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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细雨中,四辆马车缓缓前行,婆子、丫鬟、侍卫跟了一路。鴀璨璩晓
“连婆婆,昨夜可有动静?”上官莺在第四辆马车内,车内只有她与连婆婆、巧儿三人,她头枕在柔软的狐裘上,一双眸子半眯起,脸上还余着淡淡的晕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有人夜探地牢,被阿红灭口了。”连婆婆云淡风轻的说道,手上捏着胡桃,一捏一个碎,把果肉放在小小的碟子里。
“几人。”这阿红,就是圆圆的娘,也就是和连婆婆一起的人。在路途上,连婆婆虽然还是没有透露她本身的事情,却在上官莺问起她们在京城的部署后,一一为她解了疑惑,并说她若有时间就将她引荐给在这里的同伴。
“十三人。”连婆婆再拿起一颗胡桃,捏。
“嗯。”上官莺伸手去取盘子里的果肉,“东西好用吗?”
她说的,自然是大师兄送的化尸水。
“一滴就行,烟雾散去也没什么味道,奴才让部下也带了些去给那些侍卫用了。”连婆婆说的‘那些侍卫’,除了那出去寻菜的再没有其他人。
“嗯。”上官莺不急不慢的嚼着吃食,“做得干净点,对了,那人有派人去请了吗?”
“请不来也能押着来。”一抹幽光从连婆婆眼底一闪而逝。
上官莺阖上眸子,“嗯。”
她不说话了,马车里恢复安静,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
一路,顺遂。
“大小姐,到了。”
马夫停下马车,侍卫垫起凳子,连婆婆抱着上官莺从马车里走下来,巧儿则是拿了狐裘跟在后边儿跳下。
这是一处极为宽广的墓地,葬着的都是上官家的历代先祖,石碑上镌刻着他们的名字,以及丰功伟绩,那字任风雨侵袭,却未磨灭。
这里被打理得极好,没有丛生的杂草,有瓜果点心烈酒供奉着。
可是——
上官莺倏尔咬住唇瓣,紧紧闭上眼睛,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将坟墓毁掉的*。
手,因极力的压抑,颤抖着。
“莺姐儿,可是身子不舒服?”
在前头的五姨娘转过身来,见她这般模样,问道。
“有些心悸,还好。”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上官莺缓缓睁开眸子,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是悲、是愤、也是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他人,所有的所有都要自己咽下去。
没有谁,能为她承担,哪怕那么一丁半点。
全部,都要一肩扛起。
“五姨娘你前头走着吧!大小姐这是想到夫人,伤心,过会儿便好了。”连婆婆看上官莺脸色不对,解围道。
“莺姐儿你不舒服的话,我们拜祭完,就早点回去歇着。”一旁的四姨娘道,她倒是出于真心。
“嗯。”上官莺轻应一声,闭上了眸子。
一行人,缓缓前行,直至到了那个墓前。
姨娘们先拜过后就去了别的墓地去祭拜,只有上官莺留在了这里,怔怔的看着这座坟。
淳于紫嫣——
青色石碑,没有镌刻时间,也没有注明是上官鸿的妻子,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于上官家的墓园,这个墓是那样的特别。
却,无人会真正问起其中究竟。
这女子曾经有过的绝艳光华随着她的死去隐没在了黄土里,唯有孤孤单单的名字留在这苍茫世间。
“娘。”
叫一声,她便是热泪盈眶,喉头一阵阵难受,积在心里几乎如巨涛一般的话却于此时找不到突破口,竟是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肩膀,颤抖着,贝齿深深陷入唇瓣,艳红的血丝从齿缝里渗出来。
热泪,沿着脸颊不断滑下。
空中细雨绵延,她身影单薄,纤柔,于并不大的风里,也好似要折断了去。
那无声的哀恸比放声大哭还要让人于心不忍。
巧儿红了眼眶,扯了扯连婆婆的衣角,“我们走远点,好不好?”
