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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言不讳的诘问让牧容呆在了原地,仿佛那一巴掌把他掴傻了。

卫夕满脸怨怼地盯住他,大步跨进屋门,凶神恶煞般步步紧逼——

“你若是真心要帮我,大可直说。蒙个脸来捉弄我,整这些歪门邪道做什么?”她脑仁发浑,顾不得多思量太多,简直是不吐不快:“要没这档子事儿,我早风光的回来了,还用得着挨人家一脚?我辛辛苦苦练了三个月,到头来却是草草收尾。你能体会我的心么?拔凉拔凉的你造么!”

不仅如此,他还扼杀了她的初恋!

牧容哑然,很快就被她逼至墙角,面容无甚喜怒,唯有惊愕流露在眼角眉梢。对方委屈的瘪着嘴,那双小鹿眼里却冒出两道火光,恨不得将他刺穿俩洞,再化骨扬灰。

脸颊上的躁动逐渐褪去,他心里头塞满倒不出的苦水。

他向来是个稳重人,从不爱与人解释什么,如今却截然不同。他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给她解释清楚,并非有意捉弄她。话头蜂拥而上,挤在唇齿间徘徊,却不知先说哪句好。

卫夕倔强的等着他发话,赤脚踩在地上。指挥使府虽然雍容华贵,但这厢房不比正室,地上没个经纬毯子,光想想就觉得心头发凉。

寒从脚边生,她还有内伤在身,含糊不得。牧容旋即揪回神智,凝着她那玉白小巧的足尖,眼角眉梢极力裹挟出不可置否的盛气来,“别闹了,地上凉,到床上坐着去。”

依旧是干绷绷的命令口气,若是以往,他能在她脸上寻到惧色,谁知她却忽然不吃他这一套了。

虎骨酒后劲冲,随着热血攻上脑门,卫夕当下走路都不太稳当,踩了棉花套子似得。他的面容只能看个大概,心里也不觉得这个杀伐随性的男人有多么可怕了……

还想吓唬她?

没门没窗户!

酒壮怂人胆这个理儿真不是凭空捏造的,她蓦然停下步子,撸起中衣箭袖,龇着牙花子道:“少来这一套!今儿我还真跟你没完了,我要一雪前耻!”

“胡闹什——”

话没说完就被他噎回喉咙里,卫夕张牙舞爪的朝他扑过来,甩着那头如瀑青丝,像极了索命抱怨的女鬼。

她醉意醺然,步调不稳,出手更是没有套路可言。牧容不付吹灰之力便能将她制服,然而他却扬手扔掉外袍,不疾不徐的躲闪着。

女人醉酒也耍酒疯,他还真是长见识了!

罢了,就让她闹下去吧,累了便消停了。他出手没个轻重,自她从擂台倒下后,他愈发不想伤她丁点汗毛。

谁料他却小看她了。

在他发愣的这会子,卫夕身法极快的钻到了闪到了他的右侧,扬手就是一拳,正正巧巧打在他的嘴角。力道无关痛痒,但他口里的肉搓到牙齿上,猛然就迸出了血花子。

一阵铁锈般的腥热让他攒起眉心,正欲将发疯的卫夕揽进怀里,谁知她却先发制人,一个饿狼扑食将他压倒在地!

两个人的重量交叠,跌出一阵闷响。牧容手肘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极力将她护在身前。

摔在软和的人肉垫子上,她倒是无碍。牧容的脊背却麻痛难忍,他嘶嘶吸了几口气,压低嗓子呵她:“卫夕,你再闹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在新营那会儿,两人交情渐深。他算是闹清她的脾性了,外里看似忍辱负重,内里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儿而已,顽劣的孩子脾性。

这话本是吓吓她,谁知却彻底惹火了她——

“你大胆砍吧!”卫夕恨得压根痒痒,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砸,黑魆魆的眼珠瞪地浑.圆,“敢骗我敢骗我敢骗我!我恨死你了!你还我二哥!”

粉拳如同雨点似的落在他的前胸和肩头,力道忽轻忽重。牧容抿唇压着火气,尽量往后侧着身子,真想死死挪住她算了!

见她眼里好似蕴着泪雾,他又不忍,索性眼一闭,任由她作腾发泄。

没多会儿,他的下颌脖颈等处就浮出几条深浅不一的血道子来。

日后若是有了女儿,他绝不会让她习武!这若是闹起来,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直叫人恼的发慌。

他这么猜思着,搂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将她的身体往前压了压。

两人的衣料都是丝滑的薄绸所致,胸膛起伏时,他能感受到她身前那片软和又富有弹性的触感。

牧容深吸一口气,将视线落在她那张愠怒的脸上,另一只手轻而易举的钳住了她作乱的两只腕子。

唇与唇不过一拳的距离,他微微侧过脸,将面上的灼痛处挪给她看,咬牙道:“你是属猫的?定是破相了,明日你让我如何去衙门?”

