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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里的两个人心思各异,凝神等待外?面的声?音。

可惜他们?从假山前面的缝隙处离开后?,就再也没听见任何?动静。

惠阳县主与重奕距离假山委实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两个人低声?说话,确实不会穿到假山这边。

宋佩瑜深知重奕非人的五感,尚且还?能忍住,忍不住的人反而是柏杨。

他早就发现惠阳公主的不对劲了,从前只有大公主惯常喜欢在东宫小?学堂不上课的时候,也往东宫跑。

惠阳县主十次中能跟着大公主来东宫三次,就算不错了。

即使是这三次,惠阳县主在穿着打扮上也不怎么用心,只能说与平时无异,更不会特意多与重奕说半句话。

自从他们?离开咸阳两年再回来后?,惠阳县主就变了。

每次大公主再来找重奕,惠阳县主都必定会跟在大公主身侧,而且越来越光彩照人。

早先的时候,柏杨还?以为是他想多了。

所谓女?大十八变,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惠阳县主越来越好看,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而最初的这点不对劲,就像是在凌乱缠绕成一团的线中找到了线头,越是顺着这点线头看下去,暴露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惠阳县主出现在东宫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只是个开始,她还?会主动给重奕送香囊。

比如挂在东宫小?学堂上方?的那些香囊,最开始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各自都只拿来一个香囊,都是送给重奕的。

大公主送给重奕香囊也就算了,毕竟是堂兄妹,而且大公主自小?就有拿到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哥哥看的习惯,从前是拿给重宗,后?来是拿给重奕。

惠阳县主这么做却实在有些牵强,毕竟她从前也从未将重奕当成表哥。

最让柏杨在意的是,惠阳县主看着重奕的目光。

太具体的形容,柏杨也不太能说得?出来,反正是让人不小?心看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的躲避开的目光。

因为笃定宋佩瑜与重奕迟早会各自娶妻生?子,所以在发现惠阳县主的态度变化后?,柏杨还?特意思考过惠阳县主成为太子妃的可能。

最后?得?出答案,不到三成。

惠阳县主虽然是现如今本朝除了长?公主与大公主之?外?,唯一的内命妇。她的荣宠却不是来自父族,而是来自长?公主,偏生?惠阳县主又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她只是驸马的庶女?。

除非长?公主全?力支持惠阳县主成为太子妃,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让东宫更稳固,否则惠阳县主终究还?是差了身份。

宫中没有皇后?,太子妃大婚后?就要担当起母仪天下的责任。

所以赵国的太子妃必然要出身大世家,既能压得?住侧妃与其他妾室,也要有底气和能力统领内外?命妇。

得?出这个结论后?,柏杨也不知道是该替宋佩瑜高兴,还?是替惠阳县主遗憾。

毕竟也同窗了几年,看到惠阳县主满腔痴心错付,柏杨还?挺唏嘘。

久久没能听见动静,最初的惊奇与兴奋退却后?,柏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今是什么情况。

宋佩瑜在暗处看着,明显对重奕动了心思的惠阳县主,主动叫住重奕......

本来宋佩瑜就因为重奕的婚事避无可避的砸在脸上,而变得?不太正常,若是等会重奕与惠阳县主再说些宋佩瑜听不得?的内容。

柏杨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无声?吞咽了下。

要不......他做个好人?

弄出点动静提醒重奕这里有人,也免得?自己成了无辜的池鱼。

但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万一宋佩瑜伤上加伤后?,脑子反而正常了,认识到娶妻生?子才是正道,岂不是好事?

就在柏杨还?在艰难抉择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再次传入了假山。

“殿下”

细细的喘息声?仿佛是贴着假山响起,是惠阳县主。

柏杨的心猛得?挑了下,重奕与惠阳县主刚才还?在很远的地方?,怎么突然就离得?这么近了?

惠阳县主还?喘的这么厉害,说是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为过。

不是他喜欢将事情往复杂了想,是已知条件逼着他往离谱的方?向推测。

仍旧坐在地上的柏杨默默转了半圈,伸出双手抱住了宋佩瑜的小?腿。

他只能帮重奕这么多了,再做更多,他会觉得?良心受到谴责。

宋佩瑜对柏杨堪称活泼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正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甚至连柏杨不知不觉中抱住了他的腿都没发现。

惠阳县主也受邀参加了今日在东宫举行的国宴,只是长?公主要在永和帝身侧,不能带着她。

大公主这个时候也要挨着肃王与肃王妃落座。

惠阳县主只能与驸马同坐,位置颇有些尴尬,虽然能将上面的动静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

虽然在这种场合,本就不会有她说话的机会,但惠阳县主还?是有些失望。

她连重奕的正脸都看不见,却抬头就能对上楚国灵云公主的脸。

当初在华山遇到刺杀,除了重奕、宋佩瑜、吕纪和与柏杨失踪。

东宫小?学堂的其他人中盛泰然的伤势最重,然后?就是惠阳县主。

在一片混乱中,惠阳县主给大公主挡了一箭。

那箭落在惠阳县主的手臂上,在那场结果惨烈的刺杀中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伤,对惠阳县主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来说,却太过分了。

