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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是转天下午两点发车,我们激动的一夜没睡,我问胖子咱们总共还剩下多少钱,胖子数了数说还剩下一百五,这点钱也就够回来的路费和伙食费。

我一想这不行啊,咱们十几年没回去了,空着两手去见乡亲们,太不合适了,得想办法弄点钱给乡亲们买点礼物才是。

胖子说干脆把我这块玉卖了换个千八百的。

我说你还是留着吧,你他娘的别总惦记着你爹留给你的那点东西,卖出去可就拿不回来了,别到时候把肠子悔青了。

最后我找出了一点值钱的东西,我们身上有块鹰歌牌机械表,是我当上连长时我爹给我买的,属于限量供应的限量版,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在当时市面上能值二百多块钱。我去潘家园把表卖给了大金牙,这孙子什么都收,一听说我们要去内蒙动手,还赞助了我们一百块钱,并约定我们找到的东西,由他来联络买主。

八十年代,三百块钱足够普通家庭过两三个月的奢侈生活,是一笔很可观的钱。用这三百多块钱,我买了不少吃的东西,都是蜜饯、奶糖、罐头、巧克力、茶叶之类的,这些在山里是吃不到的,剩下的钱在黑市全换成了全国粮票。

两天两夜的路程在充满期待的心情中显得有些漫长,到了站之后还要坐一天的拖拉机,然后再进山走一天一夜的山路。

我们俩进山之后走了不到一天就再也走不动了,携带的东西太沉了,每人都要负重一百多斤,我咬咬牙还能坚持,胖子是真不行了,坐在大树底下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多亏碰上了从屯子里出来办事的会计,我们插队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成天跟我们屁股后头玩,一口一声的管我们叫“哥”。

会计一看我们这么多行李,赶紧又跑回村里,叫了几个人牵着毛驴来接我们,这些人上了年纪的我们都认识,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是我离开以后才出生的,她们都管我叫“叔”,我听着就别提多变扭了。

我问会计:“怎么屯子里没见年轻的男人们?”

会计回答说:“屯子里的劳力们都跟考古队干活去了,那不是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吗,虽然跟俺们这噶离得十万八千里,但是跟俺们这嘎属于一条地震带,这一地震把喇嘛沟牛心山整个给震裂了,里面有座整的跟宫殿似的大墓,俺们屯子里好些胆大的都进去搬东西,那家伙,好东西老鼻子去了,结果不知咋整的,惊动了县政府,考古队跟着就来了。说这是大辽萧太后的陵寝,还把大伙家里的好东西全给整走了,一件都没留下。然后考古队的跟牛心山那噶耷也不整啥伍的,好象是说那山下面还有好多好东西可挖。把屯子里的劳力们都雇去干活了,一个劳力管吃管喝一天还给三块钱。这不都整好几年了,也没整利索,不少人还搁那干活呢。”

我跟胖子一听这话差点没吐血,真是敢上我们哥儿俩烧香,连佛爷都掉腚。

不过也没办法,总不能去跟考古队文物局分那些公家人抢地盘吧。既然来了,玩几天再说,回头想办法再找别的地方,反正大型古墓又不是只有牛心山那一座。

快进屯子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乡亲们都在门口等着,大伙都拥了过来,问长问短的,燕子领着自己的女儿哭着对我们说:“哎呀,老胡胖子,你们可想死俺们了,怎么一走这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呢。”燕子她爹把我们俩紧紧抱住:“你们俩个小兔崽子,一走就没影儿了,这回不住个两三年,谁都不许走。”

我跟胖子全哭了,胖子在这住了六七年,我只住了一年,但是山里人朴实,你在这住过,他们就永远拿你当亲人一样对待。这里还是以前那样,一点都没变,没有电,没有公路,这里有不少人一辈子没见过电灯,我心里越想越难过,琢磨着等有了钱,一定得给乡亲们修条公路,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

这时村里的老支书被人搀扶着也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大声说:“主席的娃们又回来了?主席他老人家现在还好吗?*整的咋样了?”

我听着都纳闷儿,主席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我上哪知道去。我赶到前边扶着老支书的胳膊说:“他老人家好着呢,天天都躺在纪念馆里,大伙谁想他了,买张票就能进去看看他老人家。噢,对了,*早结束了,现在小平同志正领着咱大伙整改革开放这一块呢。”

老支书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扯着脖子大声问:“啥?小明同志是整啥的?”

