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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锦年眨了眨眼,以为自已眼花,毕竟刻上的几个字似乎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有些模糊了,所刻的字体有些生涩,象是一个不懂刀法的人泄恨似的一刀一刀划出来,加上视线很昏暗,虽然头顶上有几缕阳光射了进来,可光线还是很弱。

贺锦年便上前几步,拿着夜明珠靠近石门照着,再定睛一瞧——没错!

确实是“顾奕琛与老鼠不得入内”!

“汗!”贺锦年着实被吓了一跳,在苍月大陆上,居然有人对顾奕琛如此不敬,就算是现在的大魏,也无人敢对苍月的开国皇帝顾亦琛有半句的不敬。

看来此洞的主人,身份非同寻常,竟敢在挽月小筑下建起这样的小居。

顾城风神色淡淡,倒看不出他神情有任何异样,他施了些力道,将石门推开,瞬时,明亮的光线如万丈金光射了出来,几天几夜的黑暗昏沉,突然见到如洞外一样的光明,贺锦年整颗心都明朗了起来。

顾城风先贺锦年一步跨了进去,放眼看了一下四周后,微微侧身转首,朝着贺锦年伸出手,“来!”

贺锦年呼吸却瞬间停住,这一刻,他白衣束发,桃花眸脉脉含情,精美的五官如神砥,在光影之下,他如画中剪影一般精美,唯一令她感到遗憾的是,那精美繁复刺绣的衣襟上沾上了一些污渍。

神呀,这简直颠覆了她对顾城风所有的认识,他不是洁癖么?怎么会穿这么脏的袍子?

突然,心跳诡异地撞击胸腔,她不由主地低下了首,原本略带幸灾乐祸的小脸瞬时就垮了下来,很快,又被尴尬的粉红所代替,此刻的自已有多狼狈,墨绿色的缎袍下全是血渍,袖襟处不仅沾了血还混和着黄黄的泥土,这血显然是在凰宫时,她触凰宫的窗台和地面断肢时感受梧晴雪抗击外敌入侵过程时,不慎沾上的,而泥土是因为她在这岩洞里迷了路,到后面精疲力尽时,跌倒了几次弄脏。

原来,顾城风胸口的衣襟是因为抱了她方沾上的。

他见她神情象个犯了错的……少女,眸色微微一荡,目不转睛的凝着她,透出一种股奇异的温柔,跨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将她的两只小手牵住。

就在手指和她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悸动瞬间又传遍他的全身,难以言喻的美妙触感让他变得恍惚、沉醉……他低下头,墨色的瞳中缓缓地荡起了微澜,“锦儿,怎么啦?”

贺锦年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极力压制下怦怦乱跳的心脏,带着略微委屈的口吻,“我想沐浴!我要换衣裳!”

顾城风显然有些消化不了贺锦年突然而至的心思,但他还是顺着她的口气安慰,“好,这里象是有人烟的模样,我们进去瞧瞧!”

顾城风带着宠溺的温柔语声让贺锦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更加灼热,心里暗暗鄙视自已:贺锦年呀贺锦年,你当真以为自已十三岁的孩子?以你活过两世的十九岁,你都可以给顾城风当妈了,还好意思让他面前撒娇?

撒娇?贺锦年脑中晃起这个词汇时,她的心控不住地连连抽了几下,为自已感到恶寒!她想,活了几次,她真的是从不曾使用过这种情绪,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她是父母手心上的宝,她也不曾对父母撒过娇,早期的训练把她变成了一个性格坚定,能吃苦又安静的小大人。

他感受到她情绪的起伏变化,可他既摸不透她此时心里想什么,又一时不知道如何让她开心起来,眉峰轻蹙不得解之际,福至心灵般,他想起自已年幼思念母亲时,姚皇后曾将他抱进怀中按抚。

他急忙抽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顺了顺她的头发,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舒服地偎进自已的怀中,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象是哄着幼儿入睡时的动作。

贺锦年眼圈儿一红,胸口处溢出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冲向鼻腔,她顺从地将小脸埋进顾城风的怀中,感受着顾城风细微的肢体动作,让她的一颗心如浸泡在蜜中,她突然很想……很想去尝试一下自已从不曾走过的童年时代,她想被他如若掌上明珠般地宠,那一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极至的宠爱。

她再不想像一个铁人般活着,先是做为国家机器,奉命保护重要人物,接受各种危险的挑战,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于任务。

穿越后,申家——

对申家,怎么能忘了申氏一族?