这道伤让惠阳县主缠绵病榻将近半年,手臂上也永远留下了疤痕。

当初为大公主挡箭的时候,惠阳县主其实没想太多,说是脑子一片空白也不为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箭已经插在她的手臂上了。

若不是所有人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她毫不犹豫的给大公主挡箭才会受伤,惠阳县主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中箭的具体经历。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惠阳县主都无比感谢自己为大公主挡箭的举动。

华山刺杀虽然是别有用心的人策划,但结果之?所以会那么惨烈,到底还?是与她和大公主耽误了众人下山的时间有关。

若是他们?当时能及时下山,就算笛傀仍旧不能避免,至少重奕等人不会在刺杀与地震中失踪。

回到咸阳后?,连备受永和帝姐弟宠爱的大公主都受到了惩罚,连续三个月每天对着白墙跪一个时辰反省思过。

惠阳县主却因为替大公主受伤,不仅没被处罚,反而得?到永和帝姐弟三人流水般的赏赐。

但惠阳县主终究心中有愧,头一个月她委实身体太孱弱没有办法,从第二月开始,她就自己去找大公主,每日与大公主一同跪着面壁思过。

经过这些事后?,惠阳县主与大公主之?间的感情,也完全?没有受到在华山时争吵的影响。

但惠阳县主却做下别的心病。

缠绵病榻的那一个月里,她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

刚开始的时候梦境总是在中间断了,她偶尔意识清醒后?,根本就记不起都梦到了什么,只能记住梦中的情感。

或是开心、或是沮丧、还?有喜笑颜开与伤心欲绝......

后?来随着她身体情况转好,梦中的场景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梦醒后?,梦中的记忆也不会再轻易忘却。

她像是个旁观者似的,看到了另一个‘惠阳县主’经历过的事,并在醒来后?对梦中‘惠阳县主’的所有情绪都感同身受。

梦中的‘惠阳县主’开心,她就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连看到已经用了好几日的床帐,都会觉得?床帐忽然变得?别致可爱起来。

梦中的‘惠阳县主’难过,她就难过,迎风流泪亦是家常便饭。

很快,惠阳县主就发现,她梦中的情景会变成现实发生?的事。

这个发现,让她不敢与任何?人说起她的梦境。

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睁着双眼独自回味。

她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姑娘,不然也不会总是受到东宫小?学堂老师们?的褒奖。

仔细将梦中的每一点都对照现实,惠阳县主发现,其实有些细节是对不上的。

比如梦中的赵国成立后?,穆贵妃就是穆皇后?,重奕就是皇太子。

根本就没有穆贵妃和三皇子。

再比如东宫小?学堂从来都没有过穆和这个人,也没有宋佩瑜。

但梦中的穆和与宋佩瑜为什么没来东宫小?学堂,惠阳县主却记不起来,她的梦并不连续,而且每次做梦后?能记住多少并不能由她控制,若是太勉强自己,就会出现头痛欲裂的情况,惠阳县主甚至因为头疼昏了过去,醒来后?非但没想起她想要知道的内容,反而将她原本记得?的一些事也忘记了。

久而久之?,惠阳县主就不再强求。

反正不在缠绵病榻后?,她做梦虽然不像那段时间频繁,但也不是完全?不会再做梦了。

她早晚都能将这些事全?都理顺。

仿佛是为了印证惠阳县主这个想法似的,等到咸阳收到已经在祁镇找到重奕等人的消息后?,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的惠阳县主又开始做梦。

那段时间,惠阳县主的所有梦境都关于重奕。

有在东宫小?学堂时,重奕对她的百般照顾,连大公主都会忍不住吃味。

有她及笄后?,重奕长?跪在勤政殿前,求永和帝赐婚,让她做重奕的太子妃。

有楚国使臣前来,还?带来了美丽尊贵的灵云公主,表明态度想要与赵国联姻,甚至同意让灵云公主屈居在她之?下,成为太子侧妃。

......

惠阳县主觉得?梦中的‘惠阳县主’傻透了。

不然为什么会对事事以她为先的重奕弃之?如履,反而听信了魏致远的花言巧语。

屡次仗着重奕对她的信任和纵容去伤害重奕,然后?呢?

