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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暑假的奇遇,仿佛只是人生当中无数个十年五年组成的短暂,更细分一点,就是每天每月,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脑子容量很大。

记忆却在一复一日的日历当中,逐步被沾染上模糊朦胧的彩色,阮灵是温秀走之后,才突然发觉,她俩度过的暑假,竟然意外的没留下一张照片,温秀把自己的书都留给她了,全部。

每本书上,都有她娟秀端正的小楷。

密密麻麻的笔记。

一看就是学渣所不能及的。

周末她开着自己妈妈的电瓶车,打算把温秀留下来的东西都收回来,每一本都是温秀给她留下的财富。

如果她没上大学,没有见过外面的美好令人向往的东西,这可能,就是她离温秀,那么优秀的人,最近的一次。

也许将来,她会努力拼搏事业,让自己成为一家餐厅的中层领导,在未来的某天,正巧碰上了精英利落干练的温秀。

然后两人相逢,回忆过去,仔细想想对视一笑。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接触了。

她有她的工作要忙,温秀有自己的合同要谈。

两个月,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旧梦。

她骑着妈妈的车,一路逛过曾经她和温秀去过的美食街,去过的书店,书店老板还笑道:“你那个漂亮的小朋友呢?”

阮灵沉痛地道:“她永远的离开了我。”

书店老板惊愕愣怔:“不是吧。”

永远的离开了她,其实跟短暂的离开了她,基本什么差别,但阮灵又不想自己的小伙伴背上这个社会性死亡的想法,于是解释道:“她回城里了,没告诉我地址。”

书店老板松了口气,了然的点点头,说着一些书里唯美又浪漫的句子。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的久别重逢,加油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阮灵一语成谶。

她去温秀曾经住的地方时,冒起了熊熊大火,烧得半边天都被映得通红,是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残阳,透着淋漓血色,把温秀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给烧得干干净净。

周围的人还有人在围观拍照,阮灵弃了车,突然发疯似的,想往那栋失火的楼里去,那栋楼不知道是电视机炸了,还是什么东西炸了,突然如浇了油的火,围观群众就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不要命的往里面冲,急急忙忙把人拦住,发现她突然开始抹眼泪。

“别哭啊,别哭。”

一个大姐姐把她揽在怀抱里,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妹妹,你是有什么东西吗,值不值钱,还是说那是你家的房子?”

“刚刚物业来说,还好着火的那两层,都没人在家,去里面很危险的,别去。”

阮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书,我的书。”

她眼眶红红,“我的书还没拿出来。”

大姐姐轻叹:“书还可以再买,但你要是冲进去的话,很危险的,不能去。”

阮灵拼命摇头,哭得哽咽。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眼皮都哭肿了,阮妈妈抱着她安慰,阮灵打着嗝说:“我,我的书,温秀,秀秀没了呜呜呜。”

阮妈妈道:“那你就好好学习啊,书都是身外之物,你好好学习,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然后去找她,之前好像听你回来跟我说过,要考哪个大学,到时候去找她去见她,就可以了。”

“到时候书也会是你的,朋友你也能交到,宝贝别哭了。”

阮灵还是很难过,“我以前很喜欢猫猫,但是她挠了我一道口子,我去打了针,就把它送人了,我刚把她抱来的时候她还很小,是猫妈妈不要的,我给她取了名字,现在我名字忘了,她长什么样子,我也模糊了。”

“我养的一只狗,我经常给他挠虱子,掐死,我当时那么喜欢,后来他生病了,我去上学,就一周,去的时候他在路上送我离开,还汪汪叫,我回来你们就说他病了,不想被人看到伤心,悄悄的离开了。”

“我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阮灵眼泪簌簌而下,“我记忆不好,我将来不记得她了,怎么办。”

“我是乡下孩子,那么土,她那么漂亮肯定长大了,会有更好的朋友,一定会不喜欢我的。”

阮妈妈叹息一声:“乖,没事的。”

“你跟她不一样。”

阮灵哭了很久,最开始几天都很落寞,有天晚上蹬了被子着了凉,半夜发起了高烧,高烧不退。

医生表情严肃的把阮灵爸妈拉过去,认真的告诉:“要是晚上烧还没退的话,很可能直接就烧傻了,成傻子。”

阮妈妈抱着自己老公哭。

阮灵是独生女,家里只有一个女孩,阮妈妈抹干了眼泪,在医院里给她物理降温。

阮爸爸就在医院门口外面,一根根的抽着烟。

下半夜,烧终于退了。

阮灵模模糊糊的挣扎起来要水喝,阮妈妈一夜没睡,喜极而泣。

阮灵喝了水后才懵懵懂懂的望着自己妈妈:“妈妈,你怎么有黑眼圈了?”

阮妈妈轻轻摸了下她的额头。

“因为妈妈最近在学化妆。”

“哦。”阮灵迟钝的嗯了下,又望了望四周雪白的墙壁,眨了眨眼,“我为什么在医院里啊。”

阮妈妈道:“因为我的宝贝晚上不好好盖被子,着凉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阮灵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努力的抬起手臂,“我有肌肉的妈妈,你别担心,我只是困了睡了一觉。”

阮妈妈说:“头疼不疼?”

