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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谨行一直觉得他是个苦逼的人,虽说有段很长的时间,他对‘苦逼’这个词的定义,并不太了解,但经过他亲嫂子温小婉几次三番地在他的面前使用形容后,他大体了解了些。
与他的哥哥聂谨言不一样,他们聂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小,三岁稚龄,不太记事。
家里发生了什么,又死了多少人,因为什么获罪,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都不记得了。
甚至那个与他龙凤胎一起出生又在家里出事时,被他们的母亲抱着投井的妹妹,长得什么样子,他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他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馆倌里。他生活轨迹,只有没完没了地被调/教,间或教他们些琴棋书画。
他那时理解他学这些东西的意义,只是为了陪那些个恩客们,上床的时候,哼着几个调调曲曲,增添些趣味,让他们高兴罢了。
学得好了,以后在叫价的时候有高些,学得不好,大体就是低一些。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是学得太快了,就会要求学更多的东西,学得不好会挨更多的打骂。
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学那么多样,他可最难的学好了,没有人愿意啃的硬骨头,他要了。
年五岁,略懂事后,他选了梅调。跟着一位伤了嗓子,却在二十年前,也是馆倌当家头牌的叔叔学。
在那些惩罚他们的人的眼里,因为这东西难,他年岁又小,他学得不好了,挨得罚也比别人轻了许多。
索性教他梅调的那位叔叔人很好,看着面冷,但心却是热的。
日子一天天地挨着,眼看着他也到了可以被送上床的岁数,他麻木的神经,终于扯开了一束束,怕了几次。
有那么几个深夜,他甚至想着,要不直接了断了罢,他怕是受不了那个罪的。
他亲眼看见过同院有位比他长两岁的哥哥被送了进去,第二天抬出来的却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吓得好几宿没有睡,拿着腰带悬了几次梁,都因着个子小,带子没有扔上去,他抱着腰带默默无声地流泪时,教他唱梅调的那位叔叔来了。
经着几年,如今他已经叫这位叔叔‘师父’了。
“这世间最容易的事,就是死了,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还有希望。”
这一晚,他师父抱着他睡了一晚。
他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他落了千百个活法,却没有一个活好的,第二天早上,师父起来要走时,他紧紧地抱住了他师父。
多少年过去了,他始终还记得他当时问的那句话:“是的,活着是有希望,但……希望在哪里啊?”
他师父茫然地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摸着他的头,“还是要活着的,死了,真没有希望了。”
他顺着师父的话,一直努力地活着,活到了他也要被送到恩客的床上的时候,他忽然就绝望了。
那天晚上,他就算是想死也不行了。
倌馆里,好几个公公看着他,把他洗涮得干净,熏了淡香,送去了那间专用于小倌第一夜的红帐房。
他的第一位客人,看着比其他哥哥们的第一夜客人,还要凶狠可怖,单只那像棕熊一样的身材,就叫他望而生畏。
他以为他这一夜,一定撑不下来的,谁知道不知怎么的,竟昏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换了一个地方,甚至眼前也换了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抓紧被子,只管往床里窜着,像受惊的小乳猫,一下子就窜到了床的最里角。
他睁着惊惶的大眼睛,瞪着坐在床延边,神情严肃的男子。
那人看他的目光,像一圈泛着寒气的光,哪怕他尽量地想带出些温暖来,却还是无法克制他本身的那种气质,冷肃端正。
那人一直看他,很久不开口,他也不敢开口。
在倌馆里,他学会了一条准则,像他这种嘴笨的人,开口说话不如不说的。
这样又持续了一会儿,大约有一个时辰吧,他们两个就这么默默注视着。他能感觉得出,那人越看他,目光也就越发柔和了。他也没有刚睁开时的那么怕了。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他也悄悄地观察了他所处的环境。
这是绝不是倌馆。
倌馆的房子他全都去过,绝对没有简朴到如今他所处的这间房子般,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地步。
难道……他已经被哪位恩客赎了出来了吗?这不应该啊!倌馆的师父说,像他这般罪臣之后,是终身不得赎的啊。那……那难道是把他包/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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