燕子在旁边告诉我:“你别听他说了,也不知道咋整的,他七三年就聋了,啥也听不清楚了,还老犯糊涂。”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在老支书耳边大声说:“支书啊,我给您带了好多好吃的,一会儿给您送过去,您慢慢吃啊。”

众人边说边走,就进了屯子,老支书还在后边大喊:“孩子们,你们回去向他老人家汇报俺们坚决拥护无产阶级*……该咋整就咋整。”

晚上,燕子家的炕桌上摆满了炒山鸡片,熏鹿腿,中间一个大沙锅里煮着酸菜粉汆白肉,燕子的丈夫以前跟我们也是很熟的,他去牛心山干活没回来,暂时见不到。

燕子的爹跟我们一起喝酒说话,我就说到牛心山那座古墓的事情,顺便问他这大山里还有没有古代贵族的墓葬。

自古以来,山里人一直认为盗墓就是一项创收的副业,不存在什么道德问题,北方是这样,南方湘西一带就拿抢劫杀人当副业,山民白天为农,晚上为匪,躲在林子里,专杀过往的外地客商,从不留活口。这是千百年的生存环境所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穷山恶水就吃古墓,吃过路的活人。只要附近有古墓,就会有人去挖。偏远的地区,山高皇帝远,王法管不到这里,虽然这道理在法律上没人能说得通,但事实是这些在深山老林里都很正常。这附近的古墓大多年代太久,沧海桑田,早就没有了明显的标记,要不然早都被山民们挖光了。

燕子她爹说很久以前还没解放的时候,这屯子里也出过几个年轻的业余“盗墓贼”,当时还不知道牛心山有墓,他们去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挖坟掘金,结果不知碰上了什么,全部都有去无回,燕子的二叔就是其中之一。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燕子她爹知道大概的方位,但是一直没敢去过。

说起往事,就让老人陷入了回忆之中,点上了亚布力老烟袋,叭哒叭哒抽了几口,沉思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道:“你们想找古墓,这附近除了牛心山就没有了,故老相传,从这向北经团山子进山,五天路程,在中蒙边境的黑风口有一条野人沟,传说那片全是大金王公贵族的坟墓,不过那地方人迹罕至,还有野人出没,你们有胆子去吗?”

野人沟的名字当初我也听说过,不过并没听说那里有古墓,上一拨的盗墓贼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所害,别说我不知道,燕子她爹不知道,整个屯子里也没人清楚。

深山来林里,危险的东西太多了,各种野生猛兽,甚至天气变化自然环境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要是碰上大烟泡,给捂到里面,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来。

我们去意坚决,燕子她爹也阻拦不住,屯子里没有人真正去过黑风口野人沟,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因为那里快到边境了,也没有人烟,屯子里的人就算进山打猎或者采山货都到不了那么远。再加上燕子她爹上了年纪,患上了老寒腿,已经不能进山了,燕子当时正怀着她的第二个孩子也不能出远门。屯子里的青壮年都在喇嘛沟干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燕子她爹说:“我不亲自带你们去始终是不放心,其实野人沟的危险并不是来自野人,关键是地形复杂,一到冬天就刮白毛风,进去容易迷路。不过现在是初秋,这一节就不用担心了,你们要去,一定要多带好狗,还要找个好向导,咱们屯子这几年养了几条獒犬,这次都给你们带上。”

獒并不是单指藏獒,在东北管体型庞大的猛犬就叫做獒犬,和藏獒还不完全一样。

在北方草原森林中生活的猎手牧民,由于受到狼群和黑熊这些野兽的威胁,凭普通的猎狗很难应付,便用从西藏学来了养獒的法子养獒犬。俗话说九狗一獒,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九条狗里面就能出一条獒。必须是一条血统优良的母狗,一窝同时产下九条小狗,把这九条小狗打一生下来就关到地窨子里,不给吃喝,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唯一一只就是獒。獒生性凶猛无比,三只獒犬足可以把一头壮年的人熊活活撕成碎片。