魏致远对她只会比她对重奕更狠。

梦中的‘惠阳县主’死的不冤,但她绝对不会重复‘惠阳县主’的悲剧。

如今梦中那些导致她与重奕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的事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不仅她不会与梦中的‘惠阳县主’有相同的结局,重奕也会有全?新的结局。

经过几次证明后?,惠阳县主已经认定,她的梦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是在预知未来。

因为未来是时刻都在改变的,所以她的梦境才会与现实存在些微的偏差。

比如穆和,比如宋佩瑜。

但这两个人几乎与她没什么交集,也不会影响她的人生?,就算是出现了预知偏差,也无伤大雅。

惠阳县主仔细整理了她做过的预知梦,让她与重奕脱离未来糟糕结果的第一步,从楚国使者与灵云公主开始。

所以惠阳县主才会在发现重奕离席后?,急匆匆的追上来。

她怕错过了这次,下次再能与重奕单独说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之?前已经试探过了重奕,确定重奕没有做过与她相似的梦。

而且如今的重奕远比梦中的重奕含蓄,若不是梦到的事情成为现实的例子越来越多,惠阳县主也不敢肯定,平日里对她如此冷淡的重奕竟然早就对她情根深种,非卿不娶。

也许重奕自己都没发现。

如此想来,惠阳县主心中便好受了许多。

惠阳县主本就是追着重奕离席,出门后?紧赶慢赶才能见到重奕的背影,刚开始呼唤重奕的时候,惠阳县主还?记得?要矜持些,后?来见重奕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脚步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惠阳县主焦急之?下,不仅声?音越来越大,还?不知不觉的跑了起来。

最后?终于在假山前追上了重奕。

已经跑的眼前阵阵发黑的惠阳县主,顿时什么矜持都顾不上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拉重奕的衣袖。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想要拉着重奕的袖子借力,也许只是单纯的想与重奕更亲近些。

惠阳县主也不知道这一刻,她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冰凉的布料顺着手指的缝隙滑落,惠阳县主拉了个空。

她愣了下,单手虚挡着忍不住大口喘气的嘴,眼中的诧异却毫不掩饰,甚至有些委屈。

她看到重奕抬手的动作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抓空。

重奕转过头来看向惠阳县主,语气一如往日的平淡,“有事吗?”

重奕正穿着崭新的太子礼服,永和帝宠他,说是太子礼服,从制式上来讲却丝毫不逊色于永和帝的礼服,甚至比永和帝的礼服还?要花哨。

墨黑色为底,衣服的正中央绣着金色的五爪金龙,金龙刚好盘旋在重奕腰间的位置,龙尾巴顺着腰线往下,逐渐蔓延到衣服后?摆,龙首正好昂头在重奕胸前,做出愤怒咆哮的姿态。

礼服的衣领和袖口上,还?绣着鲜红的朱雀纹路。

这套礼服虽然是礼部?赶制,所用的材料却全?都出自宋佩瑜之?手,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绣线。

之?前大典的时候,还?没发觉出什么不同。

天色彻底暗下去后?,重奕礼服上的金龙竟然如同夜明珠似的,能在夜色中发光。

礼服衣领与袖口的朱雀纹更是非同一般,在月色下竟然会给人一种正在缓缓流动的视觉效果。

然而再华丽的衣服,终究还?是会成为重奕的陪衬。

惠阳县主猝不及防的见到了重奕的正脸,凝滞在半空中的手指顿时缩成一团,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世上怎么会有安静站在那里,就如此完美的人?

‘崔仙仪’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这样的人百般嫌弃,脑子进水了吗?

惠阳县主已经乱成浆糊的脑子甚至没发现,她正在自己骂自己。

重奕见惠阳县主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还?后?退了半步,心下颇有些不耐。

他早就听见身后?惠阳县主在叫他了,只是他更关心宋佩瑜去哪了,想要先找到宋佩瑜,才始终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惠阳县主追不上他,自然会等到下次再说。

只是重奕没想到,惠阳县主居然跑着追了上来。

既然如此,重奕也只能先停下脚步,听听惠阳县主要说什么。

惠阳县主整日与青鸾形影不离,也许是要与他说青鸾的事,才会如此焦急。

这么一想,重奕濒临消失的耐心又稍稍回复了些。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贴心的等惠阳县主先将气喘匀。

好在惠阳县主没让重奕等太久,她比重奕更加心急,生?怕重奕仍旧会按照梦中的轨迹走?下去。

在惠阳县主看来,楚国使者和灵云公主,就是梦中重奕所有不幸的开始。

想到梦中重奕对她的种种好,还?有梦中重奕最后?的凄惨结局,惠阳县主眼中的犹豫都变成了坚定。

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仍旧因为羞涩和难过,主动避开了重奕的视线,没敢去看重奕的眼睛。

“你别拒绝楚国使臣的要求......”抬眼间窥到重奕眼中的茫然,惠阳县主蓦得?觉得?心头一痛,硬是逼着自己将后?面的话也说完,“楚国使臣带着足够的诚意来,是真心想要与赵国交好。你是赵国太子,不能完全?不顾两国之?间的情谊,况且灵云公主也实属无辜,我能理解你的难处。”

惠阳县主说的每个字,重奕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合在一起之?后?,重奕就完全?听不懂了。

从来都是别人猜他的话,什么时候轮到过他去揣测其他人的心情或者言语?

况且惠阳县主开口后?,内容也与大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重奕顿时对惠阳县主的话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但是重奕明白,面对迫切想要与他说什么的人,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我不想听’来打发对方?,这只会让这个人更难缠。

惠阳县主终究是大公主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他也不能因为不想听惠阳县主说话,就让人将惠阳县主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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