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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龙誉的无赖也只是一小会儿,因为她绝不会在不当玩笑的时候说笑耍嘴,此刻不是她嬉笑玩闹的时刻,同样,她需要烛渊的深解。

“南诏境内的族人以爨蛮为主,而爨蛮又分为东爨乌蛮和西爨白蛮,王室族属于乌蛮,贵族多属白蛮,这便是说,南诏的真正权力是掌握在乌蛮手中。”在龙誉重新在凳子上坐好之时,烛渊才又缓缓淡淡道,“阿妹自当知道,王室族的乌蛮仅仅是少数,南诏的百姓,可几乎都是白蛮,又有几人能做到权力就在面前而不想争不想抢的?如今的南诏,说好听些叫内讧,说难听些便叫窝里反,我想我说得这么清楚明白,阿妹应当知晓南诏为何会窝里反了的。”

“不过南诏这乌蛮和白蛮说来也挺愚蠢,白白贴附了大唐将近百年,竟连中原人最常用的一个伎俩都学不到不了解。”烛渊说着,兀自啧啧嫌弃道。

龙誉眼珠子轻轻转了转,“阿哥,慢,先让我猜猜阿哥说的是什么伎俩。”

烛渊只手撑额,但笑不语。

尔后,龙誉轻捏着自己的下巴不轻不重地吐了八个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啧啧啧,看来以后我不能再说阿妹蠢了。”烛渊笑意浓浓,别有深味,“阿妹说得没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好在南诏那些爨蛮还没有蠢到底白白让他人坐收利益,否则阁罗凤便不会到苗疆来找阿妹。”

“我对南诏之事可谓一无所知,找我,又能怎么帮他?”那日,她并未详问阁罗凤,如今倒是想明白却不知道问何人了。

“他既然不惜将南诏大王子的脸面扔到地上给我踩也要求得阿妹的帮助,这便证明阿妹有过人之处,届时自当知晓。”烛渊忽而垂下了右手,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昂头看着晨空。

龙誉看着烛渊的侧脸,忽然一道细小的寒芒闪过脑海,使得她眼眸骤然一缩,右手蓦地覆上了烛渊的左手,声音低沉得近乎黯哑,“我知道了。”

“哦?阿妹知道什么了?”烛渊轻轻挑眉。

“我知道阁罗凤来苗疆的真正目的了。”龙誉黯哑着声音,不知不觉地将烛渊手抓紧,眼神寒凉,“他想要的不是我的帮助,亦不是苗疆的相助,而是……”

“而是,阿哥的力量。”他无人能敌的头脑,对将来的预知之力,以及他们的眠蛊之力。

若是这样的话——

龙誉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敢把主意打到她阿哥头上来的人,管他是何人,管他的生死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也不会饶他!

她不知若是他的出手相助会给他的身体增加什么样的负担,她只是绝不允许他受一点点的伤害,就算只是一点点的难受,她也不允许!

就算苗疆一直维持着如今的状况,她也绝不会拿他去换苗疆任何的改变!

阁罗凤——

“阿妹。”感受到龙誉心底陡起的凌厉与杀意,烛渊将右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握着,让她因他而变得紧张狠厉的心平静下来,“阿妹,看着我。”

烛渊掌心的凉意让龙誉稍稍平静下来,听话地抬眸与他对视,只见烛渊忽然间笑得温柔,“阿妹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杀了阁罗凤。”龙誉眸中狠厉未退,如实而答,烛渊心头一颤,继而抬手揽上她的肩,将她轻搂到怀里,笑得无奈,“傻阿妹,自己听听你说了什么话,杀了阁罗凤?那谁来给苗疆好处?阿妹前一刻不是还在想着怎么从阁罗凤身上为苗疆铺一条走向平和美好的大路么?”

“可那是前一刻,这一刻我改变主意了。”龙誉靠着烛渊的心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杀意与寒气遍布的心慢慢平复,“想让阿哥不好的人,都得死。”

“阿妹这是把我想得何等的娇弱?”烛渊将下巴抵在龙誉头顶,感伤吐气,“亏我还自认这天下间没人伤得了我,阿妹竟是把我想得比女人还柔弱还不如,太伤心了。”

这天下间,能伤他的,只有她一人,只要她好好的,这世上便没人伤得了他。

龙誉将脸贴在烛渊胸膛,咬唇不语,她当然知道没人伤得了她的阿哥,她只是怕,担心害怕而已,她如今很害怕她所不能预料的事情,他的白发,他的左手,他遇见她后所承受的痛苦,皆是她的不可预料所致,所以她害怕,害怕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她不是他,她不会卜卦,不会对将来发生的事情有预感,所以她只能小心地疼着他护着他,让所有对他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今,既是牵系到他,她宁愿放弃她所决定的三年。