屯子里一共有三只獒,再加上五条最好的猎犬,全交给了我们,燕子她爹又给我们推荐了一个向导“英子”。

英子才刚十九岁,是少见的鄂伦春族,在这个屯子里,年轻一辈的猎人中,没有人比英子更出色,她是大山里出了名的神枪手,别看她岁数小,从小就跟她爹在林子里打猎,老林子里的事情没有她不清楚的,村里这三条獒犬,有两条是她亲手养的。

出发前,我又让燕子帮忙准备了一些东西,鸟笼子,糯米,黑驴蹄子,撬棍,一大桶醋,烧酒。

等都收拾停当,燕子她爹千叮咛万嘱咐,实在找不到就别勉强了,快去快回,一直把我们送进团山子他才回去。

对于找古墓我是比较有信心的,只要能到了野人沟,没有古墓也就罢了,倘若真有,我肯定能找到。关于盗墓的事,我从书上学了一部分知识,还有大部分都是以前听祖父讲的,我祖父胡国华在旧军阀部队里当过军官,他手下有些士兵,曾经是东陵大盗孙殿英的部下,参与过挖掘多次大型盗墓行动,经验丰富,我祖父的所知所闻,多是听他们所言.

历来盗墓就分为民、官两种,官盗都是明火执仗的干,专挑帝陵下手,秦末的楚霸王项羽应该是官盗的祖宗了,至于三国时期的掘子军摸金校尉等只不过是把官盗系统化,形成流水线作业了。民间也有业余和专业之分,业余的有什么挖什么,专业一些的就专门找一些贵族王候坟墓,小一点的就瞧不上眼。

而盗墓的关键在于能找到古墓,这就是一门极深的学问,中国数千年朝代更替,兴废变化,帝王陵墓的建造和选位都不太一样.在秦汉时期,上行下效,多是覆斗式的墓葬,覆斗就是说封土堆的形状,象是把量米的斗翻过来盖在上面,四边见楞见线,最顶端是个小小的正方形平台,有些象是埃及的金塔,只不过中国的多了一个边,却与在南美发现的“失落的文明”玛雅文明中的金字塔惊人的相似。这中间的联系,就没人能推测出来了。

唐代开山为陵,工程庞大,气势雄浑,这也和当时大唐盛世的国力有关,唐代的王陵到处都透着那么一股舍我其谁天下第一帝国的风彩。

从南宋到明末清初这一段时期,兵祸接连不断,中国古代史上最大的几次自然灾害也都出现在这一时期,中国的国力虚弱,王公贵族的陵墓规模就不如以前那么奢华了。

再后来到了清代,康乾时期,国家的经济与生产力有得到了极大的恢复,陵墓的建筑风格为之一变,更注重地面的建筑,与祭奠的宗庙园林相结合,吸取了前朝的防盗经验,清代地宫墓室的结构都异常坚固,最是难以下手.

说到底,不管哪朝哪代,中国数千年来的墓葬形式,都来源于伏曦六十四卦繁衍出来的五行风水布局,万变不离其宗,都讲求占尽天下形势,归根结底就是追求八个字:造化之内,天人一体.

这种墓葬文化是中华文明的精髓所在,蒙古、回纥,土蕃,金齿,乌孙,鲜卑,畲民,女真,党项等少数民族,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陵寝的格局纷纷效仿中原的形式,但是多半都只得其皮毛而已.可以说,只要懂得观看天下山川大河的脉向,隐藏得再深的古墓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

再往前走就是茫茫无尽的原始森林,英子带着八条大狗在前边开路,胖子牵了匹矮马驮着帐篷等等物资装备,我拎着猎枪走在后边,一行人就进入了中蒙边境的崇山峻岭之中。

胖子一边走一边问前边的英子:“大妹子,野人沟的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野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见过没有?”

英子回头说道:“俺也知不道啥是野人,听俺爹说这些年好多人都见过,但是没人捉过活的,死的也没见到过尸首,见过的也说不清楚是个啥样。”

我在后边笑道:“胖子,你可真他娘的没文化,顾名思义,野人就是野生的人,以后好好学习啊。知道什么是野生的人吗?就是在野地里生的,可能是树上结的,也可能是地里长的,反正就不是人工的。”

野人是很神秘的,神农架野人的传说由来已久,我在部队里就曾经听说过,据说有个解放军战士曾经在神农架开枪打死过一个野人,野人的尸体掉下了万丈悬崖,到最后也没弄清那野人到底是人,还是只长毛的大猴子。几乎所有见过野人的目击者都一口咬定:“野人身高体壮,遍体生满了细长的黑色毛发。