他斜眼睇着她,嘴角的弧度略略下垂,看起来好生委屈。

这话像是起了作用,卫夕咬唇凝着他,当真消停了。不过她并非良心发现,这番折腾让酒劲散的更快了,她眼前的人开始双影,胃里也在欢乐的翻江倒海。

牧容刚松了口气,她又挣扎开了。

这丫头打他还上瘾了?他攒了攒眉心,将她的腕子挪的更紧。恶趣味顷而徘徊在心头,他忖了忖,凝着她的胸口,笑得愈发孟浪,“你再乱动……我现下就做点风.流事,让你老实。”

本以为她会开口痛骂,谁知卫夕只是眈眈瞪他,死死咬着嘴,发出呜呜声,秀气的小脸一霎就憋得通红。

牧容登时摆正神色,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急急松了手。

与此同时,卫夕顷而起身,兔儿般的冲出了房门。

人早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她冲的急,下廊子时险些跌倒,踉跄几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寻了个树坑,“呕”一嗓子吐起来。

牧容见她出酒了,踅身回屋拎了他的披风,疾步走到院里,将她严实的裹了起来。

有值夜的婢女循声而出,他挥挥手让她们撤走,自个儿蹲下来轻拍她的后背。

她双手扶膝踞蹲着,脑袋低低垂下,身子缩成一小团。被墨狐披风一罩,仿佛氤氲昏暗的夜幕里,渺小的几乎难以察觉。

她似乎没吃多少东西,吐得几乎都是酒水,牧容遽而变得焦躁起来,横她一眼道:“有伤在身还不知忌酒,你脑子当真不好使?”

卫夕没回他,眼角噙满了泪花,胃里不断翻腾,像是小羊反刍。

等她快将胆汁吐尽的时候,牧容终于忍无可忍,俯身将她抱起,面色不虞的往浴房走。

识眼色的婢女携着蜂蜜水跟上,到了浴房后觑见了牧容脸上的挠痕,心中生疑却也没敢多问,赶紧将蜂蜜水给卫夕灌下,这才替她宽衣解带。

牧容守在屏风外侧,眸光并不避讳,掖手凝着那瘫软在浴桶里的女人,心态愈发促狭。无酒不成席,沾沾也便罢了,偏生要喝多?

婢女们眼明心亮,见自家大人还杵着不走,当下就察觉到了什么。猪苓胰子全全使上,将卫夕洗了个香喷喷的。

替她穿好新衣裳后,牧容复又将她用披风裹起来,抱在怀中,急匆匆将她送回了他的寝房。

寝房里绢灯明朗,熏炉中香烟袅袅,晕染着春日般的和煦。牧容将昏昏欲睡的卫夕放在拔步床上,盖被时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被青翠洗脑一天的婢女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关上了房门,退到了稍远的位置。十四五的小丫头们虽然未经人事,但也懂个大概,心头皆是雀跃不已。这下可成了,明个儿也好向青翠邀功去!

牧容放下月纱幔帐,坐在床沿上,眼波在她脸上寻睃着。

卫夕阖眼睡着,意态安然又无害,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震颤,烛火朦胧的射过来,在她眼睑上投下一缕好看的弧影。

他不禁想到她在擂台上倒地的那一瞬,像只无助祈求的小兽。这般场景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每次都让他骇然惊醒,留给他窒息的空虚感。

如今这稍稍一想,胸口便有些堵的慌。牧容嗟叹不已,俯身为她掖了好被角。下颌处又开始隐痛,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她挠伤了。得赶紧寻点药酒擦在面上,否则明日真不知该怎么见人了。

他起身挑开幔帐,袖缘忽然被人拉住——

牧容蓦地回眸,她那双眼仁儿蕴着星辰似得,明晃晃地慑住他的心神。

“为什么要骗我?”执念是深得,她倏尔问了这么一句。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声线格外软糯,带着磁音,叫人骨头发酥。

牧容像被定住似得杵在那,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隐隐露出沉思的意态。

末了,他淡淡扫她一眼,话说的无情无绪,但却暗含期许:“你不是讨厌我么,骗就是骗了,为何还要顾忌缘由?”

卫夕闷闷嗯了声,“我是讨厌你,但我不讨厌二哥。”她摇摇他的袖缘,忽闪着眼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明在往他身上戳刀子,还能用这般掏心窝子的口气……牧容嗔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正对她,只道:“为什么?”

讨厌他的理由,他还真想听听。

“嗯,你这个人太苛刻了。冷血阴狠,又不懂怜香惜玉,每次出现我都要倒霉,总爱罚我,斥责我。”她欣然数落起完,霍然来了精神似得,眉眼变得柔柔的,“二哥不一样,他既沉稳又温柔,关键是……很疼我。”

仔细听她讲完,牧容倒不气恼,唇边勾起一抹没奈何得笑。

但凡在朝野里混的,谁不是个阴狠的角儿?她嘴边的二哥便是他,她也心知肚明了,还要说他不懂怜香惜玉?他做事喜欢瞻前顾后,情啊爱啊,他或许说不出口,但却不代表他不会心疼。

见他缄口不言,卫夕掀了掀重若千斤的眼睫,徐徐咕哝道:“我知道你就是二哥,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我是个敞亮人。咱们就事论事,不管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在新营里帮我,帮了就是帮了,这点……我感激你。”

这话倒是受用,牧容听进耳畔里,心头登时喜滋滋的。他抿了抿唇,下巴扬起的弧度有丝倨傲的味道。

“不过——”卫夕眼里有些笑意,“你是不是有病?我觉得你有点精神分裂,不过你不用怕,锦衣卫压力大,也是在所难免,让陈大夫给你抓点药改善改善吧。”

“……”

他眉心一跳,虽然听得懵懂,但也察觉到那绝非是什么好话。

还是那么毛躁!他腹诽一句,踅身想要离开,看到她心里就不舒坦。给一枣再打他一巴掌,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他从云端打至谷底。

他不服,却也无力回天。儿女情长,谁先动了凡心谁就输了,从这点上看,他早就丢盔卸甲了。

殊不知卫夕猛地坐起身来,使劲儿拉他一把——

身子一晃,牧容顷而坐在了床沿上,眼前白影一闪,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她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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