一思及此,她突然虚弱地笑开,微微撑着身体,唇还是抖得历害,记忆突然象囚在魔盒里般全被释放出来,这几日留在岩洞中,她几乎差点忘了,算日子,申剑国和田敏丽马上要到燕京。

她不能有丝毫的脆弱,这不是一场仅仅比智慧、比能力的战役,她可以毫无手软地将申皓儿置于死地,当田敏丽和申剑国却是她前世的亲生父母,既使这一世脱离了血缘的牵绊,但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心,一旦她露出一丝的蛛丝蚂迹,她很可能再次败在申剑国和田敏丽的手中。

她仰起头,孩童般的脆弱一夕尽褪,眸光带着无比的坚韧,“殿下,有件事锦年要告诉你,可能你听了后,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城风仿佛又看到彼时的申钥儿,他轻轻舒缓了一口气,浅笑道,“你的话,我都信!”

贺锦年点了点头,虽然她已经做好思想准备,把她前世所经历的事告诉给顾城风,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时开口,如果从她回大魏开始说,只怕说个一天也未必能说完。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有些混乱,而且回忆往事让她有一种压抑的窒息感,便缓缓从他的怀中退开,转首看到前面有一扇小窗,便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后,一阵浓郁的香草味扑鼻而来,跳入眼帘的景象竟让她有些吃惊。

只见窗外有一个很大的园子,阳光普照,成茵绿草,春意竟是自谷底直至云深处,一眼望不到边际,有飞鸟在半空的悬崖处筑巢,有小野兔在绿草成荫的地方吃着野草。在一株古树枝下,还有一个秋千在轻风中微微荡漾,想不到挽月小筑竟会建在这个世外桃园之上,倒显得有些可惜了。

她不禁张开双手,象是迎接光明一般,闭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的空气,心中默念:来吧,锦年,充了电,你就会有能量了!

很快,她张开双眼,迷茫的神情已被专注所代替。

“这应该是个断裂谷!”他见她眼睛没有任何颤动地一眨不眨盯着秋千,以为她孩童心重想玩,便试着询问,“想荡秋千么,我给你摇!”

她有些失笑地摇摇首,润了润嗓音,眼睛依然直视前方,轻轻道,“殿下,在申钥儿的灵魂落投身在贺锦年身上时,申钥儿曾经于苍历111年底醒过来,她经历了一些事后,活到了苍历113年,最后死在了苍历113年深冬!”

“什么?”顾城风面色遽然转白,更显透明,他两手搭上她的双肩,迅速地翻转过她的身体,迫她转身面对他,那桃花眸放射出精湛的锋芒,原本公子多情的脸这一刻似古井寒潭,原本那样脉脉含情令世间女子一见倾心的桃花眸,此刻也无法让人生出半丝漪念,他的声音不再带一丝的温情,质问近乎一字一句迸射出,“谁杀了你!”

贺锦年感觉到空气瞬时变得冷冽似冰,并且,一股强大的戾气弥漫在四周,这是顾城风动了杀气的征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接下来要说的话让她变得脆弱,“那时候,殿下您已……驾崩于苍历113年初冬,比申钥儿更早……离世两个月。”语声至尾音,拉出一绵绵的伤感,贺锦年心头铺天盖地漫过层层哀恸,这一次,并不是因为她的枉死,而是顾城风过早的离世!

