪女友肩并肩手拉手的逛街,不由有些怀念。怀念不是前女友,而是当时的时光。

他又支开了陈济川与另两名随从,二人前行时,自己偶尔就凑近碰碰林浅浅的肩膀。

夫妻二人许久没有这样同游,倒是重回年少时的温馨之感。

此刻林延潮向桥一指,另一手若无其事地拉起了林浅浅念起那首脍炙人口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林浅浅羞红了脸,看见四周人多了起来,当即奋力挣脱。

林延潮看着林浅浅的样子当即笑了笑,老夫老妻也有老夫老妻的好,一个眼神间即明白对方的心思,一个念想就能勾起过往种种。

二人凭栏赏着桥上风景时,这时候一辆马车在二人身旁停下。

但见一人从马车上跳下,一旁跟着的人则是方才茶楼里见过的许宗道,以及吴胖子。

林延潮一见许宗道如此,当即面露不快道:“许员外,吴员外,我早已说了不见任何人,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吴胖子当即道:“恩公是我不是,请听我们把话说完。”

许宗道也是赔礼道:“兄台,我们实是不得已。眼下我们盐商总会与巡盐衙门出了一点小冲突,故而我们这才来打搅足下,我与你引荐,这位是马会长的公子。”

那马公子看林延潮十分年轻有些怀疑,但仍是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马博名,我与家父扬州盐商里还算有些薄名,长话短说,不知今日巡盐衙门的事,兄台可知道一二?”

林延潮陪着林浅浅游扬州,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摇了摇头。

马公子看了许宗道一眼分明是说,此人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巡盐衙门的人吗?

许宗道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巡按召集马会长等总商商议取缔牙行之事,但操江衙门下了公文承认了牙行后,巡按已师出无名。眼下巡按要求我们扬州所有盐船一律不许从十间牙行里经办手续,否则不许过江。”

“那就不经办好了。”林延潮甚是敷衍。

许宗道当即道:“万万不可,这十间牙行把持江面,背后又有操江衙门撑腰。若是他们不倒,今日不给,明日也要给,但巡按之令却让我们与牙行划清界限,否则盐船不得过江,此事本该由操江衙门与巡盐衙门自行协商,但两边此举不是让我们与牙行不利,现在实在叫人左右为难。”

林延潮道:“我与妻子出门不过是游扬州,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插手,告辞。”

说完林延潮携林浅浅走出,马公子当即道:“兄台若是能够为我们在巡按面前转圜,我们必后厚礼奉上。”

“没兴趣!”林延潮闻言拂袖而去。

但见马公子面上挂不住,当即对许宗道道:“舅舅,这位兄台也太赏脸了吧,我看此人不过是偎红倚翠之辈罢了。”

吴胖子与许宗道都是色变道:“马公子万万不可这么说。”

听了这话,林浅浅顿时气的脸色涨红,林延潮也是双眼微眯。他方才已是说过与妻子出来游扬州了,但对方这么说……

那马公子冷笑道:“谁会与自家的黄脸婆出游?除非……”

话音刚落,只见啪地一声。

马公子脸上已吃了一记耳光,众人都是勃然色变。

然后林延潮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马公子捧腹弯腰在地,林延潮淡淡地道:“你既没有家教,那么我来代劳一二。”

马公子捧着肚子道:“拦下此人,不要让他走,快。”

“还敢再说!”在许宗道,吴胖子还未反应过来时,林延潮又连往马公子脸上踹了两脚。

这二十四桥边,马公子的下人拥了过来。

而陈济川与两名下人也是跟上。

马公子人多,林延潮这边人少,许宗道,吴胖子知道林延潮肯定是在巡按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所以不敢得罪,拼命阻止冲突。

片刻后,官兵这才赶来。

官兵们一看这阵仗即倒吸一口凉气,这位马公子扬州城里谁不认识,平日走马章台的,名声不是很好,但是背景太大扬州城里无人敢惹。

而林延潮这边人虽少,但敢打马公子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官兵头目当即向二人鞠躬弯腰,然后‘请’他们回扬州县衙调解一下。

鼻青脸肿的马公子看了林延潮一眼心想,也好,到了衙门里也好探探你的底细。

到了县衙后,早有人报知了知县。知县立即开堂秉烛夜审。

马公子一见知县即上前道:“李知县,我与他不过有所口角,是此人先动的手。”

知县平日受了马家不少好处,当即附和道:“无论有理无理,先打人终归是不对。”

当即李知县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谁?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这里烛火甚暗,这名李知县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见对方也不说话。

李知县又拍惊堂木喝道:“好啊,本父母官问话,居然也不答。”

换了旁人,李知县肯定不问青红皂白先来一顿板子,但他揣测对方背景没有动手。

但见林延潮在堂下:“你可是叫李墨祟?”

“大胆竟敢直呼本县的名字?”

林延潮笑了笑负手道:“我不仅知道你叫李墨祟,还知道你是隆庆元年的举人,是先帝刚刚登基,开了恩科才取中的。可惜后来的会试却是屡试不第,最后于万历五年在吏部补缺当了官。”

对方讶道:“你怎么对本官过去的事这么清楚。”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我还没说完,后来你补远方缺在云南任过推官,后来的缅王犯边,在县令弃城而逃下,是你出面募集乡勇守住了县城。你本该因此升官,得到朝廷嘉奖,但因为酒醉骂了云南的藩司差一点被罢官,最后朝廷有人念你有功,故而保你到扬州任知县。”

这李墨祟整了整官帽,他因为当年的事灰心丧气,虽说调到扬州这个繁华地方任官,但也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但却不想这个人对他过往之事却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简直比吏部官员的还了解。凭他说话口吻,此人恐怕来头极大。

当即李墨祟走下案台,在林延潮面前拱手问询道:“不知足下是何人?还请相告。”

但见林延潮笑着道:“我是谁不重要,但当初保荐你的是当今户部郎中郭正域,他之初衷是想为朝廷挽一人才,但若是今日看到李兄这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知是否会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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