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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廉本是出于好心伸手,以免她摔到案几上给磕坏脑子,不曾想玉莹一感到有人触碰到自己,还以为是什么恶人过来了,忙不迭一声大喝,睁开眼又猛一见高大男人的身影如同黑压压的雾霾般盖下,她顿时一声惊叫,抄起案几上的茶壶朝男人身上狠狠摔去,一边厉声喝道:“谁!你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
沈廉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被砸得措不及防,待他身上那一下令他肋骨生疼时,沈廉才陡然升起怒容,冲手里握着朱钗,抵着他的玉莹低吼道:“你做什么,我不过是好心——诶,你!”
他人往前走了一步,还未说完话,就见玉莹一双美眸莹莹的眼闪过一道惊色,挥舞着朱钗组织了沈廉的靠近。
沈廉见她这般情绪激动,不由觉得头疼。
他按捺下性子,瞧着这眼前分明娇娇弱弱的女子,怎么打起人来的这股狠劲一点都不输于流寇呢?不,应该说,这女人比流寇还要麻烦,那些乌合之众他沈廉还能一把大刀杀了了事,然眼前的女人,他可是碰不得的。
沈廉是知道他的这个嫡亲妹妹对待下人有多好,从前对林嬷嬷,他都拿林嬷嬷当长辈看待,而如今这丫头,怕是他万一真伤着她分毫,他这妹妹,还不知要怎么让他来还。
沈廉这般想到,便只得继续好声好气地解释:“我真当不是贼子,我是……”
玉莹死活不肯听他解释,沈廉虽人模人样,但玉莹这些日来防备之心实在太强,这一时间突然闯入的陌生男子,让玉莹无法不提防,她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情,就要张嘴大叫。
沈廉见她一张嘴,声音刚出来,猛然一个欺近,玉莹惊慌之下一手紧握朱钗就要扎向他肩头,幸而沈廉身手矫捷,玉莹这一下岂能够伤得了他?
他轻而易举就锁住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玉莹轻呼一声,手里的钗子就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帘子里头正午睡的人,被一阵吵嚷声惊醒,即便她如今怀着身子,困觉时比平素要沉得多,然玉莹和沈廉这一番你来我往的阵仗,声音大得里头人完全没法继续睡下去。
沈夙媛醒来,她揉了揉眼,转过头去,就见帘子外两道人影交缠在一块,她眯眼瞧了会儿,看这身形,怎这般似一人……她猛地睁大眼,一手快速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朝帘外疾步走去,一打帘子,这外头被沈廉捂住嘴,挣扎不休的玉莹立马就停止动作,同沈廉一道转过头去。
沈廉见自家嫡亲妹子被吵醒,马上就想到如今被自己钳制住的女子是她的人,连忙将人给放开,而玉莹则是第一次叫个男人这般靠近,几乎是人贴着人,羞臊之际更多愤怒。
一等沈廉将她放开,玉莹就往他脸上啪地甩了个巴掌!
沈廉大怒:“你——!”
玉莹不怕他瞪眼,忙不迭跑到沈夙媛身边将她扶好,一边冲她说道:“娘娘,这个人实在可恶,居然敢随意闯入敬央宫里来!问他叫什么也不说!对了娘娘,您怎么才穿这么单薄的一件衣裳,怎不把披肩披上呢!快快快,娘娘您先坐下,让玉莹把您的披肩取过来。”玉莹本是在气头上,转眼注意力就全部放到沈夙媛身上,见她身上什么也不披件就出来,心中焦虑,一说罢就要往帘子里头入,然一转眼工夫,玉莹就回过身,“不成,玉莹不能留娘娘一人在此,这贼子看上去居心叵测,玉莹现在就喊人过来!”
