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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有些失神,嗫嚅半晌,轻声?道:“真开?了花一定很美,我等着啊。”沈度知她有了归意,轻轻在她头上揉了揉,顺带替她理了理稍稍凌乱的发,冲她笑了笑:“??去吧,明年就能看到开?花有多?美了。”

宋宜甫一踏出大门,浑身就像脱了力似的,连上马车都有些吃力,灵芝扶了她好几把,她才艰难地上了车。

她在马车上也一直闷闷不?乐,灵芝想问又不?敢问,担忧地看了她一路,最后是她自己开?了口:“灵芝,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芝先是错愕,随即又淡定下来,扳着手指头数:“有才气,生得俊,心思缜密,有担当,一身浩然正气……是县主一眼就会很喜欢的类型啊。”

“我喜欢什?么,有这?么明显么?”宋宜微怔。

“当然啊,”灵芝托着腮仔细思考了下,“不?过奴婢不?知道县主是不?是真心喜欢啊。从前旁的公子哥都是殷殷勤勤往县主跟前凑的,县主一概都看不?上。如今这?个沈大人吧,说真的,也未必比以前那?些人好啊,只是面上不?阿谀也不?谄媚的样子,显得比别人清高上几分罢了。”

灵芝瘪了瘪嘴,悄悄挪开?了一寸,确定宋宜打不?到她,才敢说几句登不?得台面的:“起码奴婢觉着太子爷更好些呢,太子爷其实以前对县主真算不?错的。不?过呢,县主对沈大人兴许只是一时新鲜也未可知呢。奴婢觉着县主早些年对太子爷也不?算完全看不?上眼吧,如今不?也变了么?”

宋宜却懒得和她计较,只是独自沉默了许久。

她年少时未必没有对刘昶动?过心。

虽然家里人都对她好到极致,但宋嘉平时不?时地在外头一呆就是三五个月甚至好几年,宋珏虽以前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但到底差上几岁,他?又自幼安分守礼,同她不?算太亲近。宋珩那?时年纪尚小,不?懂事又顽劣,整日里不?同他?那?些狐朋狗友惹是生非已是万事大吉。娘亲走后的那?几年里,说来可笑,生在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人前一呼百应,人后众人相随,但她终究是孤独的。

尚未及笄的少女,又对什?么都抱以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歆羡。

那?几年里,刘昶几乎在她身上付尽了他?所有的真心与耐性,用长她的年岁给予了她无尽的包容与温柔,带她见过她青葱岁月里几乎所有的壮丽与秀致。

后来为什?么变了呢?

大概是子凭母贵,七皇子渐得圣宠,他?的地位逐渐受到威胁,而今上对她爹的忌惮之意则越来越明显。她和那?个位置孰轻孰重,再明显不?过。他?再不?敢将对她的心思提到明面上来,哪怕她最后稀里糊涂地被定了亲,他?也不?敢站出来说一句不?是,就这?么将她拱手让人。

那?是什?么意味呢?

大概就是相信了很多?年可以一直存在的东西,轰然倒塌在面前,不?留一点余地。

她自此像变了个人,从前还是个因为小六几句话就会偷偷溜去朱雀大道观望新科进士的活泼性子,后来逐渐变得凉薄,默默接受着她早已被他?人决定的余生与命运,再不?肯对刘昶露一个笑脸,一步步将他?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甚至把他?逼成一个会暗中对定阳王府使绊子的敌人。对旁人,也再未真心相对过。

直到,她在陪都再一次见到沈度,蓦然??想起那?年那?月,她曾在朱雀大道上随心凑热闹的模样。

入京路上,她曾反问过沈度一句“大人觉得文嘉县主这?样的人该是怎么样呢”。

一时因结一时果?,当年因结今日果?,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如今,连她自己都说不?好。

但她知道的是,自此,有人会因为她一时犯蠢而气急败坏,会静静跪坐在她身前为她上药,会在宣室殿前不?惧天威,静静为她撑上一把伞,隔开?漫天飞雪与寒凉。

这?让她觉得,有些坚信了很久的东西,也未必不?可以死灰复燃。

这?种念头一旦开?始酝酿,似乎就再也无法阻隔,再加上指婚在前的压迫感,她那?日总算鼓起勇气在会客厅对他?点破了那?番话。好在,她这?番孤勇未被辜负,他?隔了大半个月的??应总算让她明白,她并非一厢情愿。

可如今,又要告诉她,一切其实都脆弱得不?堪触碰么?

她将窗户撑开?一条缝,??望了一眼清晨的朱雀大道,马蹄达达,她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清晨打马而来,为她随口一句玩笑话而专程带她去折枝桃花的人。

宋宜??过神来,眼看着马车停在仪门,她下马车后并未像平常一般目不?斜视地??自己院中,反而在仪门的这?处小院落停留了许久。

灵芝不?得不?想起前日她曾问起此处是否有过一口枯井,??禀道:“县主让奴婢问的事,奴婢问过府上年纪大些的嬷嬷了,那?口井十二年前就已经填平了。另外,那?几年里,王爷冬日在帝京的——只有十三年和十四?年。”

宋宜嗤笑了声?,似自嘲又似无奈,随口应下:“我知道了。”

她找了一圈也未找到那?口枯井所留下的丁点痕迹,灵芝在旁解释:“嬷嬷们说是连井沿都平了,一并填入了井眼,如今早看不?出了。”

宋宜在周遭转悠了一圈,哪还有什?么梅树,连枯枝都没见着一枝,仪门这?处小院落,早就成了府内为数不?多?的宽敞空地,真正的空无一物。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叫嚣着告诉她,一切都是幻影。

其实所谓的记忆,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幻梦罢了。

宋宜不?知为什?么忽地落了泪,这?泪意来得毫无征兆,她甚至还没感受到有半分酸涩之意,泪已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她疾步??了自己房内,拿出昨夜从宋珏那?得来的那?本野史草草翻了一遍,不?出她所料,独独缺了十三年那?一年的记载。

一切无所留存,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延和十三年这?一年的名号实在是振聋发聩,北衙被边缘化,御史台崛起,司礼监掌印,东宫辅政,内阁被排挤势微,如今朝中的格局,一切都自那?一年开?始变动?,逐渐成型。

而源头,是那?一年冬日的废太子案。

个中细节已经无从考证,甚至多?年流传下来的废储缘由?,也不?过草草一句“废太子无德,上行下效”,但就这?么区区九个字,却令天子震怒,血洗半个帝京。

若是往下深究,兴许也是个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好所在。但她今日显然无法将心思放在这?等秘辛上,她往前翻了好些年,才在延和十年的废太子起居注里见到一句——翰林学士沈孺鹤,立太子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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