阮灵笑得有点傻:“当然不疼啦,只是有点晕乎乎的,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阮妈妈看了看她,然后才谨慎的问:“那你还难受吗?”

“难受什么?”

“温秀同学……”

“嗨呀。”阮灵摆了摆手,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肯定不难受了呀,妈妈你别担心。”

这一场大病,似乎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又似乎把她以前难过的种种情绪,给排斥在外,阮灵发觉自己还记得暑假发生的事情,只是情绪没有那么强烈了。

时间已久,她爸妈都下意识的,不在提到曾经有温秀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宝贝女儿初中的暑假生活中。

时间一久,阮灵只依稀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个人,在水里被她从天而降,见义勇为的给救了以可靠近的,温和的态度,度过了两个相安无事的暑假。

初中班上的同班同学,突然就发现,阮灵成了一匹中期考试的黑马,完美的脱颖而出。

她后桌靠得近,也吃惊的发现,阮灵的性格,比以往还要霸道一些,任性一些。

她的字迹在暑假过了刚来那会儿,歪歪扭扭不算好看,但非常整齐,一笔一划,是想要极力的写工整。

等中期考试成绩排名出来以后。

阮灵就放飞了自我,快速恢复到以前那样的潦草字迹。

但她美名其曰的对同桌说:“小楷算什么,草书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想象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她的草书,就像天书,时时被老师凝重的姿态,叫到办公室谈心。

于是那个年级,关心学生成绩,明里暗里都暗搓搓的比较每次班上好学生的成绩宣扬了出来。

老师们都知道,自己同事班上有个考试一级六,字迹惨不忍睹的学生。

俗话说,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公平起见,就会把你的那扇窗户给关掉。

阮灵时常哀怨的对朋友表示:上帝一定是看不惯她,才让她的字如鸡窝一般,发人深省成为反面教材,正面教材就是如何从一个学渣,快速成长为一个令老师同学们惊讶的故事。

阮灵的风评也在逐渐好转。

在中考毕业后,后桌那个曾经悄悄给她看毛片的男生,把她拉到一边合照。

手机时代已经快要过去,个人光脑很快就要到来。

阮灵预测过个人光脑管理,可能要等大学,或者大学毕业后,才能全面的铺开,就像当年的手机,还是大哥大的时候,是一种与身份匹配的象征,走哪都是挺直腰杆。

后桌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跟她说抱歉。

“我当初就是为了好玩……想看看你的态度。”

阮灵才上初中,初二下学期那会儿,把自己活成了个男孩模样,留的学生头,穿着打扮很中性,后来同学们已经习惯了她的打扮风格,逐渐忘记了当初,那个留着长发的小姑娘,笑容明艳。

“没事。”

阮灵随意的摆摆手,“我早忘了。”

后桌动了动嘴角,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阮灵已经见过很多人,曾经这样,想对她说什么,刚开始阮灵还很耐心的劝告自己并没有脱单的想法,后来直接用暴力解决。

“别别别,你别说。”

阮灵向后蹦了两步,离他远点。

诚然,后桌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

但也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

阮灵不想给他希望,只能残忍地说:“抱歉,我无性恋。”

“就是初一的时候你给我看的视频,让我觉醒了,原来我对男孩没感觉,对女孩也没感觉,所以我称之为无性恋。”

男孩愣了愣,眼睛陡然一下红了,看上去极为后悔当初自己的做法。

阮灵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胳膊,肆意一笑:“还可以当兄弟嘛。”

后桌凝视着她,问:“我们高中,不能是一个学校的了,我已经想好了去的学校。”

阮灵道:“城里吗?”

后桌点点头。

阮灵盯着他,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什么也没说。

后桌犹豫片刻,才道:“你初二暑假,成绩突飞猛涨,是不是报报了暑假班?”

阮灵神情微微迷茫了两秒,“好像是吧,好像不是。”

后桌看她迷迷糊糊的,唉声叹气:“早知道,我也去报名了。”

阮灵的成绩不用说,会比他高很多,甚至比这个学校的大部分同学,都要高,佼佼者,自然不用跟他去一个高中读书,选择权利会比较大。

“那你……”后桌问,“那你想过,将来大学,去哪里吗?”

大学这个词,太远了。

阮灵依稀记得,曾经好像也有人这么跟她仔细说过大学是什么样的。

“这还有点远呢,”阮灵巧妙的偏移话题,问他暑假打算干什么。

后桌认真想了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初中如流水。

深刻的,模糊的,都成了一张纸。

阮灵上了高中后,有了一个记日记的习惯。

这是老师教给她的任务,别的同学都想着怎么敷衍,她却是认认真真的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猫啊,狗啊,人啊,都写上去了。

童年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初中,跟父母相处没那么多了。

阮灵写到初二上学期时,意外的卡了壳。

日记:

初二上学期

暑假,我好像见义勇为救了一个人?好像是这样,我看她们好多被曝出来的,都得了见义勇为奖励,但是我没有,难道这只是我幻想的吗?

