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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庄,这等气势和派头。贾珠估摸着这庄子并不是哪个被上头赐出去的皇庄。可这庄子的主人不论是哪个皇子或者皇孙,都不是好缠的对象。
本朝传承至今已经到了承上启下的关键时刻。这话表示出来可不是贾珠大逆不道,而是历史的趋势一贯如此。
除了皇家自己盼望着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很多有识之士心里大概都清楚,老皇帝身子再怎么硬朗,但总有一天是要仙逝的,后面接上来的继承人是个什么样的,可关系到整个王朝的发展。是中兴之治,还是慢慢走下坡路,日后被别的人家取代,这都是有可能的存在。
庄头一路走着,一路观察着贾珠的表情。不想贾珠年纪轻轻,在他看来却是难得的稳重。心下吃了一惊后,庄头又觉得心服口服,自觉是自家主子有眼光,这贾珠当得起此刻的一番试探招待。
贾珠不知庄头腹诽。此刻稳重也是同他前世的经历有关。怎么都是活过两世的人了,要是被这给吓到了,那未免就太不济了。
“太子,还是禄王?亦或是……”贾珠猜测着相请之人。本朝皇子并不算多。此刻已有太子,因而没有人敢在明面上不安分。
单单列出太子和禄王是因为贾珠的前世经历。前世太子因故被废,最后禄王上位登基。由此可见其中的阴私复杂。
仔细想想,贾珠又觉得两人都不算是。太子是元后嫡子,乃名义上的正统,此时的年纪同自家老爷相仿。这等年纪、身份、地位之人用不着对他这等人物如此折节相交。便是他如今有探花郎的名声也不至如此。禄王就更不太可能了。禄王虽年轻许多,但前世之事就充分证明了禄王城府之深和不好相处。
元春枉死深宫,自家家破人亡。前世的存在也让贾珠恐怕无法同禄王和谐共处。
庄园的深处,溪水环绕之地,有一丛翠竹。竹林之旁又搭着一栋茅屋。阵阵琴声从茅屋里传出,伴着水声,叮咚轻响,显得悦耳又清新。
这琴声的美妙让贾珠对茅屋之人产生了那么一丝丝好感。他本因回想起前世之事同禄王之间的关系而生出了一丝怨气和怒气。但这琴、这竹、这水都是难得的清雅之物,让人见之忘俗。因而一瞬间,贾珠的心湖有平静下来,从而不至于冲动行事。
穿过溪上的窄桥,来到茅屋跟前。庄头正准备敲门禀报。不想贾珠一手拦住庄头的手,一手轻轻放在唇边来了一声:“嘘。”
大约是半盏茶的功夫,屋里的琴声停了。庄头推门禀报,又似乎同屋里的人说了些什么。过了半晌,屋里的人才开口道:“还请贾探花进屋品茶歇息一下。”
单听声音,贾珠就知道自己之前预料的果然不错。声音的主人是个音色和煦的年轻人,不可能是太子也更不可能是禄王。
那会是哪位皇孙?
论皇孙,那妖魔鬼怪就多了。皇子们也许还有些顾虑,但到了孙子辈,但从辈分上来说,有些约束就没有那么大了。
“探花郎请坐。”那人伸手,同贾珠示意。
贾珠也在默默的打量着对方。只见眼前的是一个俊秀公子,着一身看不出身份的宽袍大袖,席地而坐,眉宇之间一丝风流之意微微显露,竟有一丝名士风范。
贾家地位有限,虽是勋贵,可已落寞。便是前世元春在宫中鼎盛之时,也鲜少有人能出入宫闱禁地的。来往之中,层次最高的也不过北静、南安等异性王爵。
如今贾珠初入翰林,经验也不多。所以若是真龙,他还能辨认一二。可如今这情况,贾珠竟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如此一番,尴尬的气氛就带出来了。贾珠的眼神里有些茫然,对方也只能笑而不语做高深状。只不过贾珠的脸皮是两世历练出来的,不能更厚了。而对方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的年轻小伙儿,功夫自然就没修炼到家。面上虽不露声色,可通红的耳垂却是泄露了对方内心的窘迫。
