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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府尹因为是京师所在的州府,府尹多由京中的六部尚书兼任。
而顺天府设有府丞一员,平日里尚书明公们忙得不可开交,又是青楼又是酒馆,还有诗会宴吟,哪里顾得上顺天府的事?多数都是有这位四品的府丞做事。
一个顺天府的府丞,四品官员,带着衙役,查办五大抽分局五口子煤税?这不是做梦又是什么?
顺天府丞在这朝堂阉党和东林的交锋之中,在六月到十月这四个月里换了四次。
卢沟桥五口子抽分局,依旧在抽税,也未见有任何收敛之势头。
朱由检的感觉非常微妙,对着送奏章过来的秉笔太监说道:“你去通知田尔耕,让他过来一趟。”
他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那就是朝臣们的主要火力还集中在了魏忠贤的身上,而魏忠贤在他这里,已经成为了昨日黄华。
但是在朝堂上,还如同如日中天,需要他们集体弹劾才能倒台一样。
若是以前的自己,会如何抉择呢?
朱由检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现在的抉择是,留中不发。
他看着小跑进来的田尔耕,屏退了内侍,笑着说道:“田都督,魏忠贤半个月以后再死。”
田尔耕如同雷击愣在了原地,难道万岁变了心意,还是要启用魏忠贤不成?
他现在倒是不怕魏忠贤再被启用,过去为什么田尔耕跪在魏忠贤脚底板下干活,还不是见不到万岁?
现在哪怕是魏忠贤从诏狱里出来,他田尔耕没有惧怕的理由。只是魏忠贤走不出诏狱了。
田尔耕擦了擦额头的汗,左右看了看小声的说道:“万岁准其自杀,他今天早上就自缢了,臣亲自送他走的。”
朱由检略微疑惑的问道:“就你一人送行的吗?”
“英国公看着,臣动的手,万岁还要用他?”田尔耕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在抖动,这要是领会圣意杀错了人,他这份圣眷怕是要到头了。
朱由检只是确认下死的是否真的是魏忠贤,知道英国公张维贤也在,也就放了心,说道:“死了呀,死了就死了。你待会儿告诉英国公,就说让他莫要声张,你每天还往魏忠贤的狱里送食,他死的消息,左镇抚司能捂半个月吗?”
田尔耕闻讯,也是松了一口气,万岁爷是的确是要魏忠贤死,他点头应道:“万岁说捂多久,就捂多久。右都督侯国兴死了,他有几个狗腿子也需要清理,臣会借着清理镇抚司的借口,让两镇抚司上下禁声。”
朱由检相信田尔耕有这个能力,要是锦衣卫连自己的衙门口都兜不住消息,他田尔耕也没必要成为锦衣卫左都督指挥使了,他示意田尔耕离开说道:“那就成,记得厘清各大城门口的商货,抽水暂时还按着过去的法子,朕要详细的进出商货的细则。朕要知道大明京师一百三十二行铺,所有的坐商的进出货的消息。”
“臣领命。”田尔耕俯首缓缓的退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处,才转身离去。
朱由检拍了拍坐下的龙椅,权力,有的时候真的是个好东西。田尔耕其实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朱由检终于发现了这些朝臣们的一个巨大的弱点,那就是官僚作风浓郁,这种浓郁的气作风是他们维持自己权力的重要依仗,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照章办事、反应缓慢。
这反应缓慢在两兵交接的时候,就是最致命的弱点!
兵贵神速。
当他们还在观望皇帝的态度的时候,朱由检登基首日驱逐魏忠贤出宫,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他们反应过来,开始弹劾魏忠贤的时候,魏忠贤已经自缢。
他们还在为五口子矿科请命时候,徐应元和涂文辅已经谋划着刨了他们的根基。
宦官,无疑是中原王朝极度畸形的一个产物,其内斗之剧烈,远比朝堂要更加残忍数分,稍有差池就是人头落地,身首异处。他们对于皇命绝对忠诚,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是依附于皇权的存在。
他们会随着皇帝的表情、语言、思考方式而迅速调转风向,反应极其迅速。
“朕把你们当成了朕的敌人呀!”
朱由检的内心是有些痛苦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君明臣贤,是他的理想中的大明朝堂,可是现实是,从地方到朝堂,都想要把他当成猪养起来。
若是海晏河清的盛世,他也愿意做那头最胖的猪,你好我好,安安稳稳做几十年皇帝,临到了,被加以超长名的谥号,被读书人捧为千古名君,万古一帝。
可惜,煤山上的歪脖树时刻的提醒着他,他最后的结局,不太美妙,最后的陵寝是三千两的陵寝。
奇器图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书籍,朱由检反复研究,才确定了除了杠杆、斜面、滑轮、轮轴这些简单的机械以外,连杆机构、凸轮机构、齿轮机构、螺旋机构和间歇运动机构也都存在,虽然异常的简陋,但是它就像一颗种子,在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必然会爆发出属于机械的蓬勃力量。
手搓蒸汽小机车,在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最心满意足的成就,当然离开了那个鼎盛的王朝庞大的供应链,他想搓个蒸汽机车,那是天人说梦。
而奇器图说的作者王徵,不是一个精于世故的人,他不会寻找坐师,不会给考官送银子,不明白科举之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懂得当时士林里广为流传的暗语,就是泄题。
即使如此,天启二年,他考上了三甲进士,那个时候他已经五十二岁,在朝中兜售的那些奇技淫巧的机械理论,怎么可能被东林党接纳?
尤其是多数的手段都是从东洋来的舶来品,任谁都不会喜欢。
所以他以三甲进士的身份到了广平府(今邯郸永年县)做了推官,人人皆称其善。对于一个兴修水利、劝农与桑的推官,百姓们自然喜欢。
“我不进京,京中皆是揶揄嘲讽之人,夸夸其谈,我进京作甚,不若在这田间地头打两辆水车来的痛苦。”王徵看着风尘仆仆而来,淋的如同落汤鸡一样的王承恩,严词拒绝了进京的要求。
广平府下了几天的暴雨,依旧没有任何停下的征兆,王承恩匆匆赶来的路上,在暴雨中马失前蹄,把王承恩摔倒了草丛里,脸上划了一道伤口。
王徵非常确信的说道:“你就一个信王府的总管内侍,我进了京,这广平府的推官丢了,你那信王能帮我要个官?”
王承恩擦了擦额头的雨滴,北京的雨仿佛跟着他一直下到了邯郸。只不过王徵这个拒绝入京的理由,让他感到啼笑皆非。
一个推官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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