听英子给我们讲,黑风口的那条野人沟,以前不叫野人沟,叫做“死人沟”,再往前更古老的时候,也不叫死人沟,是叫做“捧月沟”。历来是大金国贵族的墓地,后来蒙古大军在黑风口大破金兵主力,尸积如山,蒙古人把死者都扔进了沟里,整条山谷都快被填满了,所以当地人就称这里是“死人沟”,再后来有人在这条山谷附近看见了野人,传来传去,死人沟的名字就被野人沟代替了。

野人没什么可怕的,野人再厉害能比得上獒犬吗?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野人不知道在市场上能卖什么价?但是随即一想,这么做不太人道,还是别打活物的主意了,还是把心思放在挖古墓上是真格的。

由于带着马匹,不能爬坡度太陡的山,遇到大山就要绕行,这一路行来格外缓慢,好在秋天的原始森林,景色绚丽,漫山遍野的红黄树叶,层林尽染,使人观之不倦,偶尔见到林子深出跑出一只两只的山鸡、野兔、狍子、树懽、獐子,英子就纵狗去追,到了晚上宿营,采些山里的草蘑香料,燃起营火烧烤,我和胖子都大饱口福,这些天就没吃过重样的野味。

在这大山里行路,如果没有带猎狗,就只能睡在树上,我们带了三只巨獒再加上五只大猎狗,这种力量,在森林中几乎没有对手,除非是碰上三只以上的人熊,英子说獒是人熊的克星,林子里的人熊听见獒的叫声,马上就会远远的躲开,所以晚上睡觉我们都睡在帐篷了,忠实的猎犬们在帐篷周围放哨,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些狗比人可靠多了。

英子的脾气比燕子年轻的时候可冲多了,气死独头蒜,不让小辣椒,走什么路线,吃什么东西,这些都得听她的,谁让她是向导呢,那些狗也都听她的,我虽然当惯了连长,在她这也只能忍下来当普通一兵了。

不过英子确实有两下子,打猎、寻路、找泉水、分辨山里蘑菇有没有毒,在深山里怎么去找木耳、蘑菇、榛子、都柿,党参,五味子等等,简直就没有她不懂的,而且在山里有些动物,我都叫不上名来,平生从未见过,英子却都能说出来,这是什么什么动物,在什么什么环境里生活,以什么什么为食,用什么陷阱可以活捉,我跟胖子听得大眼瞪小眼,只能说两个字:服了。

她们鄂伦春人,都是天生的猎手,鄂伦春这三个字是官方对这个民族的称呼,也并不太准确,有时候他们也自称“鄂而春”或者“俄乐春”。意思是指在林海山岭中游荡的猎鹿之人。他们长年在小兴安岭的林海之中游荡,过着游牧渔猎的生活,中国刚解放的时候,鄂伦春人全部人口还剩下不到一千人,政府让他们从生存环境恶劣的深山老林里出来,过上了定居的生活,但是族人对祖先过的那种游猎生活,有一种近乎神化般的崇拜和向往,他们信奉萨满,崇拜大自然,虽然过上了定居的生活,还是要经常性的进山打猎。

沿途无话,咱们书说简短,众人晓行夜宿,在原始森林中行了六七日,终于到达了中蒙边境的黑风口,黑风口的森林密度之大难以形容,深处几乎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全是红松,落叶松,桦树,白杨等耐寒树种,地上的枯枝败叶一层盖一层,走一步陷一下。人还好办,就是马的自重很大,经常陷住了动不了,我们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拉带拽,就这么走一段推一段的蹭着前进。

也不知最下面的有多少年月了,腐烂的枝叶和陷在里面而死的野兽,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这种恶臭又混合着红松和野花的香味,闻起来怪怪的,不太好闻,但是闻多了之后让人感觉还有点上瘾。

到了黑风口,剩下的事就是我的了,我们找到了一条山谷,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野人沟,这里的外貌没什么奇特之处,没有喇嘛沟那么猛恶,但是这是只直观的感觉,英子说看起来谷里肯定有大烟泡,务必要看清楚了再下去,陷到大烟泡里可就出不来了,要想下到野人沟里,每人必须准备一根大木头棍子探路,下边的落叶太深,比沼泽地还厉害,幸好现在不是雨季,否则别想下去。