“嗯。”这时候是该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让她独处。
她们走远了,上官莺颤抖的手抚向那青色石碑,食指将那上面字的每一笔都重重勾画,每一笔都带出艳红的鲜血,她却,再不曾发出声音。
字字勾画,血色晕染。
她似感觉不到痛一般,一遍遍的画着那个名字,四个字,字字诛心。
……
“时候也不早了,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前边儿有一处香火鼎盛的庙宇,我们就先在那落落脚吧。”拜祭完后,五姨娘走在中间,对着旁侧的四姨娘、六姨娘道。
“随你。”四姨娘懒得搭理。
“无所谓。”六姨娘眸中有一抹幽芒闪过,却很快掩了去。
“连婆婆,你看可以吗?”五姨娘满意地笑笑,随即看向抱着上官莺的连婆婆。
“四辆马车坏了两辆,大小姐身子不舒服,刚又淋了小雨,现在又发烧起来了。”连婆婆冷静的指出事实,却不做肯定的决定。
“莺姐身份摆在那,自是不可能和我们几个姨娘的任何一个挤的。”五姨娘温婉一笑,道,“那这样吧!莺姐儿坐一辆马车,我就和四妹妹、六妹妹挤挤,待到这雨停了,马车修好了我们再回去。”
“五姨娘安排真是周到。”连婆婆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美,话一说完就挑了前头的马车,足尖点地,轻巧掠了上去,一掀帘子,坐了进去。
巧儿则是小步小步地走过去了。
这老东西!
五姨娘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面色却是维持着和善状,“四妹妹、六妹妹上马车吧!”
四姨娘自从汤药事件后就没出院子,不出院子也不代表她什么事都不知道,所以在看着这故作温婉的五姨娘,她竟觉得简直就是翻版秦氏,一点都不想跟她共坐一辆马车,白眼一翻,就要拒绝。
雪儿暗暗戳一下她的腰间嫩肉,提醒她,‘你还病着呢!’
四姨娘咽下到嘴边的话,不得不作出虚弱的模样道,“那真是谢谢五妹妹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一阵恶心,赶紧喊头疼让雪儿搀着她走了。
六姨娘倒是没说什么,跟着四姨娘一道儿去了,很快五姨娘也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那寺庙而去。
承恩寺香火鼎盛,饶是天空下着毛毛雨,那前来拜祭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上香的求签的捐功德的比比皆是,当然也有想落发的人求着主住持,说看破红尘从此一心皈依佛门。
小沙弥带着一行人往里走,缘于是佛门静地,带着刀剑的侍卫和丫鬟便是被留在了外面,真正进去的只有三个姨娘和抱着上官莺的连婆婆。
这时候上官莺已经醒了,沉静的眸子看着前方说要捐门槛的男子,那男子说自己做的亏心事多,为了死后不下地狱,愿自己的名姓被万人跨,以积攒功德,好求来生做个富足之人。
来生么?
她忽然笑了,在前生临死时,她说若能重来,上天就真正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的脚,如今踩在命运转变的起点,一点点的将命运改变,却也在造着更多的杀孽。地狱么,她不怕,她活着,已经是置身在地狱中了,不是吗?
“莺姐儿,那边有求签的,你要不要过去求个?”这是,五姨娘一指不远处的签筒,笑着问道。
这一问,也是唤回了上官莺的神智,她收敛起唇角的笑弧,有气无力道,“湿衣裳贴在身上难受,还是先换身衣裳再来吧!”
因为将府死了姨娘的关系,上官莺一身是着浅蓝色的衣裳,那料子本就丝滑贴身,再被雨这么一淋,几乎就如第二层肌肤一般贴在身上,将人的肌肤都看得清清楚楚。于这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有点伤风败俗。
“那莺姐儿你先换衣裳吧!”五姨娘这会也没法子留人了。
“咦,这不是妹妹吗?”一道惊疑的声音忽然自旁侧响起,随即一身素衣的妇人由丫鬟搀着走过来。
“云芳姐姐。”五姨娘一喜,脸上扬起笑容来。
“这位就是府里的大小姐吧!”那云芳走过来,目光从五姨娘身上挪到上官莺泛着不正常晕红的脸上,“气色怎么这么差?”
