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见（增补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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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又正值正午，太阳当空，热浪扑面而来，就连花草树木，都垂头搭脑的，看起来都蔫巴巴的没有一丝精神。

就算再勤快的人，此刻也不免偷会儿懒，在房间里纳凉休息。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更是恨不得一整天都待在放了冰盆的房间里。

按理说，福王府这样的人家更应该如此。然而，此刻，福王府却是一阵兵荒马乱，从上到达都忙成了一团，即便汗流浃背，也没有抱怨的，甚至神色还十分激动和亢奋。

福王等一众主子忙着换礼服，下人们忙着打扫庭院，铺设红毯，更是挑出样貌周正的男女下人，穿上同样的衣服，齐整整地站在道路两侧，其他那些有碍观瞻的都不让出来，免得污了圣上的眼。

其他以王府左、右长史为首的属官，还有护卫指挥使司等武官，还有世子，以及福王其他的子女，在站在王城南门的端礼们外迎接了

封地的王府，跟京城的不同，府外还有城墙，城门，组成了一个王城，跟皇宫的格局有些类似。王城四门，正门为端礼门，东门为体仁门，西门为遵义门，北门为广智门，王城外还有四门，正南的就是棂星门了，其他三门跟城门的三门名字一致。福王府几乎是刚刚准备好，前面就骑马来了一个小太监，环视了一下众人，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但随即，他就说道：“陛下有旨，一切从简，不必大张旗鼓。”

“是，谨遵陛下旨意。”众人齐声应道，却也不会当真。

若是真从简了，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陛下已经进了棂星门，你等准备接驾吧！”那小太监说完，就骑马回去了。

而福王他们则是都齐整整地跪了下来，迎接陛下。

人虽然乌压压的一片，却没有一点声音，简直落针可闻。

就在这是，福王妃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王爷——”福王妃脸上露出一抹焦急之色，悄悄喊了声跪在她旁边的福王。

“怎么了？”福王先是皱了下眉头，觉得王妃在这时候开口太不应该，但是，他又想到福王妃不是没有轻重的人，还是耐下性子小声问道。

福王妃焦急地道：“王爷，我之前只忙着接驾事宜，竟忘了通知楚国夫人了。”

“你……你真是……”福王气得都有些无语了，最后还是压着声音数落道：“你怎么如此糊涂！”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他肯定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我……我这不是太着急，给忘了吗？”事情太突兀，准备时间太短，她哪还有其他的心思想别的。

若说最该责怪的人，应该显德帝，谁让他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连一点风声也不露，到了家门口了才告知，让他们措手不及。

但是，谁又敢说他错了，甚至连想都不敢这样想。

福王和福王妃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很开又平息了下来，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切都有王爷王妃顶着。

“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时间也来不及了。”福王冷静下来，沉吟着说道，“到时候，本王向陛下告罪也就是了。再说了，楚国夫人如今正怀着身孕，禁不起折腾，她若是来接驾，陛下说不定还会心疼呢！未必就会怪罪我们。”

“可是……”福王妃却还是有些不安。

楚国夫人受宠是一回事，恃宠而骄又是一回事。陛下亲自来接楚国夫人，不就是想要快一点见到她吗？若是知道楚国夫人连出来接驾都不肯，说不定就对她产生不满之心，到时候，岂不是她的罪过？

她可不想将好事变成坏事。

“行了，我自有分寸。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陛下对楚国夫人的感情绝对不只是宠爱那么简单，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厌弃了她？”福王笃定地说道。

福王妃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此时，长长的圣驾队伍已经快走到眼前了。

显德帝这次出宫，算是微服，隐瞒身份出来，自然不可能用皇帝的仪仗，这次出行，可谓是一切从简。

除了五百禁军，就是太监和宫女。

这些宫女，还都是楚国夫人身边的丫头，一个是山茶，还有菡萏，连善于做药膳，调养身体的李嬷嬷都来了。李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身体好，倒是禁得起颠簸，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太医随行。

显德帝所坐的马车，倒是十分豪华，最重要的是，十分宽敞舒适，简直就像一个移动的小房间，由四匹健马拉车。

御马监提督太监刘成，则是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

走到端礼门前后，前面的禁军，分列两旁，原本簇拥在中间的马车渐渐走上前来，停在铺设好的地毯前。

马车停稳之后，立即有两名小太监抬了一个红木台阶过来，放到马车前，显德帝这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步下马车。

“臣梁宥率福王府属官及家眷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福王的话落，所有人都跟着福王一起三呼万岁。

显德帝没有穿龙袍，只穿着一袭简单的蓝茧绸阔袖长夏衣，只在袖口处加上了一道金线大镶，简洁却不失贵气，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果然是风流倜傥，俊美无俦。他下车之后，随行的太监早就已经撑起了黄罗盖伞。