野人沟属于大兴安岭山脉的余脉,两边的山势平缓,整个山谷的走向为南北走向,东西两侧都是山丘,最中间的地方终年受到日照的时间很短,显得阴气沉沉,谷中积满了枯烂的树叶荒草,除了些低矮稀疏的灌木,没有生长什么树木,出了山谷树木更稀,原始森林到此为止,再向前两百多里就是辽阔的外蒙大草原。

其时已近黄昏,血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我们登上了山坡,放眼眺望,只见红日欲坠,天际全是大片大片的红云,整个天空都象被浓重的油彩所染,森林覆盖的绵延群山,远处没有尽头的大草原都在视野中变得朦胧起来,真是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胖子见此美景心怀大畅:“老胡,这景太美了,咱这趟没白来。”

我最记挂的就是野人沟里的古墓,对照《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仔细观看谷中地形,又取出罗盘辨识八卦方位,心中暗道:“总算是他娘的找对地方了,这谷里必有贵族的古墓。”

野人沟,原名“捧月沟”,这里地势稳重雄浑,有气吞万象之感,一端是草原,另一端和大兴安岭相连,外蒙大草原就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而捧月沟就似是汇流入海的一条大江。

虽然这里的风水气派还不足以埋葬帝王,但是埋个王爷万户大将军之类的大官,那是绰绰有余了,等到月上中天之时,月光就会为我们指出古墓的方位。

天色渐晚,太阳逐渐沉入了西方的地平线,大森林即将被阴影吞没,这里之所以曾经被称为“捧月沟”,是因为月亮升至山谷正上空的时候,仰面躺在山谷的最深处抬头去看天空,视觉的余光会产生一种错觉,两侧最高的山丘象是两条巨大的臂膀,伸向天空的明月。这处穴中的死者取的是日月精璞瑞气,在我那本祖传风水书中“天”字一章有详细解释,有些字面上的内容虽然看不明白,但是结合实地观察也不难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野人沟里没有那么厚的枯叶烂草覆盖着,直接就可以找到最中间的位置,可是现在只有等到晚上月亮升起来,才可以根据天上的月亮方位进行参照,下到谷底的最深处寻找古墓。主要还是我们人力有限,干活的时候不能有偏差,否则那工程量可就太大了。

现在距离中夜为时尚早,我们把帐篷扎在山坡的一棵大树下面,将矮马栓在树上,给它喂了草料,点了篝火烧水吃饭,今天晚上的野味是猎狗们捕来的一只小鹿,这鹿的样子有些怪,身上有梅花癍,体形不大,长得很不匀称,后腿粗得异乎寻常,大耳朵没有角,应该是只雌的。

英子见猎狗们拖来这只怪鹿,急忙赶上前去,把鹿身翻过来检视死鹿的腹部,怪鹿的肚子上血迹殷然,英子又把鹿嘴掰开,象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最后终于是没有找到,气得她狠狠的在鹿身上踢了两脚,又对那些大猎狗们骂道:“这些熊玩意儿,整天就知道吃,啥也指不上你们这,你们几个今天谁也不许吃饭”

胖子在一旁瞧得奇怪,便问英子:“大妹子,你找什么呢?”

英子一边抽出尖刀给鹿剥皮,一边回答胖子的问题:“胖哥,你没见过这种动物吧,这是麝,母麝的肚脐里有麝香,哎呀妈呀老值钱了,不过这东西贼极了,一瞅见有人要抓它,先一口咬掉自己的肚脐,嚼个稀烂,妈拉个巴子这几条狗太熊,它们的动作再快点就能得到一块麝香了。”

胖子听了之后,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低着头弯着腰,向自己的肚子上一下一下的使劲。

我一拍他的脑袋:“你他娘的想什么呢,你以为你是鹿啊,自己能拿嘴够得着自己肚脐儿,再说你肚脐儿里全是泥,不值钱。”

胖子急了:“胡掰你,我后背有些痒,在树上蹭两下,你才是想咬自己的肚脐儿!”

