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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妗抬起眼,忽然间,把手从他掌心里狠狠抽离。在他暗下来的目光中,又再度贴上。

轻柔地,这一次,一点点与他十指相扣。

她也冲他笑,小女子的羞赧。

他反扣住,力道有点大。

“方才宴会,母后还问起你。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白妗点了点头,随他走了几步,看似随意提及:“妾听说,她抱了殿下。”

她在说海棠。

姜与倦脚步突然停住,一伸手,把少女搂进怀中。脑袋被迫埋在青年的胸前,他的手揽着她的后颈,发压在掌心。

她有点懵。

“妗妗。”胸膛里闷着笑,他好像突然高兴起来,抱了一会儿,他问:

“你饿不饿?”

“妾、不。”她咬牙切齿地回。

他又是笑。

“光吃飞醋,怎么能饱呢?”

谁吃醋啊!

她挣扎,就是难以挣脱,怒上心头,照着他的虎口就咬了下去,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罢休。

姜与倦捏起她下巴,察看有没有受伤。

她唇上沾了血,姜与倦俯下身,细细地一一揩去,用唇。白妗张口想咬他,反而被得逞,他探了进来。

厮磨后分开,白妗有点晕。

星子在眼前晃,站不稳。

他还把她搂着,手在她肩上,虎口一圈牙印明显。姜与倦有点无奈,声音也低:

“怎么像只小犬呢?”

骂她是狗?白妗刚要表达不满,话到嘴边,猛地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们的立场大变。

怎么就变成她在这里跳脚,而他一脸无奈地旁观,应对,甚至游刃有余了?

她淡下脸色,“妾饿了。”

姜与倦笑了,牵起她的手。

“走,孤带你去个好地方。”

仍然是十指相扣,挣了挣,他扣得很紧。她索性不再白费力气。

灯一点,室内大亮。

梅香袭来,他在她身后低声说:

“孤小的时候,与母后赌气,一天都没吃东西。入了夜,有人偷偷带孤到这来,告诉孤,以后若是饿了,可以在这里找到食物。”

跟她说一些谁都不知道的事,谁都不知道的大昭明珠的小时候。

白妗却不怎么注意,她正专心觅食,为了应对皇后的召见,到现在是一口饭也没吃,肚里饿得火烧似的。

两人是沿着小路,从一个小门进来的,就冲这屋子里的摆设,锅碗瓢盆都不全,很明显不是御膳房,大概是某个宫自个儿开的私灶吧。

白妗打开橱柜,居然找到一罐黄豆酱。

她揭开封口,姜与倦看了过来。

“我师…娘很喜欢做这个。”白妗捧着罐子,有点喃喃。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真话。

熟悉的气味,总能勾起人心底的记忆。

那一年,她第一次接受训练,因为没有挺过“淬骨”一关,昏了过去,被教主关进一间屋子,罚她不准吃饭。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师父掰开白馒头,正往里面抹着黄豆酱。

香气很浓,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师父见她愣愣地看着,笑着将馒头掰成小块,递了过来。

“阿妗醒了?快吃吧。”

师父声音非常温柔,是她这十五年来,听过最温柔的声音。模仿过很多遍,永远不像。

却一辈子记得那味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没有说下去。转过身去找能搭配的口粮。

姜与倦就这样看着她,少女方才流露出的回忆神色,连同脆弱,一瞬消失无痕。

他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口锅里找到没有馊掉的馍馍。

白妗擦擦手,一点不嫌弃地吃了起来。

她咬了好几口,姜与倦踱步过来,盯着她手上的食物,温声询问:

“什么味道?”

白妗看他,又垂头看口粮。连馍馍都没吃过?这人以前过的该是何等骄奢淫逸的生活。

她指了指锅里,示意自己拿。

不巧,空了。

她手上是最后一个。但是白妗又不想给他吃,这种不想非常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姜与倦当然看出来了,揉一把她的脑袋:

“无法无天。”

趁她躲,迅雷不及掩耳地凑过来,咬了一口。覆盖她的,面团上顿时留下一道明显的牙印。

白妗笃定,赤果果的报复!就因为她刚刚咬了他!

不齿这种行径,小肚鸡肠!

姜与倦却转过去,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

白妗瞪了他的背影好半天。

看着这没吃几口的馍馍,她纠结一会,实在是不想下口。悄悄包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一扔,扔进堆着菜叶果皮的角落。

拍拍手,自然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殿下,妾吃饱了。”柔声,“我们快些回去吧。晚了娘娘该怪责了。”

青年回头,雪白的馍馍从纸中跌了出来,滚了几滚,遍体染上肮脏。

他目光微沉。

然而温柔地回:“好。”

凤仪殿,明皇龙袍的陛下也在,正与人谈笑风生。与皇帝谈笑的那人,一身紫衣,不卑不亢,说话极有分寸。

看到那道背影,白妗就觉不好。

她往太子身后避了避。

姜与倦也看到此人,今日在父皇的书房照过面。边月的大王子,相里昀。

当时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有些奇怪地侧脸,白妗低声:

“相里昀就是赖噶若。”

姜与倦微惊。

很多念头掠了过去。所有细节都能连通了,边月商人,赌场爆炸,炮竹坊,二皇子。

这些举动,究竟是单单针对筇王,还是边月给大昭下的战书?