显德帝没有立即叫起，眼睛先是急切地在众人里巡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这才开口道：“免礼！”

随后，又走上前抬手虚扶福王道：“皇兄请起。”

“谢陛下！”福王一脸地受宠若惊。

“谢万岁！”众人谢恩之后，也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也规规矩矩的，并不敢抬起头来多看一眼。

“朕这次是微服出来的，除了来接夫人之外，也是想要跟皇兄叙叙兄弟之情，皇兄不必太过多礼了。”显德帝说道。

“是。”福王恭敬地说道，正要请陛下移驾，就听显德帝迫不及待地问道：“对了，朕听说夫人被福王世子救了，如今正住在府上，朕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不知夫人现在何处？她身体可好？”

福王先是心里一个咯噔，脸色却不变，笑着说道：“夫人身体很健康，正在院子里修养。陛下驾临，臣原本是该通知夫人出来接驾的，但是，此刻天气炎热，夫人又怀着身孕，臣怕夫人动了胎气，因此，就自作主张，没有通知夫人出来接驾，还请陛下降罪！”

说着，又跪了下去。

显德帝闻言却是笑道：“皇兄快快请起，你如此为夫人着想，朕心里只会高兴，又怎么会责怪你？此事你做得很对。”

说着，竟是要亲手搀扶他。

“谢陛下不罪之恩。”福王叩头谢恩之后，才站了起来。

显德帝又道：“朕想立即去看看夫人，还请皇兄和皇嫂带路吧！”

“是，臣遵旨。”福王恭敬地说道。

“等等，陛下，臣女有话要禀告陛下。”就在福王请显德帝上轿舆的时候，永兴郡主忽然鼓起勇气开口道。

显德帝微微皱了下眉头，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穿郡主礼服的少女走上前，盈盈拜倒在他面前。

福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竟是刷地一下就白了。而福王的脸色也不好看，先是看了一眼陛下的脸色，随后斥责道：“永兴，你这是做什么？赶快退下！”

永兴郡主却充耳不闻，依旧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女有话要说。”

显德帝见了她，立即就明白了她的身份，若是平时见了自己这个侄女，他若是心情好，说不定还真会说两句话，但是现在，他正着急去见苏婉，就没了那份耐心，说道：“原来是永兴郡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朕现在没空。”

“陛下，若是以后再说，怕是就晚了。事关楚国夫人，难道您也不听吗？”永兴郡主有些焦急地抬起头来说道。

显德帝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问道：“楚国夫人怎么了？”

永兴郡主见到显德帝肯听她说了，心里一喜，说道：“皇上，臣女怀疑，现在留在府王府的女子，并非楚国夫人本人，而是被人冒充的。”

“永兴——”

“薇儿——”

“郡主——”

此话一落，福王、福王妃、世子，甚至王府长史都忍不住惊呼。

显德帝听到这话，不由一愣，随后，就眯起了眼睛，问道：“哦？不是楚国夫人，那又会是谁？”

难道他的情报还会有误不成？

永兴郡主跪伏在地上，以头触地，恳切说道：“陛下，臣女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臣女听说，楚国夫人一直在被白莲教追杀，说不定就是白莲教的逆贼，抓住了楚国夫人，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目的就是想要对陛下不利。”

这是永兴郡主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缘由，而且，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她是为了陛下的安危，才会出言提醒陛下的。

就算……就算她真得猜错了，那也是一片好心，陛下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于她。

听到永兴郡主的说辞，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陛下可真得危险了。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得不防。

连福王的脸色都有点变幻不定，万一那个楚国夫人真是假的，还被她得逞了，让陛下在王府受了伤，那福王府可真要完蛋了。

连福王都觉得永兴郡主说得有点道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显德帝却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还笑着问道：“那永兴郡主又是如何发现楚国夫人是假的呢？”

永兴郡主还以为皇上相信了自己的说辞，顿时精神一振，大着胆子直起身来说道：“陛下，那名女子虽然很善于伪装，甚至还骗过了父王和母妃，就连她那副不大起眼的容貌，也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来掩饰，以此骗过了府中众人。但是，臣女从小感知就灵敏，下意识地觉得她有问题，就算她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一直都对她心存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说到这里，永兴郡主顿了顿，看了一眼福王世子，又道：“臣女听大哥说过，他救楚国夫人的经过，觉得时机未免太巧了，就好像是刻意安排的一般。她若是真的楚国夫人，完全可以求助官府，但她却执意要跟着大哥回府。最重要的是，那些追杀她的白莲教徒，人手都很少，好似要故意放水一般，她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一路只凭着大哥的二十多名护卫就逃到了济南府，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以白莲教对楚国夫人势在必得，他们又怎么会只派这么一点兵力来追杀楚国夫人？”