“大小姐,染了风寒,刚才又淋了小雨,身子不舒服。”连婆婆代替上官莺答道。
“你们可真不会照顾人,瞧瞧这花儿一般的女孩儿被你们弄成这样了。”云芳有些不满的皱眉,“这样,我常年在这吃斋念佛,有一间住持特意为我留的房间,你这婆子为她换了衣裳后就送她过来,我正好在山下买了些补身子的药,迟会儿就让小沙弥去熬着。”
那口气,就好像这寺庙是她的一样。
连婆婆微蹙了蹙眉,“那便谢谢了。”
说完,抱着上官莺便走了,云芳的其中一个丫鬟跟了上去。
这两姐妹说话,外人就这么站着也没意思,四姨娘直奔求签的地儿去了,六姨娘则是往寺庙里面走去,说是肚子饿要找点吃食填填肚子。
于是,只剩下姐妹二人。
“都准备好了吗?”看四下无人时,五姨娘压低了声音问云芳道。
“难得一回你肯动手,姐姐自是会帮你到底。”云芳神秘一笑,两姐妹相携而离。
佛堂人来人往,她们没有看见,一个小乞丐在她们走后从那木桌下钻了出来,飞快的往后院方向而去。
后院的一处房间,连婆婆伺候上官莺沐浴后,为她换上一身素净白裳,纤腰一束,未全干的及腰长发只以玉簪简单束起,成简单的发髻,大约是嫌这样太过素净,连婆婆又将两根镶嵌着珍珠的簪子簪了进去。
“好了吗?”上官莺一直是闭着眼睛由她打扮,感觉到她手上动作停了,微睁开眸子,问道。
“好了。”连婆婆应一声,细心将她换下的衣裳和首饰收到了随身携带的包袱里。
“那便走吧。”上官莺阖上眸子,嘴角却是弯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云芳的丫鬟带路,连婆婆紧随其后往云芳的房间走去,走了一段后,丫鬟在一扇门前停下,叩门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
丫鬟自觉地站到一边,连婆婆走进去,五姨娘起身来迎,指着床榻的方向道,“那药我姐姐已经让小沙弥先熬着了,莺姐儿身子不适,你先放她到床上躺着比较好。”
“那便谢谢五姨娘了。”上官莺道一声,连婆婆抬脚走了过去,五姨娘上前,殷勤的掀开了被子,又将枕头拉妥后才站到一边。
连婆婆将上官莺放了上去,上官莺却是就着她的手靠在床边,虚弱一笑,“连婆婆,随我淋了那雨,你也下去先换衣裳,这里有五姨娘在就好。”
“是。”连婆婆应一声,却有些不放心的朝着五姨娘的方向望了望。
站在一边本为怎么支开连婆婆头疼的五姨娘闻言大喜,表面上却仍然是一副温婉的模样,“连婆婆你放心,这边有我照看着莺姐儿,不会有事儿的,你且先去换了衣裳。”
最好是别回来了!
“那就烦劳姨娘了。”连婆婆看看她,又看了看上官莺,眉心紧皱,终于还是离开了去。
五姨娘目送着她离开,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五姨娘。”上官莺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眯起的眸中越发幽冷,却是有气无力道,“女儿嗓子火烧一样的疼,可否倒杯水过来?”
“嗯。”五姨娘应一声,亲自去倒了茶水来,上官莺接过时故意手一抖,几滴水洒在了腿上,一滴滴水竟然没有打湿那衣裳,伶伶俐俐地从裙摆下滚下去了,跟露珠儿似的。
这是——雪绸!
五姨娘眼眸一亮,却是故意惊叫一声,“哎呀!”
扯下帕子,她就为上官莺去擦那水渍的痕迹,一边暗中却是瞟向了袖子上的云纹,一看,简直是惊喜不已。
上天都在帮她!
这道云纹是她亲手绣上,也是她自创的绣法,独一无二,是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她敢肯定这件衣裳,就是秦氏暗里弄了药的那件,而上官莺一着急喝着她送的汤药,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她动手,她就必死无疑了。
可是……
她想起秦氏和三姨娘的下场,虽然到了现在她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上官莺再此动了手脚,但是却确定她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夜长梦多,该收拾的还是早点收拾,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她不能再仁慈下去!
“莺姐儿,你胃口不好连早膳都没有用过,这寺里斋饭很不错的,你要来点填填肚子么?”
终于是发现了么!
上官莺眸中扬起一抹嘲讽之意,手摸向扁扁的小腹,低垂螓首,“女儿的确是饿了,给五姨娘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姨娘可是一直将莺姐儿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话一出口就感觉自己语气有太过兴奋之嫌,五姨娘急忙改口,那话漏洞百出不说,听起来也十分的别扭。
当亲生女儿看待?
上官莺冷笑在心底,有哪一个亲娘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想尽办法害自己的女儿?
再说,嫡庶有别,她一个小小的姨娘也敢当她堂堂的将府嫡女是女儿?
就凭她,也配?
心思这么动着,她面上却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那便,谢谢姨娘了。”
“没事儿。”五姨娘笑笑,将走出门时却是一拍额头,“哎呀,我都忘记这路该怎么走了,珍儿,你带我过去斋房那边儿去。”
说着,和丫鬟一起走了。
门,虚掩上。
待她走后,上官莺手一扬,将一边的纱帐放了下来,平静无波的眸子盯着那扇未合拢的门,倒是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推开。
一抹高大身影背对着她而立,关上房门,往四周望了望,走进来找到那桌子,倒一杯茶,自斟自饮。
坐了一会儿,他忽地一拍脑袋,“哎呀,又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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