沈夙媛憋着的笑到此刻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望着她这嫡亲大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的交织变色,心想平素稳重谨慎的玉莹,居然还会起这样的乌龙事儿,沈夙媛不成了,直接用手捧着小腹笑得乐不可支。
沈廉揉着额角,朝他这不出声就看光顾着热闹的顽皮妹子走来。
玉莹懵了,她茫然看着大笑的沈夙媛,直觉似哪一块地方出了错,瞬时,她便反应过来!
若此人是贼子的话,为何娘娘却一点都不惊慌呢?
玉莹身子僵了下,她转眸看向沈廉,就见那张英俊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抬眸便冲沈夙媛说道:“妹子啊,你是存心看大哥的好戏是不?这回看够了?”
大哥?
娘娘的嫡亲兄长,刚刚肃清流寇回朝的镇国大将军?!
玉莹惊呆,她不敢置信,原以为镇国大将军该是威武不凡,身披盔甲,而这眼前人,同皇上差不多几,不过比皇上要黑的多,健康的古铜色,人劲瘦欣长,棱角分明的脸显得英朗俊挺,五官格外深刻,特别是那一双眼,灰褐色的瞳色,紧紧凝视着人时,深邃夜。
这时候玉莹总算知晓自己是闹了个大乌龙,把娘娘的嫡亲兄长给认作图谋不轨的贼子不说,还给了人堂堂的大将军一个特别凶狠的巴掌,玉莹眼睛往沈廉面上一晃,羞惭不已。
这古铜色肌肤上,明显印着她的一个巴掌印子。
玉莹真想要寻个地洞钻进去,她咬咬唇,便道:“玉莹、玉莹给娘娘把披肩取来!”说罢人就闪入帘子里,只余沈廉在后头一声拖延了音调的“你”,还有沈夙媛的铃儿般不断溢出的笑声。
沈廉没好气地看了沈夙媛一眼,人来到她身边坐下,旋即伸手将她微微敞开的中衣拢紧一些,眼里的宠溺泛开来,笑道:“怎在宫里呆了这近半年,还同郡主府时那般随意,也不知道皇上平日里到底有没有管着你一些。”
沈夙媛挑眉,头挨向沈廉的肩头,手挽住沈廉的手臂,巧笑嫣然:“怎地,大哥还想让皇上管着我呢!现在是皇上被我吃得死死的才是!”
沈廉用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她故意哎哟一声,嗔道:“大哥怎一来就打人家的脑袋!”
沈廉失笑:“就这么轻轻碰一下便受不得了?小时候吃那么苦,也从未见过你真正吭过一声。看来是在宫里住久了,真正变成个娇女子了!”
沈廉正调侃她,里头纠结的玉莹总算挽着一件披肩打了帘子出来,挪着小碎步来到二人面前,羞煞着一张俏脸,伸手将披肩盖在沈夙媛的身上,之前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沈廉没什么好脸色,一见玉莹便沉下脸来,紧抿双唇,眸子深深锁住玉莹。
玉莹自知犯错,她朱唇轻咬,待把披肩盖好,忽然就要下跪来,不想沈夙媛出手很快,亦或是她早看出玉莹的想法,扶住她的肩,将泫然欲泣的玉莹给拉到一旁来,转头向沈廉替玉莹求情说话:“大哥何必冷着一张脸,玉莹之所以会误认为大哥为不轨贼子,还不是大哥一声不吭地就靠近人家,是大哥先吓着了玉莹,就算玉莹后来给了大哥这巴掌,那也是人不知你身份,不知者无罪,大哥就罢了。”
沈廉其实没生那么大的气,他刚进来时见人都累得眼下生了阴翳,心道这宫女身娇体弱的模样,然待妹子的确是忠心耿耿,若不然不会累到这等地步还守在外头。而今见人都咬着一张嘴,唇上都被快被咬出血来,然不曾想骨头倒是硬,还心思聪敏,宁愿就这么无声地下跪来认错,也不愿演一演。再者,听沈夙媛为其说话,便知道自家妹子是真疼她的,想来在自家妹子身边服侍已久,便叹口气,脸色好转下来,对玉莹说道:“好了,别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既然妹子都为你求了请,这一巴掌的罪就免了。”
玉莹一听,心头松口气,连日来守得她头昏欲涨,如今人一松怠下来,就撑不住笔直的身子,身躯一晃,还不待沈夙媛去扶,身边的沈亮就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握住玉莹的一边肩头。
他皱眉道:“都累成这般了,还不休息?真是要累死不成?”