这一瞬,她竟有一种感觉,不是来自她天生第六感,而是来自一种灵魂碰撞的触动,他的死,和她有关。

她曾在大魏冷宫中,一直梦见顾城风,看到他一身白衣,飘浮在忘川河水这上,他的眼睛弥漫着悲伤,悲伤里写着无边无际的欲语还休,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答案,原来,他情陷于她。

因为深爱,所以,他远赴大魏找到她的身体,他将她大张旗鼓地迎回,并找到隐居多年的东阁先生,希望唤醒申钥儿。

因为深爱,他才会在地宫的寝殿中恳求她回到他的身边,并忘情地吻了她,她质问他好男风时,他伤痛,将她远远推开,却在她转身时,抱住她,求她不要走——

他希望她能神魂归位!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爱她!

可她知道自已,这一生至死也不会回到申钥儿的肉身之上,所以,她今日要给他一个理由,让他再也不会执着于她神魂归位的理由。

顾城风久久候不到她的回答,等待成了一种灵魂的拷问,虽然,以他的智慧和对她的了解,他已有隐隐地答案,他还是想问个一清二楚。

她苦苦一笑,并不回答顾城风的疑问,语声悠悠,带着苍茫的无力,“我死后,灵魂飘荡于天地之间,去年的年底,在大魏和苍月边境上,见到贺锦年兄妹被杀,机缘巧合,我成了贺锦年!”

“锦儿!这一刻,我无比感谢上苍,把你还给了我!”顾城风忍耐片刻,见她低然低首不语,浅浅掀动嘴瓣,尽量用着不动感情的声音开口,“可我不能让这种隐患还存在你我身边,你告诉我,谁杀了你!”

贺锦年抿了抿嘴,她不想说,但她决不愿欺骗他,甚至不愿敷衍他,她把心一横,抬首对上顾城风的眼眸,有些豁出去似地说,“殿下,这个可以让锦年永远藏在心中么?”她的死,虽不是和秦邵臻有关,但与秦邵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推波助澜有关,她心底有一种感觉,如果让顾城风知道真相,奏邵臻决不可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感情上,她虽然把秦邵臻放下,但她还是不想他因为她而死!

顾城风见她这番模样,突然拉起她的手腕,不容她挣脱,桃花眸依旧温柔如春风化雨,语声中却挟着凌厉,“是不是秦邵臻?”他见她低头不语,突然将她抱起,走到一张艳红色地案桌时,虽然案桌上一尘不染,但他还是用袖襟拂了一下桌面,将她安置坐稳,捧了她的脸,眼中带着执着,继续耐着性子问,“锦儿,以你的能耐,除非是着了申氏一族的暗算永远昏迷不醒,但你既然醒来,那依你的聪明,不至于被暗算至死,你的能力足以自保性命!锦儿,我向来知道奏邵臻在你心里意味着什么,所以,你的死,绝对与他有关联,是不是?”如果无关,贺锦年怎么不会去寻找秦邵臻?可她到了现在还如此护着秦邵臻。

这个答案既让他感到欣慰,又让他感到心妒成伤。

欣慰的是,贺锦年回来半年之久,却从不曾去会过秦邵臻,说明,他们二人之间的宿缘已断。

妒忌的是,她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甚至宁愿拿起屠刀去一步一步清算申剑国与田敏丽,也不愿让他伤及奏邵臻,这是一段怎样的刻骨铭心的爱恋!

听到顾城风断定是秦邵臻时,那一瞬,她的心一下就给震碎了,为什么他会如此了解自已?她别过脸,眼泪再也禁不住蔌蔌而下!

她的眼泪瞬时抽痛了他的神经,他心思一下全乱了,微微怔了许久,似乎极力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温柔的笑容,“不哭,锦儿不哭,我不问了好不好,除非以后你想说,否则,你想藏在心里,就藏在心里!”他挽起袖襟原本想为她拭泪,却突然想起,方才扫过桌面的飞尘,便换了一边的袖子,轻轻拭开她脸上的泪珠,并转开话题,“那我死了后,苍月是谁做了皇帝?是昊王么?”

