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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都道季夏公主风光无限,只有她本人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么奇葩。对于成双成对这事儿上近乎成魔的父皇,有时候看着她还会叹口气,说,“漪漪要是有个姐妹就好了。”
一定是怕她孤单啦,父皇还是很爱漪漪的对不对,姜文漪美滋滋。
然后母妃就跟他咬耳朵,不知道说了什么,父皇的脸会变得很红,两个人就一起进了内殿,把她关在了外面。
绝望,连父皇也不爱我了!
姜文漪的坚强就是在那个时候锻炼起来的。
有一天,姜文漪跑到白妗跟前,忸忸怩怩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我来葵水了。”
“找你父…”白妗随意挥手,正要甩出这万能的金句,猛一愣,把她拉了过来,前前后后看了个遍。
比着她的身高,嘟嘟囔囔地,“都长那么高了呀…”
于是那天晚上,姜文漪第一次喝上了母妃熬的红糖水。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呜呜母妃还是爱我的!
十四岁的姜文漪,比起不靠谱的父母,还是喜欢跟槐序公主待一起。
槐序也特喜欢这侄女,每每见到都要上来揉搓一阵,然后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文漪呀文漪,再过几年,就该有人给你写诗了!
姜文漪说,“我母妃说了,成天净会作酸诗的家伙,没什么水平。要写就写骈文嘛,又华丽又上口,变着花样儿地夸,用词还得不带重的。”
“你母妃…”真不要脸,槐序斟酌了一下,道,“你母妃真是别出心裁。”
姜文漪也点点头,“父皇说我配得上世间最好的文章呢。”
“……”
这夫妻俩,绝了。
谁想这次出来,竟遇见了当朝宰辅、新近升任的中书令顾琅乔。
因着几人身份,这般面对面撞上了,不能避而不见,槐序便笑道:
“真是巧啊,顾大人。”
顾琅乔微微颌首,旁边立着三两个年轻的少年,是他的内阁弟子。
好奇地看着她们,在见到躲藏于槐序身后的姜文漪时,有人目光中流露出些惊艳。摆过头,似想与同伴议论,却惧老师威严,不敢造次。
打量着顾琅乔这个人,姜文漪想起一事儿,据说当年,他跟姑姑是有一段缘分的,后来不知怎的,这缘分给生生掐没了。顾家小少爷入仕为官,姑姑也从此爱上了各路的男色和女色,府上笙歌不歇。
顾琅乔此人,姜文漪很是怕他,因为没入内阁以前,他曾在书院里当夫子。
别看人长得斯文柔弱像株兰花似的,实际特别较真儿,外加小心眼。
读书那段时间,姜文漪没少受他的磋磨,导致她心里对读书人都有了成见,后来学了个词,感觉特别合适他——
绵里藏针!
讨厌他的几个学生,背地里都叫他针眼心先生。
比如现在这个笑吧,怎么看都像一面具,连嘴角的弧度都是计算好了的:
“公主怎么有闲情来此地游玩?”
这拾慧楼,是京中有名的风雅之地,只赏歌舞不卖皮肉,槐序一直不喜欢来这里,觉得憋得慌,明明人人都一肚子算计,还要装得清高。
楼中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去。
此番不过是带姜文漪来见见世面,谁知就撞上了这冤家,她不说话,姜文漪便小声嘟囔道:
“我姐姐爱去哪里去哪里,与你有什么干系。”
出门在外,她们是以姐妹相称。
有人立刻不满:
“你这小姑娘,怎这般不知礼数,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季夏公主还未开府建牙,故而京中并没什么人识得她。
姜文漪眼睛一鼓,“你可知我是谁?”
槐序用扇子敲了敲她的手背,制止她与人争论,却是对那一直冷眼旁观的人说话:
“乔乔啊,你管管朝事也就罢了,至于本公主的事儿,连太后都不管,你就不要操心了。”
乔乔…那为老师出头的人愣了,在场人中谁的名字里有…乔?