初入盛京便搅动风云,这个相里昀,恐怕不像传言简单。

他眸光微沉。

可“赖噶若”确确实实身死,就算知道一切是他自导自演,也无济于事。

姜与倦上前,未打断二人说话,只拱手示意。陛下点了点头,他便带着白妗入座。白妗装作普通婢女,一言不发站在灯托之后。

确保能观察殿内,又能隔绝视线。

相里昀侃侃而谈,说的是一路见闻,不时赞美盛京的人文风情。

娘娘们时不时捂嘴,被他的风趣逗乐。

白妗面无表情,这些娘娘可真是捧场,民间的说书台下就缺这些人才。

相里昀说道:“小臣还听闻一句话,大昭的风水,最是养三种人。”

“哦?哪三种?”陛下微微前倾,眼里兴味颇浓。

“一是圣人,二是富人,三是美人。这话果然不假,自从来到大昭,真让小臣觉得,从前所见的个个都是庸人了。”

陛下哈哈大笑,也知这相里昀是在拐着弯儿拍马屁,赞他圣明,子民富庶,男女皆美。

即便知晓其中大有水分,可世上谁不爱听奉承话呢?

更何况近来好事频发,他病体刚有起色,即墨城便有捷报传来。

边月使臣来京,带来许多厚礼,其中更有无价珍宝,稍稍缓解了国库压力。

这又是在家宴之上,分外轻松,陛下笑骂道:

“你呀你,就别奉承朕了!想来王子的重点不在其他两人——而在这美人之上吧。说罢,何许人也?”

“小臣岂敢?”相里昀惶恐,又道,“不过既然陛下开了圣口,小臣便也不欲盖弥彰了。方才在贵国的庭园中,小臣确实遇到了一位心仪的美人。此人令小臣心旌神摇,竟至神思不能自主。”

这段话说下来,十足流畅,还用了两个四字成语,哪里像那时候的磕磕巴巴,口音生涩?

“哦?”陛下喝了口酒,笑眯眯问,“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竟让堂堂相里王子都动了心。”

相里昀微微一笑。

他突然说:“实不相瞒,眼下此人,正在宴会之中!”

白妗浑身紧绷。姜与倦眸光一顿,直接向相里昀扫了过去。

陛下眯起眼,嫔妃皆至,无人中途离场,场上也并无公主。除开这些女眷,都是些寻常的侍婢,难道他口中说的美人,是个婢女?

思量一二,便挥手:“看中了谁,王子但说无妨,朕为你作主。”

相里昀沉吟,忽然一撩下摆,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臣子礼。

“虽说小臣的心仪之人是贵国的奴婢,可女儿家脸皮薄,小臣还是需得多加谨慎。小臣在此许诺,愿以大昭的礼仪,正式向陛下求娶!”

说起来,女子入宫为奴,便成为了大昭皇帝的所有物。相里昀此番话,便是要陛下充当一个赐婚,外加证婚人了。

大昭陛下却是爽快:“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今日便破例,允了此事。”

所有人看来,赏赐一个奴婢,既能维系睦邻友好,又彰显大国风范,何乐而不为之?

皇后也没有置喙,她亦想看看这边月国素以“浪荡轻浮”闻名的大王子,能入他的法眼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婢女。

陛下缓缓道:“我泱泱大昭,人才辈出,即便女儿家也不乏勇慨之辈。在场之人,如卿有承下这段良缘的胆量,便速速上得前来。朕即刻封你县主,风光大嫁,以成才子佳人之缘!”

一时间人人蠢蠢欲动。

大胆些的,已经开始偷眼打量,不说其他,相里昀的皮相就很是不错。

区别于大昭以白为美,他肌肤蜜色,鼻梁很高,眼眶深,但又不显得粗犷。

一双又大又亮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琥珀剔透的瞳仁,能叫人溺毙其中。

身量也很高,宽肩窄臀。边月多为草原,这位大王子是典型马背上长大的男儿。

为表入乡随俗,今日穿了件浓紫色的圆领锦服,腰上用双鹤金边带一束,又精神又英武。

深棕色的发尾披在身后,打着小卷儿,带了丝异国风情。

几个侍女被他那双含笑的大眼瞥过,都红了脸,激动不已。

他可真俊啊!

作者有话要说:白妗:他可真俊啊!

太子:嗯?

白妗:没你俊。你最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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