见到这种情况,贾珠心中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如今虽然依旧是知道的不多,但对方既然还有这天真之态,那就说明眼前这个公子哥儿不是个城府深厚的狠厉之人。不论今日对方闹出这一出来时作何意思,但最少贾珠和同他这一群小兄弟之间基本没有什么安全问题。
压力没那么大了,贾珠的促狭性子又起了上来。他干脆不言不语,只是有些愣神的看着对方。
“嗯哼!”对方更窘迫了,清了清嗓子之后才道,“敢问探花郎可曾有字。我,单名一个昊字,字子朗。”
终于,贾珠将人对上号了。皇孙这一辈的都是日字辈,而太子的长子就是单名一个昊字,司徒昊。
再装傻也没有意思,于是贾珠露出心领神会表情。而后他回答说:“未曾及冠,不曾有字。”
两人谈话,若是只是一方知道对方的身份,而另一方不知道,这显然是很难谈话融洽的。也许是司徒昊安排失误,他并没有想到贾珠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之前营造的气氛和司徒昊的身份地位都不可能让他完全放下身段同贾珠解释这些。此刻贾珠表示明白了,司徒昊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气氛终于没有那么怪异了。两人对坐之间的小几上的水也适时烧开了。水壶发出轻微的鸣叫声。
“差点就烧过了。”司徒昊笑了笑。洗茶分杯的过程中,司徒昊逐渐找回了之前云淡风轻的姿态。他推了一杯放在贾珠面前:“尝尝看。不是什么名茶,也不是什么好水,不过是取了前边小溪里的泉水,配上自家庄子里产出的茶叶。虽说有些苦涩,但回味是难得的好。”比起一味的攀奢比贵,这种的招待会让人觉得更家亲近。
贾珠虽然知道了司徒昊的身份,可对方打什么主意,他依旧不知道。听着话音,贾珠回答说:“珠早年在江南,书院里也是有自己的茶叶产出的。”
“崇雅书院的清茶是难得的清雅。”从话音里听司徒昊似乎对崇雅书院并不生疏,而且他接人待物的作风,也有几分同崇雅书院出来的人相似。
可还没有等贾珠理清楚其中渊源,司徒昊又说:“我送有一字可送予贾探花。探花郎看石浮二字可好?”
这回贾珠是真愣了。男子二十及冠,及冠后取字,由父母长辈所赐。提前取字不是没有。可是司徒昊,他又是以一个什么身份和立场送贾珠一个字呢。
两人年纪相仿,司徒昊不过比贾珠大上几岁。他硬要赐字,也不是不行,毕竟两人出身不同,君臣有别。可是要强调这方面的区别,那么司徒昊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算是白费了。要知道司徒昊之前表现的都是一派平易近人,不讲究身份地位的。
这一出简直可以媲美前世宝玉给黛玉送字般唐突了。这宝玉和黛玉之间的事情贾珠此刻不便评价,他现在只能赶紧把现在的事情撕扯清楚。
“石浮二字何解?”贾珠起先只能这样试探着。
论起典故来源,石浮二字只能让贾珠想到一句“夫众口之毁誉,浮石沉木。群邪所抑,以直为曲。视之不察,以白为黑。”这句子的意思可不算好呀,用来给人取字似乎不太妥当。
“竟然也有探花郎不知道的典故。”司徒昊给自己斟上一杯,然后道:“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典故。《孙子兵法》里‘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漂石者,不就是石浮么。父亲给你取这字,是因为林大人……”
兴许是忘了形,司徒昊一不小心就给说漏了嘴。司徒昊的父亲不就是现在的太子吗。这林大人可是指的是贾珠的姑父林如海?