顾琅乔面无表情,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扣紧了手指。
……
季夏公主与槐序公主常年腻歪在一起,京中莫名起了不少流言。
有个浪迹江湖的话本先生,叫什么绿豆红豆的,重制了一本新版的金兰契,据说原型就是她们,还特别畅销…
偶然得了一本,闲来无事翻了几页,看得姜文漪都不好意思,全都一股脑扔火盆里去了。
姑姑不知怎么,也不肯见她。
后来去溟州烤一餐肉的功夫,俩人又好的跟哥俩似的,同吃同住。
谁知回了京,顾大人一封奏折上去,陛下就下了命令,叫她待在公主殿里,不准出门。
年纪小的时候,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觉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姜文漪红了眼眶,心想果然读书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连带着怨恨起了听信一面之词,就把自己关着,不准她出去的父皇。
母妃来看她,带来很多亲手做的点心,告诉她,“你小堂叔要入京来了。”
笑着抚了抚她的鬓发,“母妃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像你跟姜虞一般要好的朋友,”
说起那些旧事,母妃的眼里亮晶晶的,“虽然她嘴馋、还爱损人,并不完美,可是我还是觉得她很好,就像她也会觉得我好一般。这是一段很珍贵的感情。”
“人生三情,友情与亲情都寄托在同一个人身上,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它来得分外浓烈,很快就能治愈人心。”点了点她的额头,“至于爱情,我们文漪还小,今后总会遇上的。”
姜文漪问,“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女儿。”
白妗想了想,“因为你父皇是一个国家的皇帝,天下人都在看着。更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天下人的眼睛,也时时刻刻会看向你。所以,你父皇得这么做。”
“这并不好。”姜文漪哭着说。
白妗叹了口气,将闺女搂紧,拍她的背,“漪漪,知道吗,在大昭的最南边,有个非常山清水秀的地方,城池连绵,坐落有一座名山,叫做迦蓝。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嫁妆。”
历朝历代多少公主,她们失去的比起得到的,永远都达不到平衡。
所幸,你有一个深爱着你的父皇。
所以,你得到的远远比失去的要多。
“很早就准备好啦,只等有一天,嫁他价值连城的掌珠。”
姜文漪哭得抽噎不已,孩子气地说不要,不要嫁人,要永远永远永远留在父皇母妃的身边。
白妗温柔地笑,“好,我们会永远陪着漪漪。”
“睡着了?”
白妗点了点头。
与他漫步,走到了一座亭子中,从这里往下看,宫城尽收眼底。灯光璀璨,夜风吹来人间烟火的气息。
白妗靠在他肩头,听他慢慢地回忆,这些年来季夏的成长。
说到某年某日,脸上便带了笑意。
白妗想起来,他说的是带领大军、御驾亲征那一年。
那一仗胜了,鞍挞六部土崩瓦解,边月俯首称臣,西楚大为震慑,不敢轻易再犯边境。
姜与倦笑着说,“还记得宫门打开,朕看着你牵着文漪,向朕走来,朕便觉得,富有四海又如何,权势通天又如何,不会再比那一刻圆满。”
这些年的沉淀,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种锋芒没有被磨平,只是藏在了更为蕴存的儒雅与从容之下。
白妗亲亲他的嘴角,呢喃:
“不是的,陛下。会有更圆满的时候…相信我,陛下。”
姜文漪的小堂叔名叫姜远陶,是定羽王的小儿子。
嘉璟十五年,皇帝做出了一个举朝皆惊的举动,那就是将皇位禅让给了姜远陶。
等一切安排妥当,大权移交完毕以后,第二日便携昭仪离开了盛京。
简直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
季夏公主刚刚回宫,便听闻了这个消息。
“骗子!大骗子!”她哭得一塌糊涂,推开了身边要靠近的人,“你们谁都骗本公主,什么永远陪着我,还不是说丢下就丢下了!”
她郁结难消,跑去找姑姑喝酒,喝到夜半三更才回来,回宫的路上,路都走不稳,走两步就有星星在眼前晃悠。
她傻笑,忽然被人一掌劈晕了过去。
醒过来,面对破破烂烂的墙壁,姜文漪吓了一跳,不是吧,难道本公主被人绑架了?
墙上靠顶有一个小窗,姜文漪刚靠近,一张脸突然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是你?”
这是小堂叔在即墨城的门客,确切地说是一个剑客,好像他父亲与父皇还有不浅的渊源,所以赐了国姓,名叫双鲤。
姜双鲤呲着一口白牙,大大的桃花眼弯起来:
“公主,我来救你啦!”
这么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救人了!!
姜文漪气死了,随手捡了块东西,把他从歪脖子树上砸了下去。
他“哎哟”一声,骂骂咧咧。
砸他的是一块墨砚,姜文漪这才发现桌子上盖着纸张,翻开来,竟然是爹娘的信笺,还附有他们的画像。
初十是她爹写的,“今日你娘亲蒸了花馍,吾食之五,肚欲破,然,美味之至,甚是满足。漪漪勿念。”
十五是她娘,“近日食欲不振,总是干呕…郎中来过,你可能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唉。”
十六又是她爹,“上封信中,你娘竟作叹气之语,我已训过她了,她也积极认错。郎中说,你娘与腹中孩儿都很是康健,漪漪勿忧。”
一言一语,就像他们从未离开…
“沐良?”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低声说,“别管他了,这是那小姑娘的人。咱们走啦!”
门竟是没关,姜文漪追了出去,看见姜双鲤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蹲在墙角。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还有一个黑衣女人,见到姜文漪,那女子笑了笑,却是一个转身,扬长而去:
“再会啦,小公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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