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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昼月:“我能难过什么。”正说着,手背骤不及防被方衍覆上。

被冷风吹了许久,何昼月连头发丝都冒着凉意,此刻被偏高的温度一碰,反倒生出些脚底踏实的错觉。

方衍:“毕竟你是真将何肆当做父亲。”

一阵沉默过后,何昼月脸上的疏离渐渐消散,像是卸下了防备般,露出恹恹的神色。

“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娘讲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儒雅斯文,彬彬有礼,对我娘尤其疼爱,可惜天灾难躲,二人不得已才分离。

“我娘日复一日地告诉我,等我长大了就去找他,因为他一定在思念着我,可能他不太会表达,但没有父亲是不爱孩子的。

“我听我娘说了八年,直到她临死前还在想着要我找到他,让他替她立碑。”

这还是何昼月头一次讲起从前的事,而且说了这么多话。

方衍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

何昼月:“一开始他也会叫我同席用食,看起来是高兴的,直到那年世家比试,我在二十强的时候赢过何汐亭。”

何肆并不是不爱他,只是这点爱和何汐亭比起来太过渺小,几乎不用考虑便能被碾压的半分不剩。

而他竟对那微末的一点怀有过百年期待,实在是太高看自己。

“从前种种功劳苦劳我都未计较过,可不愿让何汐亭出事,便要拿我的命去抵吗……”

方衍声沉如夜,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等成亲后,就将名字从何家族谱迁出,你不喜欢,就不回去。”

三盏小灯被吹灭其二,就着仅剩的那点亮光,何昼月直望向方衍的眼睛,想看到那潭深水最底处。

何昼月:“那你呢,方衍,你难道不想救何汐亭吗?”

方衍倾身拥上他:“你才是我即将成亲的道侣。”

想到二人成亲的原因,何昼月轻笑一声:“这修真界,挺没意思的。”

方衍眸中微沉,按着何昼月的脊背,半强迫地在他唇上落下长长一吻。

何昼月与方衍朝夕相伴的五十年里,是真心将这个人放在了极重要的位置,信任,依赖,计划未来。

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场骗局,仍旧会习惯性沉浸在温暖的湖水里,继而再靠理智挣脱。

可他现在真的有些累了。

下山百年,所求皆虚妄。

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找到瓶掺了□□的酒水,即将冻死在大雪中的冒险者面前陡然出现温暖木屋。

只此一刻,饮鸩止渴。

最后一盏灯也被吹进来的风雨浇灭。

天地间只余下水声。

何昼月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不愿想。

在漫无边际的混沌里,他隐约听见方衍的声音:“我们成亲后就像以前一样过,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

半晌后,方衍又问道:“昼月的师兄是谁?”

何昼月费力地睁开眼,不避不让地与方衍对视:“你爱过我吗?”

沉默的人换成了方衍。

雨仍在下。

处事厅。

闻剑笙还坐在上次来时的位置,就连椅子也是上次的太师椅,烹着热酒听落雨,鸦青色纱绣随风而动,好不自在闲适。

方衍踏进厅内,眼神从那壶浊酒上掠过:“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闻剑笙也不看他,兀自满上两杯:“方大盟主去的太久,我实在无聊。”

方衍抿了一口。

有点烈,说不定何昼月会喜欢。

他道:“昼月心情不好,多替他梳理了会儿经脉。”

闻剑笙啧啧出声:“火灵根在这样凉的夜里梳理经脉,你倒是会哄。”

方衍挑眉:“若你放弃继续寻人,何至于只能靠热酒。”

闻剑笙一噎,说起正事:“何汐亭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白色的雷光在天际一闪而过,透过天窗照亮了方衍沉着的半边脸,须臾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应该明白,何汐亭不能死。”

闻剑笙:“何昼月不像是会答应的人。”

“何汐亭若出事,对他也没有好处。”方衍没来由的有些烦躁,想要皱眉又忍了下去,只从容道,“来日方长,等成亲后,我会补偿他。”

“补偿……”闻剑笙又为自己倒上杯热酒,目光缥缈地望向窗外无尽夜色,“人心最难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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