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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第二日晚上,钱多多又带了那帮镖师来踩点,折腾了一宿,还是没发现什么,却把张六给熬得满肚子苦水。
他已经两夜一天没合眼,白天还要干体力活,搭干晾小屋的所有最苦最累的事,都只能他来做。
冷知秋瞅空子把他单独叫到僻静处,问:“六子,何故如此憔悴?晚上不曾睡过吗?是不是我夫君他出什么事了?”
张六压低声音将地宫人手全部被王妃抽走、钱多多又带了十几个高手来查探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冷知秋吃了一惊。她不去想项宝贵的师命、身份,甚至连他眼前在做什么也不去管,但那个观音一样美丽圣洁的王妃却知道所有一切……王妃叫走了地宫所有的人,那是不是意味着情况很严重?
“六子,不如你去联络一下,看看我夫君现下究竟如何了?”
张六为难不已。“夫人,这里不能一个人也没有啊!地宫,还有夫人您,我怎么走得开?那钱多多不找出线索是不会罢休的,我看他这次真的急了,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不利于您的事。”
冷知秋心里一动,一双剪水烟眸翕合半眯。
“六子,你说那王妃本打算将你也叫走?”
“嗯。”
冷知秋嘴角一弯,笑起来。“这我就放心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调走地宫所有的人,这里可是很重要的。若是夫君的主意,必定会留一两个。我想,那个王妃做得太刻意了。”
观音一样的王妃心肠未必好,这么做,不是想让冷知秋倒霉,就是想让地宫的秘密被人发觉,总归不是好事。
张六也有点醒悟过来,但是王妃不可能置地宫安危于不顾,难道她在附近早就布置了别的人手暗中保护?那她抽走地宫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到冷知秋身上去,因为在他看来,王妃和冷知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会针对冷知秋而大费周章?
“不管怎么说,夫人您分析的有道理,看来今晚我不用这么跟着,可以在地宫里睡个安稳觉。”
冷知秋的目光投向那株能移动的铁树,想起某个风雨夜,她狼狈的被项宝贵抱回木屋。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那样任凭宰割,保持多少距离,全由他掌控。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靠近了做些亲密的事,她也无力抗拒。
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肯把她当妻子?别等到过了约定,还是如此虚架着她,那她也无话可说,只能了结彼此的缘分。
——
值得庆幸的是,钱多多害怕老皇帝驾崩,所以一心急着挖沈家庄项家园子的秘密,倒没有找冷知秋的麻烦。
冷知秋忙了三四天,活做得有了头绪。托绣庄缝的十几只香囊袋子也送来了,都是冰蚕丝薄薄织了一层,半透明的状态,上面绣了奶白色的兰花。
她尝试做的首批干花里,主打就是即将过季的香雪兰,正所谓“四月牡丹三月兰”,这会儿已经是农历四月末,把兰花制成干花存进香囊,里面放一点点龙涎香粉末,就可以拥有大半年的芝兰芳香,又好看,又方便携带。
往常人们用的香囊,不是放了药材,便是封一点香料,气味乍闻之下会有些刺鼻,更不好看。
两相对比,她这种干花香囊可就好太多了。
因为事情顺利,她渐渐有了空闲,这晚,带着冷兔回到项家,吃过晚饭,她便走到后院。
桑柔正在给项沈氏捶腿,项宝贝则坐在一旁陪她父母亲说话。
冷知秋也不避桑柔,直接给项沈氏行礼,开口问:“姆妈,您答应了我夫君,要将桑姐儿配个好人家,这事儿有眉目了吗?”
桑柔一上一下两只虚握的拳头僵在半空中。
“诶?”项沈氏被她这冷不丁一提,猛坐起身来。“这阵子担心宝贝,还没来得及想起桑姐儿的大事。”
因儿媳妇将女儿带回来了,项沈氏对儿媳妇的不满也跟着烟消云散,又看她忙碌园子里的事,一心等着儿子回来,项沈氏越发看她顺眼。所以,这会儿虽然冷知秋问的突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桑柔看项沈氏的态度就暗叫糟糕,无需酝酿,眼泪水立刻脱眶而出,下雨一般。
“老夫人,桑柔不想离开这里,桑柔要一辈子待在项家,做牛做马孝敬您,伺候主子们。”
项沈氏哈哈笑:“你这孩子倒也很有孝心,不过女大不中留,哪有女人不嫁的?你放心,老娘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决不让你受委屈。”
桑柔还没开口再哭诉恳请,冷知秋先道:“自予前几日告诉知秋,他想娶桑姐儿,知秋万万不能答应了他,所以,还请姆妈将桑姐儿配得远一些,不要让自予这半大孩子存了不该有的念头。”
“啥?你说小野想要这丫头?”项沈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项宝贝也跳起来。“哈哈,原来小野喜欢桑姐姐啊!难怪从小到大粘着她。”
项文龙捻须摇头道:“自予与桑姐儿的确不太合适,自予这孩子……”
项沈氏却不同意丈夫的话。“我原是想让桑姐儿给宝贵做个通房,儿媳妇醋劲大不答应,这会儿配给小野先做个妾室,倒也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还是一家子人。”
桑柔要昏过去了。
冷知秋也是无语凝噎。什么叫“儿媳妇醋劲大”?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项文龙皱眉不悦。“小妹,你从来看不惯纳妾收房的人,怎么最近不是想着给儿子收房,就是给小野纳妾?小野本来就是个主子,这会儿又是亲家收的义子,婚事岂能当作儿戏?他才十五岁都不到,岂能自己给自己做主?”