不得不说，永兴郡主分析地还是很有道理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有不少人都相信了她的说辞，心里均忍不住一阵后怕，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就连御马监大太监刘成，都露出一丝惊疑之色，似乎也有些担心。

而福王妃则是面露愧疚之色，觉得自己似乎是错怪了女儿，她之前以为女儿看不惯楚国夫人只是在耍小性子，心里不服气而已，没想到，她竟然想到了这么多连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东西。

她心里有些矛盾，既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又觉得以楚国夫人的种种表现来看，并不太像是假的。

显德帝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淡淡问道：“就这些吗？”

“还有两个原因。”永兴郡主摇了摇头，连忙说道，“陛下，请恕臣女放肆问一句，不知楚国夫人长相如何？”

显德帝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头，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之色，但还是说道：“夫人的长相自然是极为不俗的，毫不客气地说，在朕心里，她就是最美的，天下所有女子加起来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德帝声音柔和，带着一丝思念和感慨，显然是发自真心的。

“这就对了。”永兴郡主略显兴奋地说道，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但是，臣女见到的楚国夫人，却是长相平庸，连臣女身边的丫头都不如。依照她的意思是，她的容貌被白莲教的逆贼做了手脚，可是，我们王府的医官，却根本查不出她被人动了手脚，在医官看来，那就是她的本来面目。王府良医所的洪医正就在此处，陛下可以亲自问问。”

洪医正乃是正八品，平时想要见到皇帝，那基本是不可能的。若是平时，他巴不得能面见天颜，能跟陛下说几句话，那简直就是祖宗坟头冒烟了，但是此刻，听到郡主将自己拉下水，他却觉得苦不堪言，即便郡主说的是真的，但他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跪下说道：“陛下，郡主所言不错，微臣医术不精，的确没有发现楚国夫人的容貌有何不妥之处。”

正因为没有发现是怎么回事，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解决苏婉的容貌问题了。

显德帝点了点头，环视了众人一周，发现他们神色个个都不太好看，尤其是福王，简直都在冒冷汗了，说道：“陛下，都是臣太过疏忽，根本没有发现这些问题，臣不相信有人敢冒充楚国夫人，却忘记了，白莲教向来都是无法无天之辈，臣……”

显德帝却打断了他，淡淡道：“皇兄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

福王怔然，难道陛下还是相信，那是楚国夫人？

永兴郡主闻言，顿时有些急了，咬了咬牙说道：“陛下，还有最后个原因，等臣女说完之后，陛下应该就会知道真假了。”

“好，你说！”显德帝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含笑说道。

永兴郡主定了定神说道：“陛下亲自驾临，这是可是天大的事，就算父王和母妃没有派人去通知她，可她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听不到。若她真是楚国夫人，就该第一时间赶过来迎接陛下，可她呢，却没有丝毫动作。臣女猜测，她除了怕自己身份被拆穿，被禁军抓住之外，更多是要利用这种方法，让陛下亲自上门找她，到时候，陛下身边没有众多禁军的保护，她若是想要对陛下不利，可就方便太多了。”

永兴郡主一番话，真是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以往她从来都是调皮可爱又天真，是王爷和王妃的开心果，可是现在，她却能从这么多细微的地方，看出楚国夫人的不妥，而且，还分析的如此透彻明白，也难为她怎么想得出来。

其实，众人不知道的是，永兴郡主打心底就怀疑苏婉，一直都在注意苏婉的不妥之处，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揭穿她，这才总结出了这几条。而其他人，则是因为相信了苏婉的身份，反倒故意忽略了她的各种不妥，哪里还会往旁处想。

永兴郡主想到这些，只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陛下，无论永兴郡主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人也跑不了，不如臣先派人去探探真假，若是真的，陛下您再去见夫人不迟。”御马监提督太监刘成，虽然没有完全相信永兴郡主的话，但是，也相信了一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于皇帝来说，更是如此。所以，他绝对不能拿陛下的安危去冒险。

其他人也不愿意显德帝去见楚国夫人，一个个躬身说道：“还请陛下三思！”

显德帝闻言，却是笑道：“你们担忧朕的安危，朕心里清楚。但是，你们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事情，它就是这么巧。”

“陛下——”永兴郡主不敢置信地看向显德帝，难道她说了这么多，皇上根本不相信。

显德帝打断了她：“好了，你们不必再劝，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心里有数。”

他又看了眼福王说道：“皇兄，你的女儿可真是不简单，竟是比朕的东厂和锦衣卫都要厉害了，只做个郡主，真是暴殄天物了。”

说完，也不看福王是什么脸色，转身上了八人台的轿舆。

御马监大太监刘成连忙跟了上去，同行的还有几个武功高强的禁军头领，以及菡萏、山茶，李嬷嬷等人。

福王闻言愣了愣，突然想到，陛下既然来了，肯定是已经查明了楚国夫人的身份，厂卫可不是吃白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