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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后,西南宁国,宁历天狩十七年。
这是一片广阔的沙地。
一股又一股的寒风凛冽的刮过,路过某处后又急速前进,打着旋飞到高空,卷起漫天的黄沙。血红的夕阳黯淡的挂在天上,整个天地仿佛都充斥着红色的气雾,每隔不久便有一两只秃鹫飞来,在矮空低低盘旋,下面这片沙地上,零零落落躺着数百名穿着精铁铠甲的士兵,都已经是毫无生机的尸体,正是他们吸引着秃鹫良久不去。
距离这些尸体南方大约一里处,是一座古老的城楼,城楼两边延伸的城墙东西横贯五六百丈,墙体乌黑色泽斑驳,里面的夹缝中长着枯黄的小草,其中部分是焦黑的,像是被火烧过。整个城楼处处透着沧桑和曾经历的惨状,在昏暗血红的天色下渗出悲凉的味道,狂风吹的城楼上方插着的那已经破烂的旗帜呼啦作响却还在坚挺着飘扬着,带着刺凉的寒意扎的人脸生疼。
周子承站在城楼上二楼平台的最前方,远远眺望着前方关外大约两三里之外,那些支起的营寨,眉头紧紧的皱着,丝毫感受不到脸上的疼痛。他使劲的揉了揉瞪的发疼的眼睛,抬头看看城楼上面那破破烂烂的旗帜,本应绣着众星拱月图案的绸布,只剩下了几个布条,上面只有几颗星星了。
他焦急的吐着浊气,又回头向相反的城内方向望去。视野的尽头,是连绵不尽的山脉,郁郁葱葱盖的都是绿色,跟这边完全是两种景致,他却无心打量,而是一直探头希望在更远的前方看到什么,比如从天地相接的地方飞来的一只信鸽。
“参见将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斥候营的长官走上城楼,恭敬的跟周子承敬了一个礼。
“怎么样,有没有消息?”
“禀将军,我们已经派出五路传令兵,其中四路已经分别奔往离我们最近的平远,安绥,鸿化,彭城求救,还有一路已经直接赶赴渊都禀告皇上。可是到现在为止……平远,鸿化已经回说城中兵力不足,除了镇守本城之外,对我们的情况实在无能为力。而安绥,彭城和渊都,都……都还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斥候营长官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群不知轻重的自私自利之辈!”周子承听罢恨得得怒骂一句,这戎岳城边关成危在旦夕,那些城守必定以为这不过是以往例行的边关骚扰,才敢这样延误出兵,他们哪知道敕勒这次出兵其实是威胁整个宁国的真正危机!
周子承眉头紧紧的锁着,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看向城后方的远处,一会儿又抬头远眺向对面那些连成一片的营寨,黑夜快要降临,对面那营寨里已经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影影绰绰的人影在篝火旁大大咧咧的喧闹着,众人的吆喝声隐约可见,反而衬出城楼这边死一般的寂静。此时,走上来一队巡逻兵,两队士兵在城楼上交汇换班,被换下去的士兵们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下去,凛冽萧瑟的风中,只有沉重的金属铁靴之声在低沉回响。
月亮已经升起,月色诡异,被薄薄的大片乌云挡住,透着极淡一层暗红,仿佛是被下面这些死者的血熏染红了,在云层中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城中的门户几乎都是空的,以往繁荣的贸易商铺酒肆客栈现今早已不见人影,只剩下门板在里里外外来回撞击门框,一下一下发出哐当的声音。
在三天前的惨烈攻城中,只要有点能力的老百姓,基本上都已经携家带口的卷了细软离开,投奔不远的有亲戚的城镇,周子承也安排他们尽可能赶往平远安绥等四个求援的重城,希望他们在看到这些逃难的百姓之后能想象到这里局势的严重。没能离开而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无力远行的贫苦人家,还有已经走不动的孤独老人,他们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是死也不愿意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所以这三天的时间,这常年雄踞宁国西南边陲的重镇,几乎变成荒城,往日的喧嚣热闹仿佛长了腿一样一夜之间跑的没了影,而且很可能难再找回。
“陛下,如果再不下旨,局势怕是将会难以挽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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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都城渊都黄昏中的皇宫,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光景。暮鼓之音缓缓飘去,长长的宫道上,侍女宦人脚步细密从容,各自领命去往目的地的殿宇,东西宫中一片安宁祥和。
在东侧众多纷杂错落的宫殿中,一处远离其他宫殿的偏僻殿宇显得有点孤单。
走近了看去,这殿宇倒是别有景致。被方才一场大雨洗刷的乌亮的屋檐,稀疏地向下滴着瓦上积攒的雨水,雨后的空气带着清寒的凉意逐渐蔓延开来,格外沁脾,抬眼上扬,鲜亮的各色花朵并无修剪,反而恣意张扬的顶着水珠无秩序地开满前庭。
宋瑾合上书,走到门外,看着梨花飘落下庭院积满水的鱼池,上面浮着一层雨中打掉的落叶,因有着心事,她不知不觉将书卷成卷握在手里,就这样定定的站了许久。
须臾间她好似想起什么事,旋身一边进屋一边喊了声:“阿笙。”
门外很快走进来一个容貌平常,身段端庄秀丽,行色却异常沉稳的宫女,“公主,是要传膳吗。”
“先不忙,太医今天会来给母后看脉,你把炖好的银耳花胶拿上,跟我去一趟母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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