项沈氏不说话了。
冷知秋道:“知秋的意思已经说明白,桑姐儿该配远一些。她年纪也不小,别耽误了她大好年华,又惹了我弟弟,惹出什么祸事可如何是好?”
桑柔一抹眼泪,怨愤的望着冷知秋。“我虽是奴婢,但在项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女子好生狠毒,怎么就不把桑柔当人看?我想留在项家做奴婢,你也不准,你这是要把桑柔往死路上逼吗?”
这话说得项文龙一家三口都有些心软。到底是相处了近十年,既然这么不想走,也不好太逼着她。
冷知秋心想,虽然一直很厌恶这个婢女,但自己终究还不算真正的项家媳妇,她若不招惹是非,不去祸害弟弟,自己也不会想着将她打发走。
这样,算是不把她当人看了吗?
“你说你想留在项家做奴婢,你能发誓再也不去找我弟弟吗?你能躲着他吗?”
“好,我发誓!”桑柔泪眼汪汪的举起手发誓。
冷知秋皱眉。
项沈氏道:“哎呀,这事先不提了,桑姐儿你也别哭天抹泪的,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就算留在项家做奴婢,也不可能做成老姑婆,真要那样,就是我项家待你刻薄了。先让你再做阵子,等寻到了好人家,带你去瞧瞧,说不定你自己就欢天喜地求着老娘把你嫁了,哈哈,是不是?”
桑柔拿手帕擦着泪,楚楚可怜,默然听天由命的样子。
冷知秋见婆婆已经拿了这样的决定,虽然还是从心底厌恶桑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
回到房中,小葵掌着灯正在收拾床榻。
冷知秋拿了那本《干花格物》,懒懒的歪在美人榻上看。就要看完了,还剩下最后两页,她想睡前翻完。
最后一页原本是她自己译出来的,本不用再看,但仔细看过前文后,就觉得当时自己译的可能不太对,这会儿翻过去看,却发现最后一页满是蝇头小楷,正好批注了她原来弄错的地方,还在末尾写了句:“知秋真才女也!”
“才女”还弄错了这么多……冷知秋一阵脸红羞愧,同时也暗叹,梅萧病成那样,半夜赶回家还给她把译文矫正了,又装订成册——他为她做的许多或大或小的事,这一桩不过是其一,这份情义可怎么报答?
正思忖着,小葵走过来道:“小姐,天就要热了,您这么躺着会出汗的,奴婢将榻上的厚棉褥子摘了,换成薄的,您再躺上去。”
冷知秋乖乖的站起来,由着她去忙碌。
这一趟从京城回来,小葵很高兴,一直替小姐担心着,好不容易盼回来,竟把个冷知秋伺候得像个小孩一样,嘘寒问暖,铺床叠被,还总是说“小姐在京城吃了很多苦”、“小姐瘦了”、“奴婢该跟着小姐去伺候的”……冷知秋知道她疼自己,难得有这样好的婢女,情同姐妹,也就乖乖的听她的话,笑眯眯让她“伺候”。
小葵拆下厚棉褥子,铺上新缝的薄垫,薄垫子打滑,所以她特地在四角加了捆绑的绳腿,蹲下身就去系在美人榻的四角,正绑着,突然“咦”了一声。
“小姐,这榻子下面怎么有个铜环?做什么用的?”
冷知秋愣了愣,举着琉璃灯蹲下身去看,果然,一条麒麟木榻腿后侧,铸了只铜环在顶部。
小葵已经动手去拉那铜环,却听“嗒”一声轻响,美人榻下方的砖石竟移开来,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灯光下,可以看到整齐的石阶蔓延向深处。
两人不由得低声惊呼。
小葵慌忙要去把铜环拉上,冷知秋止住她。“我原是一直不理他在做什么,这会儿既然打开了,也是天意,我便下去看看吧。”
小葵惊诧不已,急忙摇头:“小姐,您千万别下去,这里面万一有什么鬼怪……您看下面黑乎乎怪吓人的!”
冷知秋笑道:“我比你胆儿小,可偏偏不怕什么鬼怪。放心吧,这是我夫君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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