我们俩斗了几句嘴,就分头收拾东西,我去捡干柴,胖子去帮英子烤肉,我们只烤了麝的一条后腿就足够吃了,麝的内脏都喂了那五条大猎犬,英子是刀子嘴豆付心,刚才还说不给这几条狗吃晚饭,现在又怕它们不够吃。

另外三条巨獒都高傲的蹲在远处,根本不拿正眼去看那些抢吃动物肚肠的普通猎犬,英子把麝的两条前腿分给两只獒犬,还有一只后腿给了体形最大的一只叫虎子的巨獒。

三个人围着篝火吃烤肉,英子给了我们每人一把小刀和一个盐岩制成的小碗,鹿腿就架在火上翻转着烧烤,用小刀一片一片的片下来,在碗中一擦就有了咸味,这顿饭吃得很快,我光想着沟里的古墓,也没吃出来麝的肉味与普通的鹿肉有什么区别。

吃完之后,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天上的云流速很快,这说明晚上要起大风了,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把猎狗都留下看守营地,我们三人各自持着木棍猎枪下到了野人沟里。

我们每向前走一步,都要先用木棍狠插前面的地面,看看有没有大烟泡。野人沟下面的情况比我们预先设想的要好很多,虽然有些地方的落叶都没了大腿,但是没有形成大烟泡(枯叶被雨水浸泡腐烂而形成的沼泽),看来要想挖古墓,还得先把盖在墓穴上的落叶清理掉。

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又取出罗盘对比,环视山谷的两侧,最后终于把位置确定了下来,这条山谷里可能有很多古墓,但是最主要的一个,也是最有身份的贵族,他的墓就在我们脚下站立的地方。

插了一根木棒留在这里做记号,今天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了气力明天一早就来动手挖掘,这深山老林的,方圆几百里也没有其他人,没必要偷偷摸摸的晚上干活。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给胖子讲盗墓的事,既然干了这行,就应该多了解这些事情,不能光凭力气傻挖,从我们进山起,我就在不停的给他讲。

在中国自古以来,被记载的最早的盗墓事件大约发生在三千年前,那是周朝,三皇五帝,夏候商周的那个周朝,周朝这一时期也分为东周西周两朝,就是封神演义里凤鸣歧山,姜太公等人扶佐的那个王朝,有八百多年的基业,在那个时代里,共记载了两次重大的盗墓事件,一次是周幽王的墓被盗,还有一次是商汤墓被盗,幽王墓里发现了两具全身赤裸栩栩如生的青年男女尸体,把盗墓贼吓得扭头就跑,而汤王墓里掘出一块大乌龟的壳子,上面刻满了甲骨文。

胖子说:“老胡你别跟我扯这用不着的,你就说墓里有没有鬼?有鬼咱们怎么对付?还有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鬼吹灯,我听着怎么那么邪呼呢?”

英子说:“啥鬼吹灯啊?是俺们东北说的烟泡鬼吹灯吗?”

我说:“不是东北的那个,是摸金校尉们的一种迷信行为,其实也不一定没用,墓室里的空气质量不好,如果蜡烛点不着,人进去肯定会中毒而死,这些从科学的角度也可以解释。再说古墓里怎么可能有鬼?那都是迷信传说,就算有咱们也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黑驴蹄子,糯米之类僻邪的东西了,总之一句话,盗墓就别信邪,要是怕鬼就别盗墓。”

胖子恍然大悟:“噢,闹了半天,你让燕子准备这些东西是为了避邪啊,我还以为你牛逼哄哄的不怕鬼呢,对了,那醋和鸟笼子是干什么用的?”

我刚要回答,忽听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猎犬的狂吠,三人都是心中一沉,心想该不会是有什么野人野兽来袭击我们的营地了?不过那里有三只巨獒,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应该敢来惹麻烦,究竟是什么东西引得猎狗们乱叫?急忙紧走两步赶回山坡之上。

回到帐篷旁边,一幅血淋淋的场景出现在面前,栓在树上的矮马不知被什么猛兽撕咬,整个肚子都破开了,肚肠流了一地,矮马还没断气,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猎狗们围在矮马周围冲着矮马狂叫,好象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叫声中充满了不安的燥动。

按常理说,马和狗是好朋友,矮马的肚肠绝不是狗咬的,那会是什么野兽做的?三头巨獒五只猎犬环绕在左右,竟然没有抓到行凶的野兽?

