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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锦年猜测事情必非同寻常,便大步随着戴少铭往前走,一路遇到不少调度的士兵在往营里搬着补给品。

直到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贺锦年方低声问,“厉茂找到谁?”

“昊王殿下的星王妃,受了重伤,厉茂把她交给云姨,现在云姨正设法弄醒她,星王妃昏昏沉沉的,一直反复在说出大事了,问她话,没有丝毫反应,就这三个字,绕了半个多时辰!”戴少铭神色铁硬,眸光一片阴鸷。

贺锦年蓦然明白,戴少铭想借用她的第六感觉去触探,星王妃究竟想表达什么。

“厉茂从哪找到?”她记得顾城风曾告诉她,昊王在扬州和秘密的任务,虽然并没有提及昊王妃,但贺锦年估摸着凤繁星亦同时失踪,两人很可能在一起。

戴少铭眼睛一眯,眸光淬了毒似的阴狠,近乎咬牙切齿,“柳州胭脂巷的胡同里!”

“怎么回事?”贺锦年倒抽一口冷气,饶是一时,也无法接受如此震惊的消息。

柳州胭脂巷原是大魏著名的烟花之地,战后,一些有名挂牌经营的红楼早已撤得一干二净,所余下来的,几乎都是色驰或年老的妓女,她们或是被妓院老鸨的弃,或是原本就是在小巷里独自卖身,求一口温饱。

苍月战领柳州后,在两军对执期间,苍月军营中也屡屡发生士兵前往宿娼之事,贺锦年屡禁不止,便也松了下来。

只是严令,轮值期间,若发现将士嫖娼的,一率以军法处置。

凤繁星一个堂堂的王妃,如何会在那里出现,且带着一身的重伤?

戴少铭沉声道,“厉茂无意发现柳州城有四海影卫留下的特殊传递记号,大约留了一个月左右,厉茂追查下去,到胭脂巷的一条胡同中,发现星王妃在一个胭脂巷的杂院里!”戴少铭又沉了沉声,双拳紧攥,暗哑之声明显,“云姨说,王妃身上有十几处旧创,象是被逼供所致!”

“厉茂找到星王妃时,有什么特别发现?”

“厉茂赶到时,没查到有可疑之人,就直接把星王妃带回。云姨诊治时,从王妃的脉向中发现,王妃不知道被喂了什么,一直没清醒!云泪现在正试图给她解毒。”

贺锦年感到奇怪,昊王爷顾城军此刻应在扬州与傅王叔等人周旋,昊王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会无端来柳州。

且,星王妃身上的伤既然有一个月左右,那表明她失踪最少有一个月以上,为什么昊王没有调动四海影卫寻找。

两人出了伤兵营,便骑马朝着南面的驻军营地奔去。

到了太医下榻的帐营,贺锦年揭开帐帘,与戴少铭两人皆不便马上闯入,只立在门口,云泪一身酱色起团花的长袍正与两名宫女给凤繁星喂药,听到动静,转首道,“殿下请进!”

贺锦年与戴少铭进了帐中,凤繁星躺在柔软的棉被下面,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青色的枕衿间,原本那丰满的鹅蛋脸不见了,下巴尖细衬得一张脸不如巴掌大小,脸色苍白,额间浮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虽昏迷中,眉峰却是紧锁,干涸的嘴唇不停地启启阖阖,声音呢喃,让人无法听清她究竟说些什么。

戴少铭待两个医女喂完药后,方簇着眉开口问:“云姨,星王妃究竟中了什么毒!”

云泪用锦子拭去凤繁星脸上的汗,一脸担忧道:“毒倒不厉害,对方可能不是想要她的性命,只想让她昏睡,把她藏紧了,回头再带她跑,幸好厉茂谨慎,找到了王妃!”