其中隐藏的关系贾珠并不清楚,他也不好开口向问。于是贾珠只得笑道:“原来并不是子朗所取。”
司徒昊戏称要给贾珠取字,如今说漏了嘴,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唐突无理了。而且其中透露的关系也说明两人之间也许还有隐藏着的联系。之前司徒昊也同贾珠表明了自己的字,那么贾珠这回也就自来熟般的直接称呼了司徒昊的字。
这回司徒昊也不假装了:“这字是我父亲所取。父亲同林大人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林大人以前做过父亲的伴读。我小时候,也是林大人帮忙启的蒙。”
其中还有这等关系!这可是贾珠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些可都算是隐秘。林如海是太子伴读的事情也许还不难打听。可两人之间私交好到这种程度,太子将自己的长子交给林如海启蒙,这种事情肯定会瞒得死死的。
很多之前觉得奇怪的事情此刻也都说得通了。林如海以前也在崇雅待过。司徒昊是被林如海启蒙的,学出个一丝半毫也是不奇怪的事情。
同样让贾珠觉得有联系的还有前世的一些事情。前世太子坏了事儿,被废成义忠亲王。而后禄王上位,太子一系基本也不剩什么了。当时林如海在江南盐政上,正巧贾敏去世,黛玉也就被送进京城了。之后没过几年,林如海也没了。有太子这一层关系在里头,成王败寇就不难理解了。
同时贾珠又觉得棘手,前世上位的可是禄王。以禄王那个刻薄性子,贾家便是没有那些个糟心小辫子,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贾家也难逃最后的清算……
贾珠思虑着这些,外人看来便是在低头品茶了。司徒昊问道:“石浮不爱说话吗?也难怪父亲给你取了这个字。这石头要漂浮起来,要借助水流之势。那要你这石浮开口滔滔不绝,又得要借助些什么呢?”见贾珠又是一脸发呆的样子,司徒昊又道,“林大人说你一贯稳重,可咱们这年纪,太过于稳重也不好吧。”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贾珠平日里确实是会思虑过多,但他真不算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今儿是他同司徒昊初次见面,不熟悉。等熟悉了,司徒昊就知道贾珠嘴巴的厉害了。
此刻短短的时间,贾珠也没办法把现在得到的信息全部处理完全。给司徒昊留下沉默寡言的印象也不太好。因而贾珠也就丢开一边,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对司徒昊邀请道:“子朗这庄子真真是极好的,要不咱们出去,找个开阔的地方跑跑马。”
司徒昊击掌,算是同意了:“倒是忘了。听说咱们的探花郎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今儿可要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也不怪司徒昊话里话外提起贾珠探花郎的身份。初入司徒昊的圈子,这探花郎的身份就是在圈子里面唯一的资本。
作为皇孙,而且是太子的长子,司徒昊庄上的东西自然是顶尖的。下人牵来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枣红、一匹白底黑斑。这两匹马论花色具是一般,可观其神态,自然可以看出它们眼神中的桀骜不驯。
毕竟是养在司徒昊庄子上的,这两匹马同司徒昊都算熟悉。看他接过来的动作,显然是枣红色的那匹司徒昊他更熟悉。
司徒昊介绍说:“两匹都是西域来的好马,只不过这匹枣红色是跟我一手带大的。而白底的是去年新得的。”
贾珠自然不可能去抢司徒昊的爱马。而且司徒昊话里也暗藏玄机。好马、新得的,这两个关键词就充分证明了司徒昊对贾珠的考验:马是好马,就看你自己能不能驯服了。
“果然好马!”贾珠刚一接手,那匹白底的的马儿就喷了一个大大的响鼻,嘴里的泡沫喷了贾珠一手。这还不算是下马威,因为紧接着,马儿的马蹄就在地上不安的打响了。
马儿都是有灵性的动物,生性自由,并不愿意被束缚。而且这匹马本来就是司徒昊新得的,还没来得及驯熟,此刻正是最桀骜不驯的时候。它在伺候的马奴手上时还算乖顺,可一挪到贾珠手上时,它便开始反抗权威了。
“噫!”庄子里的马奴长喝一声上前,试图帮助贾珠安抚马儿,但他的动作被贾珠阻止了。这等烈性好马,若是他借助旁人之手,那就没办法驯服了。以这等好马的傲性,它们只会服从强者,只会被强者的气势压服。
贾珠紧紧握住缰绳,似乎能通过缰绳传递自己的力量。然后他在马儿不反抗的情况下,细细的帮着马儿梳理它背上的鬃毛。这些都只是驯服的准备工作,待到马儿初初露出柔顺之态时,贾珠就立刻翻身上马。
“噫!”马儿长嘶不断,前蹄腾空近乎身子竖起。它是想借助这种方式把贾珠从自己背上甩下去。
贾珠紧握缰绳不撒手,双腿大腿用力紧紧夹住马腹。他甚至还借助着身法的巧劲,用类似千斤坠的技巧,似乎将马儿压下。
好马的智慧并不低。它见竖起的姿势无法将自己身上的那个讨厌鬼摔下,又开始扑腾跳跃了,试图换一种姿势甩人。
骑马并不是一味的使用蛮力,就比如此刻的这种状态,若是使用蛮力对抗,不是被马儿甩下,就是把自己的腰给颠散架了。贾珠借力使力,又一次将问题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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