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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抚摸着那件嫁衣,嘴角漾起一丝寒意,柔声道:“我怎会不知这样的嫁衣是王上殊爱才能拥有,只是你可知道这样的嫁衣是何人可穿得?”
千织摇摇头,我见宫人们也是十分疑惑,便浅笑着正声道:“一来这嫁衣并非我这样在自家受宠的公主就可穿得,那幽王早已有妻妾,虽是和婚,但我左右不过是妾室,何以穿得这样张扬?只怕到时会被人笑话我轻狂而不知天高地厚。二来想必那幽王已见过天下无数绝色女子,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大费周折浓妆艳抹呢,不如只略施粉黛,别失了礼数,留我本真,如此便好。”
千织听罢,似乎明白了些,眼波一转,随即露出笑容,巧笑道:“难怪王上这般器重公主,咱们的公主果真是不一样的,容貌自当是天底下无二的不说,心思也总是最特别的。”
她说着似乎又犯了难,支吾着:“可是,若代夫人问起来……”
我柔声说:“就说是我自己的心思,国丧并未结束,我既不能为叔母后服丧,便要穿着她送的衣裳出嫁,以敬女儿之孝。”说罢,语气已有了几分哽咽。
许是听到我声音有变,一干子人齐齐地应了声“诺”,便不再出声,只麻利地伺候着梳妆更衣。
我只要一想到叔母后,就会想到叔父王的话,那种有如剜心的痛真是无法用言语名状,而我每痛一次,对东方甫尹的恨就加深一层,那些恨层层冻结,坚如寒冰。
去年生辰叔母后送的这身衣裳已足够华贵,今日是第一次穿上,样式、色彩、图样,果然与我很是相衬。桃红色织锦卷藤纹的宽袖紧身曳地长袍,周身有银线绣制的雏凤及麋鹿图样,腰间是茜色织银的丝带。头发只向后绾成一个松松的环髻,发髻之上斜插着平日里常戴的那只幽兰泣露白玉簪子,既明艳又素净,既尊贵又低敛。
我仔细端凝着镜中的自己,颜如舜华,佩玉琼裾,可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复又坐下来,顺手拿起妆台上画眉的笔,在清水里沥干净,蘸了桃红的胭脂,以那眉心的朱砂痣为花心,对着镜子画了朵五瓣桃花,只是细小的那么一朵,但自觉是增了几分妩媚。
千织在一旁惊喜地赞叹道:“公主亲手描上的这朵桃花简直太妙了!远远看着真像是自那眉心开出来的,这天下绝不会有比咱们公主更美人了。”
我微微一笑,转身环视着茂兰殿,怅然道:“我走后,这茂兰殿怕是要荒芜了的,你们大约也要被充到别处了,我最担心的莫过于遣了你们做苦役。倒不如都去太**里做事吧,臧儿一个人也是孤单的,若你们都在,她总算有人照应了。”
我说着,心头又是一阵凉意,遂又转身,打开妆台上那只木匣子,里面是一只白玉雕兰镯子,也是去年生辰的时候,太子送我的贺礼,一眼便知是极其珍贵玉材,准是各地进贡的珍品中的珍品。因为知道太子的心思,为了不令他误解,所以这白玉雕兰的镯子我从未戴过。
我将那镯子递到千织手上,细声说:“我走后,你将此物交到太子手上,把我这番话告诉他,就说是我临别之时最后的心愿,他定会想办法将你们留在臧儿身边。”
我说罢,给千织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凑上前来,我贴在她耳边私声说:“代我转告臧儿,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千织会意地点点头,跪拜在我跟前,应声道:“诺。千织记下了,奴才们深感公主隆恩!千织只恨不能随公主入幽,还请公主多多保重自己。这茂兰殿,奴才就是再忙再累,也会想尽办法来打理的,不为别的,只为公主哪日想回来探亲时,能和从前一样舒舒服服地住在自己的屋子里。”
话语未毕,千织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接着一干子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轻声啜泣起来。
我生平最怕离别的场面,此时被他们这么一感伤,眼泪已忍不住流出来。我怕哭花了妆容,只好将视线迁往别处,强忍着内心的不舍,佯装镇定地吩咐了句:“此去不知是何年月才能归探,哪里能由得我想回来便回来的,只是你们此番忠实我心领了。好了,都起身吧。千织,你快快去趟羲和殿,就说我已经准备妥当,即刻便可动身。”
千织边拭去眼角的泪迹,边欠了欠身子离去。
我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倚着廊柱,失神地看着那曦光微亮的天空。
从未踏出过宫门的我,如今要只身去到那个遥远而未知的国,跟那个传说中暴虐成性,又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陌生男子虚情假意……忽有缕缕寒意袭上身来,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助,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不知为何,我想起我的父王和母后来。记得我幼时,父王常为母后画眉,丝毫不避讳我在跟前,母后一面嫌他画的不好,一面是满面娇媚的喜悦,那样的伉俪情深,只像一对平常人家的夫妇。有时父王还会问我,玺儿,看父王为你母后画的眉好不好?我总是咧着小嘴笑着拼命点头说好,父王给母后画的眉最好。
那样温馨的画面,我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心头暖热。
这才是我所期待所憧憬的日子,彼此钟情相惜,郎为我画眉,我陪郎君写,知我心意解我忧愁的如意郎君。
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幽王,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我就浑身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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