环视四周,哪里有什么野兽的踪影,唯有空山寂寂,夜风吹得林中树叶沙沙乱响,我们握着猎枪的手心里全已经是冷汗。

马嘴里吐着血沫,鼻孔里还冒着白气,肚肠虽然流了一地,却一时半会儿咽不了气,英子对准马头开了一枪,结束了它临死前的痛苦。

我忽然发现马的肠子在动,不是出于生理反应的那种抽动,而象是被什么东西拉向地下,拉扯矮马内脏的东西就躲在马尸的下面。

我赶紧把英子往后拉了一步,刚才的情形胖子英子也都见到了,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脑中均想:“会不会是野人干的?”

身处野人沟,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野人,可是野人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撕开马腹吗?也许它是用了武器,不过会制作武器的那就不是野人了?看来是野人所为的设想不能成立。

还没等我们想明白,地上的内脏都被扯到了马尸底下去了,下面的情况被马的躯体遮挡完全看不到。

得先把马的尸体移开,我掂了掂自己手中的猎枪,这种枪比起我十几年前在喇嘛沟打人熊用的抬牙子可先进多了,不过这种运动气步枪口径太小,难以对大型猛兽形成致命的杀伤。不过在这种场合,有胜于无,毕竟比烧火棍强多了。

有枪有狗,大伙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于是三人合力推开马匹的尸体,地上的草丛中,赫然呈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洞有一个小水桶那么粗的直径,成年人想钻进去不太可能,矮马的肚肠就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洞里,我们刚到的时候,这个洞被草盖住了,谁也没有发现,见这附近草长,就把马拴在了这里。在我们下山谷里寻找古墓的时候,洞里的家伙突然袭击,撕开了马的肚子,猎狗们虽然凶悍绝伦,但是洞口被马尸遮住,急得乱叫,却无可奈何。

我用手电向洞里照了照,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看看洞壁上的痕迹,做了三年多工兵的经验这时候派上用场了,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洞不是人工的,是某种动物用爪子挖的,而且爪子很锋利,是个挖洞的好手,要不然怎么能一下撕破矮马的腹部,但是究竟是什么动物,可真就想不出来了,就连对森林了如指掌的英子也连连摇头,对这样的动物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我估计这附近还会有其它的洞口,看来这野人沟看似平静,风景优美,实则暗藏凶险,难怪几十年前来这盗墓的那一队人有来无回,不知他们是不是也碰上了这种地下凶残的怪兽。

此地不宜久留,决定不等天明,连夜行动,三个人分成两队,我和胖子带五条猎狗,到山谷下面去挖墓,英子带着三只巨獒,在附近寻找袭击我们的怪兽,那家伙再厉害也不会比三只巨獒更凶猛,与其消极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如果哪一方有情况发生,就鸣枪通知,另一方尽快赶去支援。

单说胖子引着五条大猎犬,我背着工具等应用之物,两人作一前一后,按照先前探好的道路下到了谷底。

我取出两把工兵铲,自己拿了一把,另一把扔给胖子:“小胖,活干得麻利点,这里不宜深葬,落叶层下的古墓不会太深,咱们越早挖到古董越好,然后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家,卖了钱给乡亲们修条公路。”

胖子往自己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看胖爷我的。”

德制工兵铲上下翻飞,每一下就戳起一大块枯枝落叶形成的淤泥。

野人沟的山谷里虽然没什么树,但是一刮风就会把周围山上的树叶吹进来,积年累月,着实深厚,我们轮番上阵,足挖了六七米深,终于见到了泥土,我用手抓起一把,土很细,颗粒分明,没有块状的土疙瘩,用舌尖尝了一下,有点发甜,没错,这就是封土堆,下面四五米就是墓室。

快挖到墓室的时候就要小心了,有些墓里是有防盗机关的,北宋辽金时期的古墓不象唐代以前,唐代以前都是落石、暗孥等机关,北宋时期防盗技术相对成熟起来,尤其是一些贵族墓葬,不可做能象帝王墓那么大的工程,动员的人力也有限,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里面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否则也配不上这块风水宝地。

象这里的北宋晚期金人古墓,应该会用当时比较流行的防盗技术天宝龙火琉璃顶,这种结构的工艺非常先进,墓室中空,顶棚先铺设一层极薄的琉璃瓦,瓦上有一袋袋的西域火龙油,再上边又是一层琉璃瓦,然后才是封土堆,只要受到外力的进入,这顶子一碰就破,西域火龙油见空气就着,把墓室中的尸骨和陪葬品烧个精光,让盗墓贼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办法,墓主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让自己的尸骨被盗墓贼破坏,这种机关只在北宋末年的金辽时期流行过一阵,后来出现了更先进的机关,天宝龙火琉璃顶也就随之被取代了。