他想,既然申钥儿没有伴在他的身边,他也不可能另娶,那他更不可能有子嗣。

她摇了摇首,“殿下走后,苍历登基的是贺锦钰,殿下,您知道锦钰是谁的儿子么?”

贺锦钰?平静瞬时从顾城风的脸上破开,脸上先是闪过不可思议,遂转凝成冰,“如果不是因为我派四海影卫查申氏一族,断不可能知道贺锦钰会是顾城亦的儿子。所以,既使我登基,也不会去防着庆安。”他顿了顿,告诉她,“顾城亦合伙庆安狙杀我不成功后,担心我反攻,便让林卫民当夜执兵符去燕西点将,准备围困燕京之城,顾城亦许给林卫民的是永不立顾容月为太子!”

贺锦年瞬时冷笑出声,看来这一次顾城亦要作茧自缚了,她淡淡地续下顾城风的话题,“可林卫民并不知道贺锦钰是顾城亦和庆安的私生子是么?所以,他以为只要顾容月没机会,顾城亦就没有另外选择的余地,顾容升从此坐稳了太子之位?呵呵,所以,才接了命令去燕西,因为林卫民对燕西大将百里杀有救命之恩!”

“是,所以,我派人去五月山接了林皇后,让她告诉她的兄长,其实贺锦钰是顾城亦的亲生儿子,并将影卫搜集到的消息告诉林卫民,顾城亦已和庆安达成协议,在此次燕京风波过后,下旨让贺锦钰回归皇族一脉,并立为太子!”

贺锦年微微一笑,并未否认这一连环计的成功之处,只是语声感叹万千,“可贺锦钰根本不是顾城亦的骨肉,庆安这一个移花接木真可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余下的一句便是:反误了卿卿性命!因为顾城风一旦登基,就会屠尽顾城亦的皇子公主,贺锦钰焉能逃脱得了四海影卫的狙杀?

“贺锦钰是庆安和谁的儿子?”顾城风微微吃了一惊,他也是那离开地宫寝殿后,回到自已的寝居,想换了一件衣袍,接到四海影卫的飞鹰密函,方知贺锦钰和顾城亦的关系。

当时他的心全被贺锦年绞乱,也无心处理,沐了浴后,便去拿了一坛的酒跃上雀台。

他着手调察这一切,应是从他进入大魏寻找申苏锦开始,当他知道原来他认定的申苏锦是张冠李代时,他对申氏一族产生了怀疑,便留下了四海影卫着手开始调查申氏一族,想不到这一查,竟如抽丝剥茧一般,竟然查出了申剑国的妻子田敏丽竟是百年前姚氏一族被流放的一支后代,因偷看上古遗族札记而被姚氏清理出门户,所以,这一支后代改名换姓为田氏。

田家到了这一脉人丁凋落,而正房亦无出,后来还是一个小妾怀了一对双生姐妹,姐姐田敏丽被正房领走,养在了膝下,成了嫡女,而妹妹田敏文便成了庶女的身份。

当年田敏丽的祖上将偷看到的上古遗族札按着记忆修行,因为不得其道,反修成了巫术一派,并传了下来,成了古灵巫术。而田敏丽凭着嫡女的身份,继承了古灵巫术。

后来,田敏丽嫁给了申剑国,她凭借着巫术改运,让申剑国登上了大魏权力的巅峰,让申氏一族凌驾在了皇权之上。

而田敏文虽然绞尽脑汁也为申剑国诞下一个女儿,但依然在申家没有立足之地,便心生恶念,离开申家前,将同时出生的申钥儿和申皓儿交换,去了苍月。

田敏文虽然没有继承古灵巫术,但她却收买了田敏丽身边最信任的巫女苏楠,所以,她借着苏楠的推算,算出顾城亦有几年的帝王运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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