贺锦年走到床榻边,俯下身,把耳朵凑近凤繁星的嘴巴,仔细聆听了片刻,对戴少铭摇摇首表示听不懂,又问云泪:“星王妃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暂时不知道,我担心的不是她的身体受创,而是另外地原因,按理,服了解药后,早就应醒了!”云泪站起身,在一边的案桌边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医女,“你去照这个方子抓六贴来,先煎一贴,两碗水煎成一碗,马上送过来!”

“是,院士大人!”医女领了命,又朝着贺锦年和戴少铭福身方退出。

“站住!”贺锦年眸光倏眯起,突然一把扣住一个医女的手腕,指腹带着十足的力道,几乎陷进那医女的肌肉中,那医女疼得惨叫一声,双膝直接落地,惶惶然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

贺锦年双眸敛聚着凛凛光芒,一字一句带着明晃晃的杀戮气息,“你二人在太医院也有一阵,有些事不用本王交代,自当有分寸!不过,今日,本王还得再嘱托一句,星王妃在医帐中的事一旦传出,本王不问究竟是谁,必定处死你二人!”

云泪行医,只注重医道,对于这些医女的口风,若不经贺锦年提醒,很可能凤繁星失贞的流言会很快出现在苍月的军营。

一个小医女已然痛得发不出声,而另一个脸色惨白,颤了半天的唇,方结结巴巴地讨饶,“摄政王……殿下,奴婢不敢,不敢的,殿……殿下请放心,奴婢决不敢多嘴一句!”

贺锦年盯了她们脸上许久,直至感应到让她宽心信息传到的大脑,方松了手,“一会去领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本王的命令,以后,星妃娘娘就由你们俩照顾!”

两个医女惊惶得连连颔首,急忙又一福身,一脸惊魂未定地退了出去。

贺锦年转首,朝着戴少铭和云泪微一示意后,眸光在凤繁星的脸停,少顷,缓缓伸出手,两根手指搭上了她颈侧的一根青色血管上……

戴少铭与云泪不知不觉地敛气静伫。

戴少铭凝神望着她,只见她神情空涤,仿如进入尘净的世界,那一张精致的脸,没有素日的冷寂,眸光脱了锐气,那小巧的脸便如脂乳凝固出来,让人有一种只消轻轻一抵的力量,那肌肤便会泌出水珠来。

戴少铭突然觉得纵然这山河动荡,血海苍茫,但此时此刻,看到眼前如此闪着玉质光芒的妙人,让人的心变得特别的安静,恨不得时光从此留驻。

他被这念头一惊,随即自失地一笑,战后,他一直配合贺锦年的指挥,在调度方面尽量满足贺锦年提出来的要求,或许是朝夕相处多了,竟添了这不该有的想法。

戴少铭重重地摇一下首,转身,轻提步子,悄然出了帐外,静候。

而此刻,贺锦年的思绪已随着凤繁星的血脉流到了她大脑皮层下内褶区的海马体——

一间宽大的寝房,玉质的妆台,嵌着水晶的茶几,透着柔和珍珠光彩的圆形凤榻,透明的帷缦上坠满了五彩光莹的珍珠,是个女子的闺房。

丫环仆妇小碎步地进出忙碌着,一个妇人端着个梨花的盘,上面叠放着一张龙凤呈祥的喜帕。

凤繁星一身浅杏锦缎褶裙,腰间束着一条宽大的玉白的腰带,托得曲线越发丰盈,发上只缀饰一根的玉饰金钗,脸上并无过多的妆容,只在眼角处用金兰色的斜柳上勾,只轻轻两挑,整张容颜似有千年修行的狐媚妖灵一般的熟媚妖艳。

她拿起喜帕,轻轻抖开后,嘴角弯出一泓柔美,“卿儿,睁眼看看,是龙凤喜帕,跟喜服上一样!”