暑假,暑假过后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就跟大力水手吃菠菜一样,我也没想到成绩会升得那么快,昨天我问妈妈,妈妈说,好像是有个同学给你补课了,所以你进步才会那么大。

我问妈妈,是个女孩吗。

她说是的。

我又问她,那她长什么样子?

妈妈说,我也忘了。

大概初二上学期,就是这样度过的。

我救了个人,然后厚着脸皮让她给我补课,这算是扯平了,将来要能碰见她的话,不知道她记不记得,反正我是不记得了,要是问我,我就说你走得那么久,我肯定不记得了呀。

希望,我是说希望,要是个漂亮的小姐姐,说不定我俩还能成为好朋友,但愿以后有机会见到她吧。

阮灵写完最后一个学期,把日记本,封存在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用盒子装起来。

她去了市里一所不错的高中。

成绩也没扯后腿。

头发长了就剪掉,裙子也不穿了,活得跟个男孩,打球翻墙翘课,跟所有的坏孩子一样,除了黄嫖赌骗,基本学渣能做的都做了。

后来成绩一跌再跌,差点被劝退学。

阮妈妈已经没有年轻时候那么漂亮了,她眼角细纹,独自一人去了阮灵学校,把阮灵找到,请了假,拉回家,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学了?”

阮灵沉默的望着她,半响笑了笑。

“妈,”她甩了甩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声音嗲嗲地“我不想学了。”

阮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有三年就成年了,妈妈知道你压力大,妈妈也想让你好好休息,天天玩。”

“但是你忘了,你跟你朋友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我要考上大学,考最厉害的大学,去找她,去找她玩,你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个城里的孩子,去见她。”

“一时的成绩不代表高中三年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阮妈妈温柔的抱了抱她,“妈妈爱你。”

阮灵去了跳脱,安静下来。

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个朋友。

那个,旧梦里的,看不清脸的朋友。

“妈妈,你还记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世界这么大,我去哪找她呀,万一她骗我呢?”

阮妈妈说,“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秀吧,秀丽的秀,很漂亮。”

阮灵瘪了瘪嘴,忍住眼泪,委委屈屈的说:“可是我好没用,我不聪明,我也不勤快,初中我以为我就是年级最棒的,高中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妈妈,我真的好累啊。”

“大学太高的分了。”

阮妈妈说:“没关系的,宝贝,尽你最大的努力就行了。”

她像温柔的水,抚平了阮灵心中所有的焦躁不安。

而那个惊鸿一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小伙伴,反而成为了一个名词,成了她在很长时间里,不断前行的动力。

阮灵在高三时,重新把头发留长了。

她穿上了以前喜欢的小裙子,她还依旧去和男生们一起打球,还打得漂亮,打得比男生干净利落。

高考成绩一出来,其实离心仪的大学,往界的分数相比,就差了那么一两分。

阮灵不报什么希望的填了想去的大学,之后想了想,又填了几个备胎大学。

她的成绩短暂的落下过一两回,后来基本稳定上升,从一百名后,升到前二十名前,升到十名前,用了两年。

谁也不知道她中间经历了什么。

上课和别的同学一样,认真的,好好的做笔记。

只是字一如往昔,在初中被嫌弃的字迹,终于在高中,发挥出了它最大的能量,从草书勉强变成了行草。

能认出来,却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的韵味和风流。

她参加过学校里的书法展示,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放到展示板上,满满的都是好评。

在等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她满心忐忑,不断问自己妈妈,要是没能上理想的大学怎么办。

阮妈妈笑了笑,说:“那也没关系啊,你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你很棒的,是我见过的那么多小朋友里,最厉害的一个。”

阮灵被她夸得膨胀。

连日落在头上的那把铡刀,仿佛也随之扔得远远的。

暑假两个月,她什么也没做。

那一年的高考偏难,阮灵在高考后不久就知道了,老师特意跟她打电话说让她别灰心,说不定就降分了。

惊喜落到了她的脑袋上,砸得她晕乎乎的找不着北,是一份送到家里的快递。

快递是一封信,写着某某收。

里面是一份录取通知书。

她成功的被心仪大学给录取了,狠狠的松了口气。

阮妈妈送她去上大学那天,满脸都是笑容:“跟新朋友们好好相处啊。”

阮灵用力的点点头。

“我会的妈妈,你放心吧!”

大学里有个格外出名的女生,外貌是一方面,成绩是另一方面。

说是连跳两级,上了这所牛逼的大学。

但是她现在马上大二了,是学姐,年龄跟同龄人也没差别。

说是在高中的时候休学过一年。

阮灵听着别处传来的八卦,惊讶道:“她的名字也有一个秀啊。”

“长得好不好看?”

同学挤眉弄眼,八卦道:“当然好看啦,只不过很严肃,很严厉,男生都不敢追的。”

阮灵笑道:“那这些男生可真孬啊。”

“要我是男生,放着这么一个漂亮姐姐不追,不就亏大了?”

同学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那你去追到手,弥补一下男生们不能追到女神的遗憾。”

后来阮灵参加了游泳联谊赛,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了这个跟她以前有个小伙伴名字里一样有个秀的女孩。

她站在众人中间,随意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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