玉莹没支声。
沈夙媛抬起头来,自家这大哥就是面冷心热,说话是不中听,却句句在理,玉莹这丫头倔强,之前怎么劝她换班过来都不愿,非得自己亲自来守着,她实在无奈,如今见人都累得要晕倒了,沈夙媛说什么都不能再纵着她,便起身来到玉莹身边道:“快去好好睡上一觉,你当本宫身边是没人了吗?你想要守不是不可以,也得先把身子顾惜好,若不然你病倒了,本宫身边不是又少了一名得力大将?”
玉莹听沈夙媛都这样开口了,肩头火热的一阵烫,她先肩膀一挪,人往沈夙媛这边靠了靠,人虚弱地朝沈夙媛福身,遂道:“那奴婢便听娘娘的话,待身子缓过来后再过来,不过娘娘也得注意着些,不可大意。”
即便是过了这头三个月的危险期,玉莹仍是不放心,林嬷嬷如今年纪大了,监守的事做不来太长时间,而宝芯那个鬼丫头,玉莹担心她这性子,唯有自己来最是放心。可玉莹如今发现她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想想娘娘的话,确实是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沈夙媛派了一个人扶着她下去,沈廉瞧着玉莹离去的背影,神色微凝。直到人走了,沈夙媛忽地冲沈廉道:“怎么,大哥是不是觉着这妹子还不错?”
沈廉一听,立时转过头来,瞪视她:“想什么呢!大哥是那样的人吗?”
沈夙媛咯咯直笑。
沈廉真忍不住在想,皇上这到底得有多宽的心,整日里被她这妹子逗趣,居然还这么命大活到现在?这短短半年不见,他深觉得她气人的本事要更甚以往。
揉着头,沈廉叹道:“你别多想,我是瞧着你的人有韧性,这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你看她方才虽是要向我下跪,然这模样,犟得很,哪里是打心眼里想同我认错?不过……她确实不容易……我是男人,何须同一个女孩儿这般计较?”
“现在才说不计较?不知道是谁刚才给人小姑娘脸色瞧?”沈夙媛冲他使眼色,沈廉扬起手来,作势要来打她,她立刻扬起下巴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同皇上说去!”
“……”这般不要脸的走后门,沈廉真服了她。
他无力地放下手,心口一阵气一阵气地往上涌,等缓和下来,沈廉才吐出口长气道:“不同你闹了,与大哥说说,这些日来如何?这怀着身子可有哪儿不适应?”
“还成,如今都不吐了,也没那么厌食,不想起初时,简直没耗掉我半条命来。幸好这会儿都缓过来了,倒是大哥你,这一次肃清了流寇,还准备去外头么。而今天下太平,大哥都二十几了,还不成家立业,父亲宗族那边,就没催你么?”