韩昭卿睁开眼睛,轻轻一瞟那粉红色的喜帕,目光中的羞愤却是沥沥分明,“你心中该是笑我吧,我不肯听劝,做了人家的侧室,不仅要从侧门抬进去,连喜服也不能用大红色,星儿,我不过是求一寸土,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卿儿,傅王妃想用粉色逼你知难而退,这还是轻的,只怕将来进了傅王府的大门方是真正的苦,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傅王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让你托付终身!”以傅王在扬州的地位,和扬州纳妾成风来说,傅王府的几十个的小妾并不算多,而傅王妃嫁给傅王十年无出,却仍然坐稳了王妃之位,这才是韩昭卿要真正要直面的难题。

传闻傅王对傅王妃还是百依百顺,若非是因为无子嗣,也轮不到韩昭卿入门。

凤繁星当年在昊王府,与一群的粉衣小妾较量多年,深知,就算韩昭卿比傅王妃年轻美貌,但在后院中,王妃就是王妃,身份上的高贵决定了后院中的一切,傅王妃若想要寻个错处置她于死地,易如反掌。

“卿儿,虽说你与我姐妹相你,待我亦是用了十分的真心,可在别人的眼里,未必容得下我,卿儿,如今我年华渐逝,总不得在你身边呆一辈子……”韩昭卿话到后面,也觉得牵强。

凤繁星明白,韩昭卿嘴里的“别人”正是她的母亲齐夫人。

齐夫人虽然提点过凤繁星,姐妹太过亲蜜,也未必是好事,让她早早将韩昭卿嫁出喻府。

“我母亲其实是无心的……”凤繁星摇首,也不点破,那么多不乏优秀的年轻商贾男子要以正妻之位聘她,她却独独将自已送上傅王叔的床榻。

“卿儿,我没有怪的意思,你母亲担心也未必无道理,这天下多的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况且,年华易逝,我总是要嫁与人为妇,虽说傅王并非良偶,但我又是什么呢?”韩昭卿自嘲一笑,“父兄皆亡,无一傍托,若非是你肯带我来这里,只怕我会老死在那旧宅中。何况,傅王到底是一方霸主,进了傅王府,如果我能得傅王的恩宠,将来也许能帮衬一些姐夫的生意,也算是回报他两年的照顾。”言及此,韩昭卿心中酸楚,眼眶一烫,竟落下两行清泪。

“绕到哪去了,别哭,今天是大喜日子呢,一会新郎来接人,还道是我欺负了你。”凤繁星忙制止,提了帕子轻拭她的眼角,叹道:“卿儿,我夫君不喜我抛头露面,一会我不能亲自扶你出门,你别见怪!”虽然昊王易了容,但她的容貌却未改,这两年,她一直尽量呆在府中的后院,以免被旁人瞧了去,给顾城军招来一份危险。

这两年,顾城军虽忙,却是两人难得的好时光,他没有再招蜂引蝶,一心对她,虽说那易容后的模样实让人不敢恭维,反倒让她添了些放心。

“你这容貌,也难怪姐夫看得如此紧!”韩昭卿神色黯然,看着凤繁星眼角的天生妩媚之韵,果然女人是要男人来疼,来扬州两年后,凤繁星容颜变得更加姝丽,反倒是她,如若一株净莲受了俗世风雨,洁白的花瓣抹了一层灰,再无当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

这时,一个喜婆亮一身朱红团福喜袍迈了进来,脸上并无喜色,冷冷地瞅了一眼韩昭卿,“韩姑娘,奴才奉王妃的命令来接人,赶紧走吧,莫误了吉时!”

“奉王妃之命接人,王爷呢?”韩昭卿失声,心一下子如坠冰窖。

“不过是要个妾侍,需劳得王爷大驾?”喜婆连正眼也不瞧一眼,只是不耐地催着,“走啦,难道还要老奴这一把年纪来扶你?”

凤繁星恼怒傅王府下人的无礼,却也不得发作,只得帮着韩昭卿盖了头巾,省得她看到喜婆身上一套刺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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