这种小小机关瞒不到我,这个机关最大的弱点就是,从侧面挖,顶上的龙火琉璃瓦就不会破。所以挖到封土对我们就开始转向深侧面挖掘,两个人干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什么是累了,有在侧面挖了足有六七米深的一个大坑。

不经意间天已经大亮了,英子回来说附近什么也没找到,她先去林子里打猎准备午饭了,等吃的弄好了派条狗来叫我们。

英子走后我们俩接着干活,最后在侧面挖到一层硬土,坚如磐石,工兵铲敲到上边只有一个白印出现。

胖子大骂:“我操,这怎么还有水泥?早知道咱们提前带点zha药来了,这他妈的怎么挖啊。”

我说:“zha药那是粗人用的,这是夯土层,顶上有机关保护,墓室的四周也不会被建造者忽略,这种土是用当时的宫廷秘方调配的,里面混合了一些糯米汁,还有童子尿什么乱七八糟的,比他娘的现代的混凝土都结实。这秘方是北宋皇帝的,后来金国把北宋灭了,这才流传到金人贵族手中。”

我把那一大桶醋搬了过来,让胖子用大勺子,一勺一勺的淋到夯土层上,等这一桶醋浇完了,这块墓墙也就被腐蚀的差不多了,你别看醋的腐蚀性并不太强,但是对这种用秘方调配的夯土有奇效,这就叫一物克一物,到时候再挖就跟挖豆腐差不多了。

依法而行,果不其然,眼见墓室就要被挖开了,二人正得意间,忽听林中传来一声枪响,惊得树上的鸟群都飞了起来。

胖子急道:“我大妹子开的枪!”

我拎起工兵铲和猎枪:“咱们快去看看。”

二人顾不上身体的劳累,甩开双腿,一步一陷的在落叶层上疾行。

我们闻声向林子深处赶去,五条大狗也紧紧跟在后边,向林中跑了一段,忽然见到英子带了三头巨獒朝我们奔了过来。

见她没事,我才把提着的心放下:“大妹子,是你开枪吗?发现什么了吗?”

英子脸色刷白,跑得气喘吁吁:“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我在前边那旮瘩发现几个窝棚,进去一看吧,老吓人了,全是死人,黑呼呼的都烂了,我开头没瞅清楚,还以为是野人呢,就放了一枪,最后到底是啥人的尸体我也没看清楚。”

我这才明白,别看英子虎了吧几的,原来也有弱点,她最怕死尸,还以为她在森林里天不怕地不怕呢。

不过在这中蒙边境的深山老林里发现死尸,还有窝棚,这本身就够不可思议了,既然盖了窝棚就说明他们是住在这里,那些死者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住在这没有人烟的大山深处?

还是过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点线索,我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和以前在这里失踪的那批盗墓者有关系。

英子引领我们到了她发现的那几个窝棚处,这些窝捧做工非常粗糙,用泥和稻草混合搭建,也用了少量的木料,都建在树木最密集的地方,搭建在大树上面,颜色也很隐蔽,如果不在近处很难发现。

我们爬进了其中一个窝棚,见里面有不少兽皮,在角落处果然有三具尸体,尸体由于过度的腐烂而呈现黑色,肌肉几乎烂没了,皮肤干瘪,眼眶和鼻孔里时不时的有蛆虫蚂蚁爬进爬出。我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野人沟的那些野人吧。

胖子凑到跟前看了两眼,对我说:“老胡,我说怎么野人沟里见不到野人呢,原来都已经老死了。”

我点头说道:“奇怪的是这些野人的工具很先进,你看他们还穿着衣服,哪有穿衣服的野人呢?我怎么觉得这衣服这么眼熟呢?”

死尸身上都穿着尼子大衣,穿的年头多了,估计得有几十年之久,都已破烂肮脏得不成样子,但是从款式上看,总让人觉得好象在哪见过。

我发现最里边的那具尸体衣服领子上似乎有一个金属的东西,我把它摘了下来,抹去上面的污渍,象是个军服上的领花,但是绝不是中国军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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