“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家为重,怎能偏执于儿女情长?你大哥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也就比皇上大了一载,怎让你说得,好像是个老人一般。”沈廉皱眉道。
他不太愿意谈婚嫁一事,沈廉虽是将军,是武将,比不得文人文官心思活泛,却打小是明白他这身份,若要娶妻,必然不能遂他心愿。宗族族老会插手,父亲亦会挑剔万分,就连母亲,恐怕届时都会搀和上一脚。
之前他是不同意夙媛嫁入皇家的,因他知晓这皇室中的污秽腌臜之事多如牛毛,他这妹子自小潇洒悠闲惯了,他是真怕她会不习惯。沈廉自己可以为家族奉献,为国家牺牲,却不愿看到自家亲妹子为沈家利益而用她一生幸福来换。然如今沈廉看在眼里,这近半年过去,皇上待夙媛的心,沈廉已然放心。至于他的婚事,他暂时不作考虑。
他宁愿在外头打仗,风里来雨里去,亦不愿成为政治斗争的傀儡。
沈夙媛大概能够感受到为何沈廉会对婚姻感到如此排斥,其实想想也对,以沈廉这种性格,加之他常年在外,若娶一个大臣的女儿,届时又无法保障人家的幸福,恐怕他自己就会先厌恶自己。故此沈廉一直请缨镇守边境,整日里力致于肃清那些个流寇贼子,想必这其中也有一点逃避的成分在里头吧。
她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离开沈家,然再怎么说,是沈家给了她这些荣耀,她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恰巧她和朱炎又是自小一起长大,她有信心将朱炎拿下,因此权衡之下才决定嫁入皇室。若真是如先帝那种的,她才不会抱着征服的心态傻了吧唧地凑上去!
就算先帝最终后悔,可人死都死了,追悔莫及还管个什么用!
“这婚事不是妹妹催大哥,便是大哥想要拖,这次回朝,想来父亲必定不会继续放纵大哥,若大哥真想躲过去,还不如自己赶紧寻一个来,总比真到时父亲塞一个下来好罢?大哥能拒绝多少个呢?这都是早晚的事,大哥还是细细想想罢。就如妹妹当初,有些事,即便是此刻避开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啊……”
沈廉听沈夙媛这般,莫名的感到心情浮躁,他俊眉一拧,连微微板起来。
沈夙媛见此,眼定定望着他,叹道:“大哥,听妹妹一句劝,与其被动逃避,不如主动追寻。而今大哥二十有二,过年底便近二十三,您看看这朝中上下到大哥这个年纪,几个没通房小妾。诚然,妹妹是不赞扬大哥多娶的,然而大哥确实是该找一个了。大哥总不想,一辈子打光棍吧?”沈夙媛说到这份上,真是叹息了。
不想政治联姻她可以理解,但光是抗拒是不管用的,想要寻真心人,不能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沈夙媛有时候真觉得,女孩子在寻求真爱的道路上虽然是艰险困难,然而至少愿意跨出第一步来,但是对于男人而言,比较之下,往往逃避心理异常严重。特别是如沈廉这般,骨子里其实超级大男子主义者。
别看沈廉待她好,然而在娶妻方面,观念还是非常传统的。就喜欢那种贤妻良母,会操持家业,专心做全职太太是最好了。当然,沈廉要是自己娶老婆,肯定也是那种特别疼老婆的类型。奈何他就是不想娶啊……
作为沈廉的嫡亲妹妹,沈夙媛很焦虑,看他这架势,她是真怕他是一辈子都不想娶妻。
沈廉沉默,但他知道沉默不是个办法,良久后,轻声道:“我有时在想,若是我生在平凡人家里,也有个似你这般的妹子,一家人志向不大,求个日子安稳妥当即可,待你及笄后操心操心你的婚事,而大哥适龄后,寻个踏实肯干的媳妇儿,这样的日子……”
沈夙媛慢慢听着,听到这,忽而含唇笑了声:“若这时光都够倒转,大哥能够投生到普通人家去,那样儿连历史都会有一番大变。正是这世间不存在如果,妹妹才要劝大哥及时考虑此事,省得到时被逼于无奈……真个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冷落了人家,岂不对不住人家?”
“那妹妹你呢?”沈廉忽然问道。
沈夙媛先是一愣,然她转眼就反应过来,沈廉是在拿朱炎作比喻,沈夙媛轻轻一笑:“所以妹妹才要主动出击,争来自己的幸福啊……如今,这幸福不就已经到了妹妹手里?”
她笑盈盈地望着沈廉,沈廉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瞳孔一缩。
是啊,她也不是坐以待毙,就等着福气砸到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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