“我的力量?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有何力量值得他人觊觎?阿妹这是把我想得太好了。”烛渊的面上,从没有强烈的悲伤喜怒,即便是生气,也是含着浅浅的笑意,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撩动他的情绪,“况且,苗疆如今的主可是阿妹,而不是我。”

“我的阿哥,就是很好,谁也不能比。”龙誉忽然抱住了烛渊的腰,昂头,看着烛渊,释然道,“阿哥,我什么也不想了,哪儿也不想去了。”

她是苗王又如何,若是她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就是夺得这个天下,又有何用?

更何况,这苗王之位,本来就不属于她。

“可是阿妹,我倒是想出去走一趟,活了几十年若是都没离开过苗疆就这么进棺材的话,我觉得太丢人,不适合我。”烛渊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似乎不对,我还跑过临渊城一趟,扬州也跑过一趟。”

龙誉将搂着烛渊腰身的手移到了他的脖子上,站在他面前一脚踩着地,一脚屈膝抵在烛渊双膝之间,直起腰呈俯视之态定定看着他,只见他亦微微抬头与她四目交接,薄薄的唇继续微启,“阿妹,听闻洱海风光挺好,早就想去看看,如今时机就在眼前,阿妹难道要把我这个美梦扼杀掉?”

龙誉的双手由烛渊的颈窝游移到他的耳边,捧着他的脸,用掌心轻轻摩挲着,而后垂首,将额头抵在了烛渊额头上,呢喃道:“可是阿哥,我怕。”

她怕她所不能预知的将来,她怕那万一之事,怕他会受到任何不测。

她的阿哥,从来都不会在乎任何事情,如今的南诏与阁罗凤,他本也是毫不在乎的,若非因为她,因为她想要为苗疆谋得永世的祥和。

若这样的代价是要她的阿哥承受未知的苦难,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改天逆命逆天而行,不泄天机不改命途,是身为巫师修习巫术之初以血起的誓,若不能从,神明必谴之。

若是硬生生将既定的命途扭改,便要付出不可预知的代价。

他为她救了小哥哥,改了小哥哥的命途,亦改了中原武林的命途,在他身上,她看到了生生的代价,让她想要替他承受的苦难与折磨。

她害怕,真的害怕。

“阿妹怕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么?”烛渊轻抚着龙誉未盘发髻的长发,柔怜非常,“还有,阿妹不是说要保护我的么?只要阿妹一直在我身边,还怕保护不了我么?”

龙誉抿唇不语,只是用额头一下一下地搓着烛渊的额,似以此来纾解她心中的不安。

“这可不像我一向雷厉风行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妹呢,我那个想要做什么便自信去做的阿妹到哪儿去了呢?”烛渊微微别开了头,擦过龙誉的鬓发贴在她的耳畔,把温柔与自信传给她,“阿妹,别怕,没人伤得了我,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知难而退的阿妹不是我所认识我所喜欢的阿妹,所以,不要怕。”

他明白,她如今所有的犹豫踟蹰与畏惧,皆是因为他。

这世上,也唯有她,将他如至宝一般疼着护着,将他看得比她自身的性命还要重。

而她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喜欢活气十足的她,而不是蔫吧不振的她,真是个需要好好哄的小家伙。

“阿妹是担心我会缺胳膊少腿么?”眼见龙誉还是满眼心疼与哀愁,烛渊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唇,笑得宠溺,“那我告诉阿妹,我可不想我这把老骨头再残了,我还想留着胳膊和腿来逗我们的小娃娃呢。”

我的阿妹,你这样,我心疼,知道么?

龙誉一怔,“娃娃?”

“不对么?阿妹不是想要娃娃么?为了不让娃娃眼里有个不中用的阿爹,我会好好的。”烛渊再一次将龙誉搂进怀里,让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温柔道,“所以,阿妹不要再如此顾忌,跟着你的心走就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让你时时刻刻看得到我。”

一股感动的温柔如暖流一般往龙誉身体每一个角落蔓延,令她抬起头在烛渊唇上用力一啃,一脸的坚定道:“阿哥放心,我会保护好阿哥的,不会让阿哥受一丁点的伤害!我要阿哥好好的!”

“那我先行谢过阿妹了。”烛渊适时地将自己表现得像个需要保护的弱者,“阿妹可要把我保护得好好的。”

“嗯!”龙誉用力点头,他给了她力量与自信,那么她就不能再恐惧不前,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苗疆会好,他也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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